“怎么这么快?”
舰桥上的波俾勒把塞耳朵的破布取了出来,船舱里那夸张的响动没有再传到他脚下。
他默然倾听了一番,的确什么声音都没有再听到。
海鸥和海浪依旧在折腾,倒是和刚才没什么两样。
水声,鸟声,风声。
舰桥上其实嘈杂的很。
波俾勒本以为自己能排除杂念,静下心来好好掌舵,但这死一般的寂静却让他心里发毛。
“不、不会吧?应该、应该不会的。”
波俾勒躁动不安,在舰桥上当啷当啷踱步起来,舰桥的铁板接缝好似都要给他踏穿。
“啧!真是让人心痒痒,真就没再出过一声响啊?他妈的,那帮野蛮愚昧的尼安德特人,下手下貂没个轻重,不会把人给整死了吧?焯!还没轮到我上呢!妈的,忍不了了,老子得下去看看!”
说干就干,波俾勒赶紧把船屁股的螺旋桨给停了,虽然没有下锚,但这船还是有点重量的,不至于乱飘,锁好船舵,他咯噔咯噔的从舰桥下来,准备去锤那船舱的铁门。
“就算我在瞎扯淡吧,可千万,千万别把人搞.死了呀,只要没把人搞.死,挨一顿狗血喷头的骂,也值了。老子今天就是要扫他们的兴!”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船舱铁门被波俾勒锤打得发出了机关枪的声音。
“喂,混蛋!你们死了吗?开门!”
铁门岿然不动。
不过下一秒——嘭咚轰隆!
船舱另一边的墙壁就被轰开一个大洞。
“我、我的老天?”
木屑飞舞,一道熟悉的倩影从窟窿里信步而出,正是波俾勒念叨而又惦记雪隐小姐。
她那弱柳扶风的单薄娇躯,看上去似乎连出浴都需要侍女扶助,但她却单手拖拽着一个比她高上两个脑袋的壮汉。
嘎吱嘎——喀噔!
被拖拽的壮汉被窟窿卡住,雪隐连扯两下,拔出萝卜带出泥似的把他拔了出来,剐蹭下来的木头渣子碎了一地。
波俾勒惊愕得无以复加,死死地瞪着被破开的那处墙壁,那是墙壁吧?是吧是吧?
墙,就像干奶酪一样皲裂开了。
虽然,船舱并不是用铁做的,而是用木头做的,但木头墙壁也是墙壁啊!
铁门只是薄薄一块板,而船舱外壳足足有三四层门板那么厚!
喂喂!木头再软再脆弱,也不是纸糊的呀!
波俾勒问他的同伙死了没,答案是死了,就是没死,也快死了。
“匹、匹克顿!”
波俾勒呼叫着那个被拖着的生死不明的家伙,那可是他们之中最为好勇斗狠和最壮硕高大的家伙啊!怎么就像条死狗一样被拖着了?!
“嗯?”
雪隐回眸一视,惊得波俾勒一身冷汗,两股战战——就连最能打的匹克顿都躺了,那是不是说明里头就没站着的了?
如果真是这样,这女人——怪物,真是怪物!
匹克顿满头是血,两条胳膊都扭曲得不像胳膊了,与其说被砍,倒不如说是被砸的,还被凄惨被拧着头发,在地上拖出一条黑红黑红的痕迹,就像待宰的大鹅,任他如何扑腾,都逃脱不了既定的命运。
波俾勒庆幸自己留在了舰桥上——因为这个女人,沾到血的,甚至只有那把古朴粗犷的长直刀,那身漂亮的丝绸衣裙只是稍显凌乱,没沾染上一点兀自,而拖拉匹克顿的那只左臂,袖口也被挽起到了手肘,她玉质莹白的小臂,也只有手掌和手腕附近沾到了污血。
“波……波俾勒……给……给我杀了她!杀……杀了她!”
被拧着脑袋的匹克顿居然还能发出声音,说一些不可能的胡话。
他的嘴倒是比他的头壳硬,还死命地蠕动个不停,难看极了。
不仅想着从扼制中逃脱,还想着反杀?
嗬,这个匹克顿,大约早就神志不清了,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波俾勒不知道这个匹克顿在讲些什么蠢话。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润!
波俾勒扭头就跑——可是这是在船上,不是别人的船,正是他的船,他能跑哪儿去?
“狗.娘.养的!”
波俾勒润到一个角落,伸脚一踏,一个暗格门就弹了出来,里头有一柄杆杆式双管猎枪,这个文明利器给了他莫大信心。
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婊砸!不许动!”
雪隐不疾不徐地追着波俾勒,她依旧拧着匹克顿的脑袋。
匹克顿睁着半亮不亮的单只眼,驴叫似的嚷嚷:“给我打死她,给我打死她!”
眼见波俾勒跳了出来,雪隐停下脚步,不仅没有丝毫害怕,还颇为玩味地笑了起来。
波俾勒承认这笑容十分迷人,但他现在更加觉得可怕!
一个弱女子,孤身打败,甚至杀死十几个壮汉,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巫术,东方的巫术,这家伙,是个女巫!
嘎嘣两下,波俾勒上好子弹,他相信无论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抵不过一发大霰弹。
可惜,雪隐立即就把半死不活的匹克顿提溜起来,稳稳挡在了身前做肉盾。
一米九几,膀大腰圆的匹克顿把“娇弱”的雪隐的身姿遮挡得毫无破绽。
这就是她拖扯个壮汉到处走的理由。
“波俾勒!等等!别开枪,别开枪!至少现在!”
天不怕地不怕的匹克顿此时又立马改了口。
“妈的!”波俾勒晬了一口痰,“你这女巫!放开他!说出你的目的!我懂了,这一定是哪个仇家的暗算,是有人拍你来的对吧,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杀手!哈,还是说你是赏金猎人!”
“呵呵呵~,”雪隐嫣然一笑,她的法尔瑟语依旧那么标准而无感情,“对不起,可我怎么记得,邀请我,上船,喝茶的人,是您,是各位。而且,您说的茶,莫非是,男人的汗液,或者别的什么。”
“别!别激动!波俾勒,别乱来!别刺激她!”匹克顿绝不愿意吃上一发霰弹之后惨死,那可太痛了,“对、对了!谈谈,这位美丽的小姐,一定能谈谈的!”
波俾勒手指搭在扳机上,一刻也不敢放松,鬼知道那躺着血的夺命狂刀什么时候会嗖的一声给他脖子来一下。
波俾勒甚至不敢靠近,一边保持射击姿势,一边警惕地后退。
“谈谈!咱们谈谈!你想要干什么?!”
匹克顿身后的雪隐笑了笑,莫名感觉自己才是那个行凶暴徒。
刚刚船舱里,上了大锁的铁门内,围着她的那群裸.男可从没问过她想干什么。
倒不如说是她想问这帮家伙干什么。
既然你们早就懒得装,撕破了脸皮,那就没什么好虚与委蛇的了。
“我想要,让你们,断罪伏诛!”
嚓!
“哼啊啊啊啊!”
匹克顿胸前凭空探出一柄刀锋,他决定自己胸腔内,肋骨间,出奇的冰凉。
紧接着咕噜一下,匹克顿耷拉下脑袋,便生息再无。
“匹、匹克顿!”
波俾勒眼见同伙已死,砰砰两声就把两发霰弹打了出去。
匹克顿的遗体噗哩吥啦一阵,顿时被打成了筛子,血肉模糊,死状惨不忍睹。
那杠杆式双管猎枪只能打两下,换弹虽然不慢,但也要那么个一两秒。
雪隐身体横移半寸,右手往腰间一摸,瞬间就是两发惊雷——砰砰!
两发手枪子弹一发打烂了猎枪的杆杆,一发打穿了波俾勒的手掌心。
“哼哼,哼啊啊啊啊!”
待到波俾勒痛苦跪地时,他才看清楚从匹克顿遗体右肋下探出来的那根乌黑发亮的小铅条是什么——那哪是什么铅条,那是一把左轮手枪的枪口!
你他妈的!有枪你就早拔呀!留着扮猪吃老虎嘛!
匹克顿的遗体扑通一声倒下,其后的雪隐如同一个牛仔,保持着极速射的决斗姿势。
雪隐只要再左掌轻拍一下击锤,右手摁动一下扳机,波俾勒的脑袋立马就会开花。
在这个距离下,就算是瞎子都能打中人,波俾勒万念俱灰,蛇形匍匐,抱头大喊:“我投降!投降!”
枪声没有再响起,波俾勒暂时保下了小命。
他终于知道舰桥上雪隐给他传递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那是在给他机会,可惜,给他机会他不中用。
雪隐没有收枪,走到匹克顿的遗体旁,把她的环首刀拔.了出来。
她并不是心软了,而是因为她需要一个能看懂海图的人,她还不想在这海上遇难。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自己还有用处,波俾勒大喜过望,爬着过来就抱雪隐的大腿。
“啊啊啊!雪隐小姐!雪隐小姐!我是您的狗,我是您的狗啊!您放过了我,我对你忠心不二!”
“滚,放开,走开!”
雪隐一脚踢开波俾勒,免得这家伙把鼻涕弄到自己身上。
波俾勒隐秘的啧了一声,但仍旧“摇尾乞怜”着。
“我刚刚,在船舱里,可翻出了,你的,通缉令。”
雪隐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说着。
“什么!”波俾勒脸上一黑,“那帮狗东西,竟然私藏了我的把柄!”
雪隐闻言,嘴角微微勾了勾。
她其实并没有发现什么通缉令或者什么把柄,她只不过在船舱里搜查了一番,发现了许多暗格,甚至还有隐密的牢舱,猜想着可能是一艘走私船,甚至私掠船,这船上的人员,说不定各自手上都有一些人命。
令舰桥上的波俾勒惴惴不安的迷之寂静,其实就是雪隐在搜索船舱。
“我可以,放过你,但请你,给我开船。去把,那些遗体,和血泊,处理了。不得,耍花招,否则,杀了你。拿你的脑袋,去换赏金。”
“你果然是赏金猎人,”波俾勒突然松了一口气,进了监狱,至少还能活,能活,就能逃出来,他怕就怕眼前这个离谱的女人卸磨杀驴,“但是啊,法抓到了尔瑟的通缉犯,只能拿活人去换。”
“哼,那就请你,好自为之了。”
雪隐缓缓收起了枪,又把她的环首刀收归到鞘里。
波俾勒赶紧屁颠屁颠的道谢起来,然后在雪隐的监视下,处理起了船上的惨状。
不得不说,波俾勒的同伙真是惨,他进船舱一看,根本就没看到哪个老相识是完整的。
他直接把那一块又一块的物体扔进海里,是整人的话还可能泡发浮起来,飘到岸边被人发现,现在这样倒好处理得多,那些个块子只会被鱼给吃了。
简单刷了一会儿甲板,波俾勒平凡的打水,移桶。
雪隐监视得也有些乏了,烈日炎炎,她也不好受。
“我去躲一躲阴,请你,快点。”
“谨遵您的吩咐。”
波俾勒卑躬屈膝。
但,当雪隐被过身去,他忽的奋起,爆发出野马般的速度,随手抄起一个大木箱子照着雪隐的后脑,哇呀一声就砸了下去。
咣当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