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少女解放俱乐部的众人。
她们在步行街街口做宣传演说。
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日常小活动,参加的只有玛丽小姐,几乎住在俱乐部的欧斯汀小姐,以及好多天都没回家的夏绿蒂小姐。
当然,她们三人为了吸引路人的目光,还是着装着她们的华丽军礼装。
玛丽小姐这次连她的三个小女儿都没带,她站在一处花坛的边上,宣讲着她的稿子。
夏绿蒂和欧斯汀则分别挎着两个布包,分发着传单和一些廉价的小礼品。
这就是贝黎啊,政制活动和政制派别无比活跃的贝黎。
雪隐对此早有耳闻,从乡下来的拉芙小姐也没见过,两人都很有兴趣,便凑进人堆里倾听演说。
雪隐原本对自己的法尔瑟语听力水平感到堪忧,好在演讲者的那位女性遣词造句都非常平易近人,通俗易懂,并不是用什么华丽的辞藻,只是在谈论一些简单的诉求。
这位看上去略显忧郁的女性似乎很有声乐或者歌剧功底,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下,她的声音也能有条不紊地传达到众人的耳朵了,她的声音也很好听。
雪隐猜想,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关心她说什么吧,只不过大家都爱看美女,听美女说话,还有看美女穿的镂空装。
但,这总好过门可罗雀,无人问津,万一看美女看乏了,一些略有知识和涵养的人,反对她们的诉说内容感兴趣了呢?
雪隐听了一下,那位眉宇间有着忧郁的女性宣讲的内容大概有一下几点:
其一,在工厂里劳动的女工明明做的工作和其他人一样多,但却只能获得别人一半,甚至一半不到的工钱,这不好。而且还非常容易被无故开除,只要厂主随便搞一句“这个女人品行不端”,便能随意将人打发,有的时候甚至不愿支付工钱。
然后,玛丽小姐讲述了一个被婚约者抛弃、独自抚养生下来的孩子的可怜少女的故事,明明没做任何坏事,却被以“未婚先孕”的名义中伤,开除,连续劳作的她病倒了,结果所得的钱还不足以买药,孩子也得肺病死了。
其二,在贝黎之外的许多村庄和小镇,都喜欢以年轻女子未婚、结婚、离婚、丧偶等故为理由,把她们应当得到或分到的财产转移为他们口中的“监护人”,但这些所谓的“监护人”常常是非亲非故的食利者。
在这,玛丽小姐又插叙了一段事例作为补充,讲述了几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在冰天雪地的十二月,为他人铲雪铲冰,倾倒秽物,被当奴仆使唤,然后微薄的工钱全都交给了自称“酒鬼”的酒鬼,自称“哥哥”的赌徒……
其三,即便是贝黎的高等学术院校,号称文明殿堂的大学,明明招收学员时说着有教无类,却无一例外,全都把女子学员拒之门外,禁止她们加入,不管她们是否有能力有学识,顶多能争取到伴读资格,也不会获得毕业证书……
听到这里,雪隐如芒在背,像是在说她自己。
上述这些事,青华帝国每天都在发生,那里的人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任何奇怪。
玛丽小姐讲到“其二”时,雪隐思忖着她不妨把话说清楚些。
青华帝国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被卖,被拐,然后进了烟花之地。
“烟花之地”这名头听起来颇雅,实际上要多脏有多脏,要多差又多差。
底层为娼者,一天接客十几人,然后全部所得上缴老鸨,一分一厘不得剩下,然后被许了一个“赎身”的美梦,让她们继续作践自己的身家性命,最后能活到三十以上的,十不存一,有人饿死冻死,有人染上不洁之症备受折磨而死,还有人被嫖客虐待,老鸨欺压,随后积重难返而死……
没想到法尔瑟也会发生这种事啊,看来这个所谓的文明大陆,也并没有多文明。
雪隐回忆着当初的种种不堪,拳头握的死死的,直到拉芙小姐掖了掖她的衣角,她才回过神来,舒缓了紧蹙的眉头。
“怎、怎么了?”
“雪隐姐姐,上学……是什么呀?台上那位大姐姐,好像说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应该去上学,还有‘学校’,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呀?”
雪隐一阵语塞。
她也从来没去过什么学校啊,倒不如说青华帝国有这东西吗。
“就是……一群同龄人,聚在一起,每天学习知识,增长见识的地方,有老师教导,能从书本上学到很多很多。”
“原来是这样,那拉芙也算是上过两年学呢。”
拉芙小姐舒了一口气,她刚刚都还在害怕,被排除在上过学的人之外,而被他人瞧不起,她更不想人雪隐失望。
“以前,村子附近有个好心人办过类似的东西,让我们村子的孩子们都去他那里,有书讲,只要交钱。我也是那时,会认了好多词,会写好多字。不过听说好贵哦,但爸爸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我去,还卖掉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可惜那位好心人不在了,听爸爸说,是上了断头台,可惜了,我们村再也没了能学知识的地方。”
“断……断头台?这里也有啊。”
雪隐沉吟了一番,眼里透露着迷茫。
她只是多逛了几圈,最初对法尔瑟的美好幻想磨灭了不少。
不过,再差也比青华帝国好。
起码在这边,没有那愚蠢而腐朽的老大朝廷,坏透了的事还有人说,比如台上那位忧郁但勇敢的小姐。
“算了,不听了,”雪隐拉着拉芙往外走,“拉芙小姐,其实我也能教你学知识的。”
“真的吗?”
拉芙小姐眼中对雪隐的崇拜又多了几分。
“呃……”雪隐突然就不自信了,“法尔瑟这边的知识的话……算了,咱们共同进步吧。”
闲逛就到此结束吧。
雪隐盘算着,接下来该去给拉芙找一个落脚的地方,那地方起码得安全,但安全的代价一定很贵。
不知道拉芙小姐自带的一百多块钱能撑多久,再加上顺来的三百块,唔,买新衣服用掉了一些,但应该能解燃眉之急,足够拉芙小姐在贝黎食宿一段时日了。
安置好了拉芙,雪隐才放得下心,去找竹清,找自己的爱徒。
不过,她越想越烦,因为她想不出,拉芙小姐的贝黎漂泊生活何日能够结束,以及对某个玩完人就丢弃的“渣滓绅士”,那有害无利的爱慕怎样才能收场。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在雪隐和拉芙走开后的一会儿,步行街街口这边发生了一点“小事故”。
街口对面的大路上本来铺着完美的石板,但今天却被撬掉了一块。
大抵是某个贼人对那石板喜欢得很,偷去铺了自家土胚房。
“嘶嘶嘶嘶——!”
一辆八匹马拉着的公交车疾驰而过,不过拖着那笨重的车厢,想来不会多快。
但有一匹马,一蹄子踩进了那缺了地砖的窟窿,整条腿都跟着崴到了,紧接着这匹马发了疯,拼命地嘶鸣,一脚踹飞了了屁股后面那匹马的牙,一口咬在了前面那匹马的尾巴上。
“嘶嘶嘶嘶——!”
三匹马最终把八匹马都一起带疯了,它们胡乱奔跑、挣扎,驾车的师傅驾驭不得,乱甩着马鞭,反而火上浇油,最后一整辆大马车暴走起来,一头撞进了步行街中。
原本听少女解放俱乐部演说的人们一哄而散,好在街口很宽,暴走的马车没撞到任何人,街口用作隔离的矮桩子,还把发狂的马匹绊翻在地,八匹马被辔头和缰绳串联在一起,一个倒个个倒,最后栽在地上滚了个四脚朝天,其中两三匹马当场被撞死、压死,其余几匹马,大几率是再也跑不动了,就算活下来,也只能去马肉屠宰场看望它们。
“我的妈呀!”
“快——快跳车!”
“8要命啦!”
“杀千刀的马,快停下!”
马车撞进步行街时,一边的轮子当场被桩子给杠飞,硕大的车厢顿时向一侧倾覆。
好在对于生死关头的人们来说,这点速度算不得什么。
坐在车顶的一跃而下,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爬起来就能看热闹。
车厢里的乘客就倒了大霉了,其中不乏女乘客,慌乱之下,她们只能瑟瑟发抖。
而胆子大点的男乘客,下意识朝最近的出口逃生,坐得靠后的人,一下子就从车屁股扑了出来,半重不重摔了一跤,这倒还好。
而坐在里头,想着从窗户跳出,他们全都摔了个狗吃屎,抱着腿或手在地上打滚,嚎叫。
当车厢轰然倒塌,一些率先逃出的先生们这才想起自己的女伴,惊慌失措的跑回车厢,呼叫自己女伴的名字。
驾车的师傅差点被自己的马压死,当他从马屁股中间爬出来,看着扭曲变形的车体,他惊恐地叫道:“我的老天!这就是惩罚吗?我万万不应该满载,不,超载的!”
显然,没能逃出来的人更多。
“大事不好了!”
玛丽小姐扔掉演讲稿,冲过去救人,欧斯汀和夏绿蒂被吓着了,反应慢了一拍,但也紧随其后,爬到车厢上去,呼唤还被困在车里的人。
对越来越多的看客们说,这次不幸,不过是贝黎每天都在发生的车祸其中之一。
车厢内外嚎哭的声音对他们来说不过是背景音乐。
“车子太重了!”
“有千斤顶吗?”
“快去找男人来帮忙!”
“已经去找了!”
很快,就有好事者来凑热闹。
他们远远站在安全处,嘲讽着忙着救助他人的玛丽小姐:
“哟~,这时候想起我们男人啦?你刚刚不是说你们什么都能做吗?这不,立马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