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小姐看了一眼,是那个曾对她纠缠不休的男人。
这是个无聊的家伙,他只会一件事,那就是说一些出格且没品的话,吸引他人的注意,总像个小孩子一样犯傻。
简而言之,就是哗众取宠。
根本就是个身体三十岁,但心智尚未成熟的无赖稚童。
玛丽小姐没有理会,也不想理会,她正跨在侧翻的车厢上,向困在车厢里的乘客伸出援手。
说闲话的无赖,眼见玛丽小姐无动于衷,更是窝火得直跳脚,靠近了两三步,但仅仅只是两三步,继续说一些难听的话挤兑玛丽小姐,并且还带着两个小弟,在一旁不停地说风凉话,挤兑,带节奏。
围观的人一点不少,场面相当嘈杂,无赖的指指点点的模样,和玛丽小姐等人乐于助人的光景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辆车载客很满,座位上至少挤了十几个,抓着栏杆站在里头的也有十来人,翻了车,里头自然人挤人,人压人,看起来只有最靠近车门和窗边的那几位成功脱出。
“请把手给我!”
“大家,不要慌乱,冷静!”
“有人受伤吗?”
欧斯汀爬到了车子朝天的一侧,原本的车侧已经变成了车顶,小窗有点变形,但还是足够让人爬出来,不过车内的人像笼子里的螃蟹一样,互相挤压,互相拉扯,没法自己出来。
欧斯汀搭把手,站在窗上拉出来好几人。
玛丽小姐和夏绿蒂则守在车屁股的门后,原本竖着的门横国来了,两人用力敲打着变形的门框,让变形处不那么尖锐后,不停地询问里头是否还有能活动的人,然后帮助他们爬出来。
“该死!我的手被栏杆卡住了!”
“我的腿!”
“救命!我要喘不过气了!”
“谁在踢我?把脚拿开!”
“万幸!我出来了!”
在少女解放俱乐部三人的帮助下,不断有人脱困,幸运的是大部分人都没受什么重伤,只是有人扭了胳膊,夹伤了手,擦破了皮,或是侧翻时,脑袋在车壁上磕了个包,还有就是被挤压的淤伤。
忽然,刚刚驾车的师傅扶着一位老伯走了过来,老伯大声呼唤着自己孙女的名字,可他一声回音都没听到,被救助出来的人里也没有他孙女的身影。
“安耐特!安耐特!我的孙女,你在哪里,我担心你啊,回我一声吧!安耐特!”
这位老伯原本坐在车顶,翻车之前跳了下来,但是摔到了一条腿,走不了路,看他额头一层又一层的汗珠,骨头八成是断了,可他没空关心自己,只是呼唤着自己的孙女。
玛丽小姐连忙过来询问怎么回事。
老伯回答道:“我的孙女!小姐,我的孙女她还在里头吗?!她和您身边的那两位姑娘差不多大,棕色头发,白色连衣裙,漂漂亮亮一小姑娘!我原本在最里头,和驾车师傅背靠背的地方有个座,但是我怕孙女脚乏,她穿着高跟鞋,我便让他坐了,而我上了车顶!但现在哪里都找不到我的安耐特,她一定是出事了,都怪我,都怪我!”
玛丽小姐扫视了一眼,人群里确实不见这么一位年轻姑娘,她对老伯说了一声别急,急匆匆地跑回车厢那边找人,呼叫。
最后几位女士也接二连三地被救出来,但是她们都穿着黄衣服,粉衣服,绿衣服,就是不见白衣服。
车厢里的座位固定得不是很牢靠,其中一条长座飞了起来,在车厢里搭了个斜角,坐垫也掉得到处都是,还散落着一堆杂物,很妨碍视野。
“安耐特小姐,安耐特小姐!”
玛丽小姐一边呼叫,一边探头进去察看,她没有得到回音,但隐隐约约看到里头好像有白色衣料的一角。
“欧斯汀,从上边找找,你能看见一位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吗?”
话还没说完,玛丽小姐自己就爬到了车顶,从车顶上的小窗探进身子,努力搜索着少女的身影。
“玛丽小姐,你看看是不是那里!被落下的坐垫盖住了,但有一片裙摆!”
欧斯汀尖叫了起来,但果真如她所说,车厢里头依旧困着一个人。
“我进去看看!”
在车尾侍候着的夏绿蒂自告奋勇,从横过来的车门处爬了进去,毫无起伏的平坦胸部此时成了她匍匐前进的优势助力,她钻进长座的缝隙,去把那处坐垫掀开,果真,是一位白色衣服的少女。
“大事不好了!”夏绿蒂惊呼起来,“安、安耐特小姐失去意识了!她的半个身子好、好像还被压在车子底下!”
“什么?!”
车子旁,心急如焚的老伯一听这话,脑子嗡嗡响,眼前一黑就栽倒了下去,好在驾车的师傅一直扶着他,好一番拍打,才让老伯醒转,老伯爬起来第一句话就是:“死……死了吗?!我的安耐特死了吗?!”
夏绿蒂爬了出来,玛丽小姐也从车顶跳下,问夏绿蒂情况怎样。
夏绿蒂小姐俏脸煞白,一看情况就不太好,她支支吾吾,手脚都乱动着。
“我、我只看见安耐特小姐半个身子!她、她好像本来本、本打算从窗子那跳出去,但是车子刚好就往这边侧翻,安、安耐特小姐就这样被压到了,她整个上半身都在车子外边,我、我碰她,唤她都没有反应。玛、玛丽小姐,她、她是不是……”
玛丽小姐面沉如水,只撂下一句我去看看,然后就趴在了地上,找了个微乎其微的缝隙,想钻到车底下去。
说是钻,实际上就只能伸进去半张脸,整个身子都露在外头,不一会儿,她站起来,总算是带来个好消息。
“我没看见血,安耐特小姐应该只是昏迷了,我还能听见她的呼吸声,车窗严重变形,安耐特小姐那里恰好有一处空隙,车子并没有完全压在她的身上。不过情况不容乐观,依旧有不小的重量压迫着安耐特小姐的胸部和脊椎,再这样下去的话,她一定会窒息而死。”
老伯刚刚燃气的希望又被浇了一盆冷水,他立即跪了下来,悲痛,哭泣,哀求。
“救救我的孙女吧!谁是好心人?挽救一条生命!”
玛丽小姐难过极了。
她亲眼看过安耐特小姐的处境,那是相当糟糕,既不能推拉,更不拖拽,随随便便地移动车厢也不行,一个不好,大半个车厢的重量顷刻就会落在少女的头部,一瞬间就会送命。
最保险的方法,唯有从下边,把车子顶起来。
可她一个弱女子,哪里举得动这么大个车皮,为了不让车子轻易散架,车子里里外外都是铁打的。
就算是男的来的也没辙。
“有千斤顶吗?千斤顶要来了吗?”
玛丽小姐大声询问着,也不知道在问谁,她也急了。
“应、应该有人去找了吧?”
欧斯汀弱弱地道。
“大、大街上的,谁会有千斤顶!”驾车的师傅一巴掌盖在自己的脸上,说,“就算去最近的五金店,也得走上半个钟头!”
“半个钟头!”
玛丽小姐难以置信,她觉得车底的安耐特小姐坚持不了三分钟。
“不行!那孩子等不了那么久!”
“只有等!”
“老天爷!”
“完蛋了!”
围观的众人认为,一条生命就要在他们眼前流失了。
“不,听我说,还有办法,我们大家齐心协力!”玛丽小姐面朝众人,“扶住车子的边角,只要让它抬起一厘米,就能将少女救出来!这儿有一个有腰劲和良心的人吗?”
不过,那堆人里谁也没有动。
估计大家都觉得,少女被车子压死,这笔债算在意外车祸头上,但谁动了一点,若少女仍旧没被救回来,那么大家都要担责。
“我们需要几个男士!”玛丽小姐继续呼唤,“我出十个金路易!两百块钱,没有比这更好赚的了!”
但人们无动于衷。
玛丽小姐又加钱:“金、金币十五枚,足足三百块钱!”
可惜男子汉们都低下了头,察看脚下地砖的缝隙。
只有个别人嗫嚅着:
“我们不是没心没肺的人。”
“是啊,可是车子太重了。”
“是啊,我看那车子有一千斤。”
“非得千斤顶不可。”
话说到这份儿上,玛丽小姐也知道自己再怎么加钱也没用了。
不过,刚才热衷于挤兑玛丽小姐的无赖又开了口。
他们先前被人群的目光逼了下去,但现在他们觉得有料可赚。
“我亲爱的玛丽,请不要这种时候又想起我们男人。你在演说的时候,不都说男士都是坏的,完全不必需要的吗?”
玛丽小姐一惊:“我、我没有这么说过!你……你明明都没听过我演说!”
无赖继续挑唆:“行了,事到如今,任谁都会否认,你不必不好意思。我俩兄弟,约平,大海,有把子力气,抬车?嗯呐,可以来试试,不过先说好,无论底下那小姑娘活不活,你都得给我和我俩兄弟辛苦费,嗯呐,你刚刚开出的三十个金币!并且,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嗯呐,知道了吧?车子很重,谁也没义务帮你。”
首先,玛丽小姐只开出过十五枚金币,可现在翻了一番。
其次,该帮的也不是玛丽小姐,而是车底那位无辜少女。
“你们仨,癞皮狗!”
“甚么东西!”
“要点脸罢!”
已经有人开始怒骂了,可无赖三人组此刻眼里只有金币三十枚,完全不惧“流言蜚语”。
欧斯汀和夏绿蒂握紧了他们的佩刀,气得要死,让玛丽小姐别听他们的屁话。
但玛丽小姐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颓然的老伯,还有她演讲时说过的豪言壮语,她最终决定践行自己的诺言。
即便是她,一个弱女子,也有值得为之努力、奋斗和捍卫的东西啊!
“好,我答……”
就在这时,一个好听,却相当威严的声音阻止了一切。
“等等!”
是离去的雪隐,她重又折返了回来。
拉芙小姐躲在雪隐身后,也向三个无赖投去鄙夷的目光。
众人瞩目雪隐。
这多是一位明艳绝伦、冰肌玉骨的异域美人啊!
三个无赖都看呆了,还硬了“舌头”,说不出话。
只有带头那家伙还在“嗯呐,嗯呐”。
雪隐飘然来到玛丽小姐身边,问:“哪个位置?”
玛丽小姐不明所以,只是指了指。
“好。”
雪隐嫣然一笑,径直来到车子旁,深吸一口气,随后一言不发,单膝跪下,背对着车体,找了一个方便施力的姿势,把她那双纤纤擢素手,伸进了缝隙底下。
“嘿——”
观众还没来得及做任何事,连质疑和问候的话语都没讲出口,他们便看见那车子微微震颤了一下,随后,硕大的车体缓缓升起。
“!”
众人就像看见亚特兰蒂斯大陆从海里升起来一样震撼。
车子抬起了一个多手掌高,雪隐道:“赶快!”
玛丽小姐这才如梦方醒,咻的一声钻进车底,将昏迷的安耐特小姐抱住,然后招呼夏绿蒂和欧斯汀拉扯自己的脚,将两人拖拽了出来。
地上滚了几轮,三人的华丽军礼装都脏兮兮的了,但她们只觉得打了一场大胜仗,恨不得雀跃欢呼。
“孙女!我的安耐特!”
瘫在地上的老伯感动得嚎啕大哭,一个劲的向雪隐道谢。
咚的一声,雪隐慢慢把车停放下,她擦擦额头的一丝汗,表示不必客气。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观众们惊惶气塞,还没从震撼中缓过神儿来。
三个坐地起价的无赖也是。
紧接着他们发现,徒手抬车的美丽怪物朝他们走来,还捏了捏拳头。
雪隐盯着他们,一字一顿着重地说:
“我说,女子能顶半边天。嗯呐先生,您同意不同意?”
嗯呐先生只觉得后颈拔凉拔凉,他赶紧嗯呐起来:
“嗯呐……嗯呐……我……小的……同……同意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