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远行,雪隐除了看望竹清之外,还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雪隐不是个故步自封的人,对她来说,西大陆是一片广阔的新天地,她想更加的了解这里,学习这里的文化与历史。
雪隐自幼走南闯北,迈出国门已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她去的最多的还是南洋诸国,说是外国,但依旧能看到青华帝国浓浓的影子。
而西大陆,则是完全陌生的,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即便竹清的父亲亦诩没有拜托她前来,她总也一天也会靠自己到达这里。
来了法尔瑟,雪隐自学的外语总算派上了用场,并且短短几天,法尔瑟语的熟练度提升,比她过去两年提升的还要多。
在竹清家里住下,她已经做好了规划。
她本是不打算过多干扰竹清的生活的,顶多做个守望者,所以她拒绝了竹清和阿丝卡兰带她出去观光和游玩的提议,把更多的时间留给这对新婚燕尔。
而雪隐自己,则埋头于书籍,畅游于学海,致力领略和接纳西大陆的风土人情,人文地理。
正好,竹清家中有着海量藏书,雪隐省的去图书馆了。
尽管竹清家中很大一部分书都是小说,但是科学图鉴,历史纪实,哲学古籍,名人著作也不少,还有一大堆法尔瑟政坛人物出版的演讲稿,多的像雪片儿似的。
比如某个姓罗的,被称为不可腐蚀者,一篇演讲稿就是一本书,通篇充满战斗性与革命性,隔着几十年和一张纸,雪隐都能感受到这个罗氏在演讲台上一连吐沫横飞三个小时的场景。
可惜的是,这位不可腐蚀者,却被推上了断头台,他的生命在政变之中黯淡收场。
连着一个星期,雪隐没出过一次门,全在书架底下窝着。
她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与竹清一家共进早餐,尔后便挑拣出十几本有兴趣的书籍,躲到自己的房间去,仔仔细细地研读,中午只吃一块饼,一直学习到夜晚,等待竹清或者阿丝卡兰来叫她吃饭。
书中遇到不理解的部分,雪隐还会用自抄的笔记本记录下来,在晚餐时间,一一向竹清和阿丝卡兰讨教。
正所谓达者为师,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多亏了雪隐,每晚的饭桌上都充满了浓厚的学习氛围,竹清都寻思,自己是不是应该在宅子开办一个学术沙龙。
雪隐关于西大陆的见识日益增长着,作为一个青华帝国出身的女子,她对自己以后应做的事,也有了新的想法,她一直以来的迷惘与困惑,也随着视野的打开,而逐渐化解。
她的思想已在传统的框架内达到了顶峰,而现在就到了突破的时候。
新时代,来临罢。
偶尔,雪隐钻研一些艰深的学问累了,也会抱上一两本小说来看。
然后她猛然发现,小说怎么就不是学问了!
和青华那些,取悦于才子佳人和寒门士子的话本是不同的呀,不同的!
这就是随着社会发展,市民阶级逐渐壮大而带来的区别吗?
她从一个姓马的学者那里,学会了“阶级”这个词语。
另一位姓恩的先生又告诉她,作家的笔下包含着大量翔实的社会信息,从小说中学到的经济细节方面的东西,也可以比从从各类专门学家那里学到的全部东西还要多。
“唔姆!逐渐明了起来了!”
啪的一声,雪隐合上一本名叫《漂亮伙计》的小说。
这是一本出版于三年前的书,讲述了一个退伍的丘八,也就是大头兵的发家史,他靠着自己漂亮的脸蛋,和撩拨女人的如簧巧舌,专门勾引上流社会的女子,睡完就踢,一级一级地往上跳,流氓一般的发迹,飞黄腾达。
这般放荡的内容,对一个传统的青华女子来说可能完全没眼看。
不过雪隐毫不膈应,通篇顺读,还给出了高度评价——真是一本绝妙的讽刺小说。
雪隐对法尔瑟这边的社会生态再无幻想了。
也就比青华帝国那边好上一丁点,看钱说话,起码比以权杀人文明上些许。
在小说中,雪隐也把法尔瑟这边的物价摸了个清楚。
她不清楚物价,从马拉赛上岸,到贝黎这一路都没买过什么东西,进过什么店铺,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为了预防被骗,预防被宰,不过现在她不怕了,要是下次和拉芙小姐出去逛街,都有了几分底气。
回味着小说情节,雪隐莫名觉得自己的爱徒,颇有书中这个漂亮伙计的潜质。
而爱徒的母亲——也就是某法兰吉丝小姐,简直就是漂亮伙计的性转版本。
雪隐也是认得法兰吉丝的——一个虚荣而奢华的女人。
“睡了吧,那本《伯爵恩仇轶事》下次再看。”
关了灯,雪隐解衣就寝,今晚她一直看书看到半夜一点,这个点,无论哪里都是静悄悄的了,人们也都进入了梦乡,难以吵醒。
不过巧了,雪隐房间正上方的那两位也是这么想的。
雪隐闭目养神,正享受着夜的静谧,只要这样保持三分钟,她就能睡着。
然而。
淅淅索索~,淅淅索索~。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尽管常人难以察觉,但窗台上的玻璃正细微摇晃着,也许是夜风,也许不是,但偶尔会有一阵强劲的气流“吹拂”过,玻璃便会奏鸣,发出一声“咯哒~”。
雪隐不是第一天发觉了,奏鸣的窗子并不是她这一层的,而是三楼的。
三楼的窗,大抵是没关严罢。
夜风偶尔会夹杂呢喃。
譬如:“阿……好……爱……呀……小……舒……我……”
在山林中修行时,有可能被豺狼袭击,雪隐的听觉可是很灵敏的。
况且,在这宁静的夜晚,任何声音听起来都很大。
天花板,好像也跟着在律动。
哧——沙——
似乎有微小的尘埃颗粒,从天花板的缝隙中掉落,落在雪隐的脸上。
“啊呀呀,年轻人。”
雪隐翻了一个身,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头一天晚上,是十一点。
轮到二次,才刚刚过了九点半。
第三回,一过午夜,楼板就开始微微颤动。
……
而这次,已经是第五次了。
《漂亮伙计》中是这样描写的:
“暖风中,飘荡着肉桂和藏红花的浓郁香气,还有石榴花绽放的色彩,她身着一袭素裙和披肩,以御骄阳……”
骄阳。
以御骄阳。
这是作者在用语言掀起女人的裙摆哩,他们用词十分大胆 ,但又相当狡猾 ,总能巧妙地掩盖话里隐藏的所有下流的意思。
明明讲述着男欢女爱之事 ,遣词造句却这般含蓄得体,然而每一句话都能让听者的眼前或脑海里浮现出那些难以启齿的场景。
雪隐不可避免的幻想起微妙而神秘的情爱,异性拥抱在一起的光景,突然那样令人向往。
啊,那秘事。
总能让人羞愧地幻想起来,心猿意马,欲.火中烧。
雪隐横竖睡不着。
只要一闭眼,她的脑中就会浮现出小说中描述的场景——
男主角多洛华开了一件华丽的套房,而名为苏珊的年轻姑娘正亟待他的宠幸,男主角多洛华毫不介意这年轻美丽的女孩儿就是他上一个的情人的女儿。
“啊~,苏珊。”
“吻我,多洛华。”
随后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雪隐坐起身子来,啪啪两声,给了自己一左一右两巴掌。
可是即便她没有击打自己,她的脸颊早已是赤红滚烫的了。
好在此处无人看见。
“好热。”
雪隐在说天气。
她咕哝一声,用被子把自己的头裹得里三层外三层。
“睡觉……睡觉……睡觉……”
当她醒来时,被子和衣服已经被她流的汗浸湿了。
她感到脑子像是昏迷了三天三夜那般混沌,但睡眠效果奇差,她困得要死。
“雪隐老师,吃早饭啦~。”
竹清来叫雪隐吃饭。
“好的……我马上起。”
雪隐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爱徒居然还能起的那么早。
这就是年轻的身体吗?
竹清先行一步,居然还自言自语:“真是难得呢,雪隐老师竟然赖床。”
雪隐听得真真儿的。
“拜托!是谁害的!”
雪隐的枕头顿时被暴打了一顿。
到了餐桌上,竹清、阿丝卡兰神色如故,有说有笑。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能早起的女仆兄妹也起晚了,夏尔和夏莉古怪地和雪隐互相看了看黑眼圈,拿上面包去上早学了。
吃饭到半,竹清和阿丝卡兰俩小夫妻还互相喂食。
终于,雪隐忍不了了。
“爱徒!我知道你俩情难自禁,但你们也感情好过头、没羞没臊太甚啦!每晚我都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