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东一吼，所有的小孩子都跑掉了。
若尔日和加斯东两人肩上扛着的四个孩子也都一屁股一顶，蹦下来跑掉，包括艾卡小姐抱着的那个小女孩。
这回轮到丹东尴尬了，场面一时间安静了下来，雪隐还跟他对上了眼。
噢，老天，什么叫做男装丽人啊？
虽然刚才老钳工已经知会过丹东，说来访的其中一位小姐貌似热爱穿男装，但丹东哪想过世上还有如此英姿飒爽的女人，同样的一身正装礼服，穿在人家身上，叫做相得益彰，穿在自己身上，简直就是套了层好皮的会动的麻袋——丹东也试过这种正装革履，但显然那段回忆很糟糕。
而且，雪隐身着男装，却完全没有使用裹胸，女性的风姿在紧致礼服的包裹下不减反增，虽然一点没露，但依旧搞得丹东眼睛都不知道往那儿看。
丹东喟然叹曰：不愧是小伯爵家的女性！
艾卡小姐探起头来，不知道眼前这个汉子为毛要举着个大本子，紧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还得是她先出声，化解尴尬。
“那个，刚刚那个女孩子被烟管烫了一下，我给她用水冲了冲，但保险起见，还是去看一看有没有起泡吧？”
负责照看孩子的那位怀孕的女士闻言，说了一声我去，便慢腾腾地小跑着，去追孩子们了。
“丹东，丹东？”
若尔日大叔叫了叫，丹东没应，加斯东大叔又上去在丹东眼前晃了晃手，见还是没反应，又在丹东耳边讲了一句：“你老婆来了~。”
丹东这才虎躯一震，回过神来，东张西望一番，貌似没有看见自家婆娘那剽悍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
“您、您日安！在、在下丹、丹东！是这段时日，农园的负责人！”
丹东紧张得都结巴了，要是他这状态下去“堆肥”，保准抖落一腿子的大粪。
他话没说清楚几句，只能直接把账簿举起来，交过去。
雪隐老半天都没说一句话，坐在车上不下来，艾卡小姐倒是离得最近，只好先接过账簿，然后拿过去拍在雪隐的胸脯上。
“喏，这就算是你家的事儿喽，你瞧瞧吧，总不能让我来看。”
雪隐接过厚厚的账簿翻看起来，丹东先生赶紧像被老师叫起来背书的学生一般，在一旁站得直直的，尽管磕磕绊绊，却异常大声的汇报起农场和果园的收支。
雪隐查阅着账簿，发现的确如加斯东大叔和若尔日大叔说的那样，这个月终于是“黑字”了，虽然不多，但总比前面连篇累牍的“赤字”好。
法尔瑟做账目的方式和青华不太一样，雪隐随便翻了翻，就把账目丢给了艾卡小姐，让她代劳仔细看。
艾卡小姐也不避讳了，大大方方地看了起来，然后再把详细的讲给雪隐听。
“我的天！你们前面——都是怎么一回事？！”
看了前几个月的账目，艾卡小姐都被吓到了。
她的饭馆也常有“赤字”，但和眼下农园的“赤字”比起来，那简直都是五福丰登、丰年有余的了。
农园前几个的情况，比起“赤字”，艾卡小姐觉得那更应该拿“亏空”，甚至是“大洞”来形容。
“抱、抱歉，丹东先生，我很好奇，你们农园今年开春以来都是怎么过的？也许古时候家大业大的封建主亏得这么多，还能过得下去，但一般的农场，早就完蛋了吧？这这这，这也亏得太多了吧？”
丹东先生搓着后脑勺：“害！都是前任的农场主挖下的坑，他搞坏了一切，然后拍拍屁股就想走人！他是能拿下一比拍卖款带走，但我们这些在农园里干活卖劳力的，那可就是砸掉了饭碗呀！”
艾卡小姐低低头，又抬起：“但我看，雇员的报酬竟然还能照常发放。”
丹东的脖子更低了，但眼里满是感激之色：“那……那都是多亏了小伯爵，这大半年来，都是小伯爵在给我们兜底。工人们的工钱，甚至还有津贴，短缺的物资，坏掉的器械，还有房屋的修修补补，都是小伯爵出的钱。”
艾卡小姐在账目上数着零，然后扭头去问雪隐：“你喜欢的……啊不，你家里那位，这么有钱？！”
雪隐一脸木然：“我，我不知道啊~？”
哗啦啦，艾卡小姐的指尖在账目上划着一道又一道，发现每个月，甚至每天，都有许多农产品或者农副产品的支出，但都不是售卖掉了，因为并没有写进项。
“这、这么多东西是怎么消失不见的？不不，或者说在那之前，我很好奇大叔你们这个农园是怎么在经营了。这些果子，青菜，牛奶，不会都是你们自己吃了吧？”
说起这些，丹东就不困了，他滔滔不绝起来。
“哈哈，我们的确吃了不少，但也只能吃一点。‘自己生产的东西，自己却无法享用，这也太不合理了！’小伯爵阁下如是说。不过这些非卖品，大部分都送去了贝黎的孤儿院，教会救济所，还有学校。牛奶，鸡蛋，奶酪，这些都是每天不必可少的，当然还有水果……”
丹东大叔前边还在细说农园每天要送进城去多少桶生牛奶，多少颗鸡蛋，多少个卷心菜，多少磅奶酪，但中途开始，就是纯纯地在赞美他口中的“小伯爵”了。
艾卡小姐想，要是自己没记错的话，她好像从若尔日大叔还是加斯东大叔那里听过，那位“小伯爵”可是一次都没来过农园，也完全没插手过农园的事宜，但听丹东大叔讲，好像也不全是那样。
“小伯爵”并不完全是给钱了事，反而还给出了不少有助于农园改善的建议，但并不是命令，决定权还是在农园工人们的手上，尽管如此，“小伯爵”的大部分建议都得到了落实。
丹东大叔夸呀夸，夸个不停，先是说“小伯爵”怎么提议平衡人手配置，又是说“小伯爵”怎么出主意给农园土壤增肥，大到购置新型器械，小到怎么分配形状不一样的果子，近的事儿，远的事儿，都有“小伯爵”的“高瞻远瞩”在其中。
“……就说‘堆肥’吧，土地用来种植粮食的话，就不能作为牧场喂养牲畜，大量喂养牲畜的话，就必须减少耕地的数量，所以，牲畜的粪便远远不够使用，然后小伯爵就教给了我们青华的‘堆肥’方式……
“原本我们是吧个子大，色泽饱满的果子收集起来，送去孤儿院和学校，其余的拿去售卖，但小伯爵却说，好看的果子不好看的果子，营养价值都是一样的，应该把最漂亮的果子包装一番，然后拿去当精品，一个一个售卖，这样就能用更少的果子卖出更多的钱，尽管送去孤儿院和学校的果子是丑了些，但孩子们能吃到的数量反而多了……”
丹东大叔说得头头是道，艾卡小姐越听越稀奇，时不时回头望望雪隐，雪隐的眼神也越发和蔼，嘴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弯，看得出非常开心，非常愉快。
“看来你喜欢的那孩子也不只是脸蛋好，身段妙嘛，小小年纪，学识倒是一点都不少。咳咳，果然是一表人才呢~！瞧瞧你，都快把那两个字写在脸上了。”艾卡打趣道。
雪隐一听，瞬间把表情收敛，假装很严肃：“哼，哪两个字？”
“还哪两个字？我的大姐姐，可别假装了啦，”艾卡小姐用账本遮住半边脸，“那肯定是，‘喜~欢~’呀。”
“去去去！”
雪隐没个好气，操起她的“手杖”就给了艾卡小姐的屁股几下。
“打不着！”
艾卡小姐把厚厚的账簿一扔，扔到丹东大叔手上，提着裙摆就朝着农园深处跑了起来。
“嘿，大叔，别站着啦，带领咱们逛逛呗！”
雪隐把车停在原处，两眼出神，也不知道在瞎想什么，不过多半是在遐想艾卡刚刚的那两句话，或者说，那两个字。
“别跑！”
雪隐高高举着“手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给艾卡小姐的屁股来几下。
她跳下车，飞也似的追逐起来。
丹东大叔抱着账簿，眼前气氛轻松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的工作汇报成功了没有。
当然，也从没有谁给他要求过指标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