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一定是哪家贵族的大小姐吧？”村医婆婆这样说。
夏绿蒂依旧难受得躺着，咳嗽使她说不出话，所以回答村医婆婆话的，是守在夏绿蒂身边的阿丝卡兰。
“是的呢，夏绿蒂她的……父亲，对，父亲大人是一位家传悠久的子爵。唔，夫人您好厉害，难道不仅会看病，还会看相吗？连这都能知道！”
村医婆婆不慌不忙地笑笑的：“呵呵，我还能知道，孩子，你也是肯定是哪位大贵族家的女儿，并且还是奥斯特利亚人吧？”
“唔？！”
阿丝卡兰惊得捂住了小嘴：“难、难道我说法尔瑟语一直有口音？”
“哈哈，那倒不至于，小姑娘的法尔瑟语，比我年轻的时候标准多了。我之所以猜得出，大约是气质罢。奥斯特利亚贵族的气质。”村医婆婆摆摆手，神情回忆起了往昔。
“想必你也猜得出，我不是法尔瑟人，和小姑娘一样，来自奥斯特利亚那边，说奥斯特利亚语，噢，现在的话，我出身的北部邦国好像已经不属于奥斯特利亚了，已经划给了伊普拉提亚……不过这和我也没关系了。我很早就被家里嫁到了法尔瑟来，做一位法尔瑟伯爵的妻子。”
村医婆婆一边讲，一边从药箱里往外掏瓶罐。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村里大伙儿都知道，我那伯爵丈夫和我一点感情都没有，我也长得不够好看，吸引不了他，所以他在外边找了三四个年轻貌美的小女孩儿做情妇，而我只能在家里受夹板气……后来那家伙就上了断头台。”
听着阿婆的讲述，屋里的众人面面相觑，气氛相当尴尬，不知道怎么接话茬。
村医阿婆也没打算听回复，只是在一张小几上摊了一张纸，然后从瓶罐里咕噜噜倒出来一颗黑不溜秋的“泥丸”。
“或许这就是贵族家女儿的宿命和作用吧，先是被当做花瓶卖出去，然后由新入手的宝贝，逐渐变为已然厌恶的出气筒……
“本来，还在家里时，我就发过肺病，嫁到法尔瑟来，经年的积郁下，病症更是变本加厉，发作起来，情况比床上这位小姑娘还要猛烈。
“当年啊，我还差点死掉，好在我那伯爵丈夫认为我死掉了的话，会给他添很多麻烦，于是从欧斯玛商人手上，买来了一个青华方子，把我给治好了。就是我现在拿出来的这个药丸……
一枚药丸要切成四瓣，午前前半一瓣，午前后半一瓣，下午茶时间一瓣，晚餐后一瓣，用凉水服下。早睡早起，方能养生。”
说着，村医阿婆已经用切药刀把药丸给切好了。
药丸实在是太像泥丸了，并且这“泥坨坨”足足有鸽子蛋大小，而且味儿还很大，切割了几下，更是“药香”四溢，以至于珂赛特和欧斯汀已经捏起了鼻子，躲到阿丝卡兰身后去，玛丽小姐也有些动摇，她极不自信地道：“阿…阿婆，您、您经常在村里治病吗？”
村医阿婆坦然得很：“经常治病啊，不过是无证经营，而且只会土方子。”
“啊这？”
尽管病的是夏绿蒂，但玛丽小姐实在不敢病急乱投医，可人家都把药给切好了，难道在这时候把人家赶出去吗？踌躇之下，玛丽小姐向法兰吉丝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法兰吉丝对医学什么的药理什么的同样一窍不通，但她善于提取话语中的信息，村医阿婆洋洋洒洒说了很多，但法兰吉丝一心只有那句“从欧斯玛人那儿买来的青华方子”。
对，青华方子。
“喂，儿子~。”
法兰吉丝一把把人群最外围的竹清拉了进来，竹清站得甚至比瑟娜小姐还要外边——瑟娜小姐是觉得自己总归是外客，况且自己也什么都不懂，哪能指手画脚呢，这才一直做着沉默的小伙伴。竹清不一样，他是硬生生被挤出来的。
“是你们青华的方子哩。不过为什么是欧斯玛人在卖。唔，这好像也不奇怪，好像象棋也是住那儿的人传来的，数学字号也是。你觉得怎么样？嘘……不会吃死人吧？”
最后一句是法兰吉丝凑到竹清耳边说的悄悄话。
“怪不得，我就觉得这气味儿那么熟悉，原来是药丸。想知道有没有问题，那吃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说着，竹清便伸手去讨要药丸切片，村医阿婆也看得懂氛围，大大方方地给了竹清一瓣，还有一小杯凉水。
“那我吃了。尝尝味儿。”
言罢，竹清便把药丸切片丢进了嘴，咂吧咂吧起来。
竹清下意识地舔了舔唇，大家伙瞧见他舌头颜色都变了，从粉粉的红红的，变成了……呃，那颜色，像极了被暴雨冲出来的新泥，或者说某种不可言喻的、绝不可以入口的某种东西。
“用凉水送服！”
“唔嗯唔嗯！咕嘟嘟嘟~。”
随即，竹清的脸就扭成了一团。
阿丝卡兰，珂赛特，欧斯汀三女的脸色也都被吓得惨白，仿佛竹清吃了一大勺砒霜。
就在大伙儿都要尖叫出来之时，竹清却一改神情，两眼放光，比了个大拇指。
“嗯！好吃！”
“诶——诶？嗯！好吃！？”
姑娘们看不懂，却大为震撼。
“冰！好冰！哇哦，有点刺激！再来杯水，可冲了！噢~！”
竹清吨吨吨地又灌了杯凉水，脸上表情格外精彩，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说真的，这样的手制药丸，对阿丝卡兰她们来说，或许非常陌生，但对竹清来讲，却再熟悉不过了。
当初他被老爹接回府中时，竹清营养不良的情况可把他老爹着急坏了，什么十全大补丹，强体健魄丸，九转培元丹，甜的，咸的，苦的，臭的，全都给他来了一打又一打，大补药都被当成了糖豆吃，还吃出门道来了属于是。
所以，勘定一下异域相逢的故国药丸，对竹清来说，就和品鉴一番老京城烤鸭一样简单，没有比他更在行的了。
把药连带着几杯水咽下肚半天，竹清这才津津有味地讲解起来。
“有用的，肯定有用！吃进嘴里，就像含了冰片似的，凉幽幽极了，再喝杯水，把药冲进食管，哗呀！从咽喉，这儿，到胸腔，这儿，都是一片冰冰凉凉的感觉，比薄荷水劲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而且服下之后，真的很舒服，说话出气儿都敞然了许多，嗯嗯，怎么说呢，就是一呼一吸，都好像在出凉气儿的感觉。对肺病，肯定有好处！”
夏绿蒂难受了这么多天，咳嗽要死要活这么久，一听这话，就像快渴死的人被赏赐了一汪清泉那般兴奋，并且她愿意相信竹清，甚至是非常非常相信，毫不犹豫地唤出了声：“我要吃！请把药给我吧！”
玛丽小姐仍有些担心，因为那药丸的卖相实在是太糟糕了，不过法兰吉丝过来拍了拍她，对她说：“安啦~。”
法兰吉丝知道自己什么方面一窍不通，所以她很相信竹清，不打算瞎着急，乱担忧。
阿丝卡兰也很相信竹清，由她拍胸脯保证，欧斯汀和珂赛特也开始期待那臭臭大泥丸的功效了，怎么样，也得比苏打水更灵验吧？
夏绿蒂艰难地坐了起来，努力压制下咳嗽的感觉，再一次请求吃药，这次她如愿以偿，村医阿婆递给她水，把药瓣垫在一方三角纸上交了过去，还贴心地嘱咐夏绿蒂勿急勿怕。
学着竹清的样子，夏绿蒂勇敢服药。
“呃，我不知道当不当讲，有效是有效，不过味道对一般人来说可能有些难熬，我建议别嚼太……”
竹清这时候想起要补充了。
可惜晚了。
“唔！唔唔！”
夏绿蒂的脸，一瞬间拧作一团。
“诶？怎么啦怎么啦？”
姑娘们急得乱跳，就差觉得同枚不同瓣的药丸里，暗藏了砒霜或者黑火药了——不然，夏绿蒂的小脸怎么像要炸了一样。
竹清左手拉珂赛特，右手拉欧斯汀。
“嗨害嗨——别急，你们先别急，夏绿蒂没事儿的，只是药有~点儿~苦~而已啦。”
果不其然，体虚病弱了很久的夏绿蒂，在床上久违地爆发出来很多力气——像条上岸的鱼儿一般扑腾了好久，才硬憋着没把药给吐出来，一咽下去，她甚至立马就有精力下床了！
下床——找水喝。
“唔！嗯！嘛！苦呀，太苦惹！给我水，给我水！”
夏绿蒂直接抱着水壶灌了起来，然后胸腔中的冰凉感在水的冲洗下一轮更比一轮刺激。
夏绿蒂又摸回床上顺了好久的心口，翻身都翻了几十个来回。
不过不得不说，比起咳嗽后心口火辣辣地疼，这劲爽的冰凉要舒服太多——夏绿蒂甚至觉得她已经好了。
当然，并没有那么神的药，当冰凉感渐渐消失，夏绿蒂又没力气动弹了。
见到夏绿蒂没事，阿丝卡兰终于抽到空子，回过头来点竹清的脑袋。
“你呀~，怎么不说过明白，担心死我了！对了，你刚刚不还比着大拇指，说什么‘嗯！好吃！’吗？”
阿丝卡兰学得惟妙惟肖，竹清只觉得无辜，他也没说错，他是觉得好吃啊，再苦，能有黄莲苦吗？比这还难吃的药丸，他都吃出抗药性了，而今天这个，她还尝出了蜂蜜味儿——在苦味儿出来的前一秒。
“看来确实有效。”
玛丽小姐总算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比较治疗效果，呃，肉眼可见。
见自己的药得到了认可，村医阿婆很满意，把她带来的药都留下了，又一次细细叮嘱了一遍要按时吃药后，便潇洒地扭头离去了。
玛丽小姐拿着钱袋追了出去，先是致歉，说自己有眼无珠，不识老行家，后是感激，说什么一定要好好感谢村医阿婆一番。
村医阿婆手一挥，道：“不要钱。还有，药丸是我手制的，吃完了的话，记得来找我，我就住村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