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医阿婆在村外的一片田垄上劳作着。
竹清和欧斯汀老远就看见了她,倒省得挨家挨户寻访了。
“哗,这片地种的不像是麦子诶!究竟是什么呢?”欧斯汀十分好奇。
竹清作推理状,思忖了一下,笃定道:“那片地一定是阿婆的药草田!”
然后竹清迅速地被打了脸。
“这儿都是我种的野菜!山里、路边都能见到的那种。什么?药草田?哪有这个必要!这帮子村民,个个性子都拧巴得跟个野萝卜似的,笨就算了,还傲!小病都是硬抗,大病直接不用治,要是我真的种药草,卖药草,村里就那么几个人,一天能有几单生意?我还不得饿死!”
阿婆说着,又愤而摘了几株野菜扔进了背篓里,她中午和夜晚大约要吃野菜汤或着菜叶粥。
“来替小姑娘拿药是吧?老太婆我也不要你们付钱,帮我收收菜,行不行哇?嫌累的话就算了,等我收了菜再去给你们拿药!”
村医阿婆比欧斯汀还心直口快,都可以说是泼辣了,但相处起来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给人一种十分爽快的感觉,这可是十分难得的。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竹清也没什么架子要端,帮忙收个菜而已,也不是不能帮。
欧斯汀比竹清还要积极,就竹清踩着马镫拿屁股对人的当口,欧斯汀已经欢呼着跳下马来,高兴地奔到了田里去。
“好哇好哇!来收菜喽~!”
情绪高涨地欧斯汀倒是让村医阿婆有些意外,不禁多望了几眼,还发了会儿呆,喃喃:“还真是位活泼的姑娘。”
大约是欧斯汀一点儿也不怕收菜时弄脏衣服和沾染泥土这一点,让阿婆感到了意外。
在两人的帮忙下,村医阿婆很快就摘收满了一筐菜,她把菜压压,招呼两人收工。
夏尔和夏莉因为还小,也帮不上什么忙,竹清和欧斯汀遂把他们留在原地看马,两小只等了老半天,无聊死了,蹦蹦跳跳地过来帮忙被箩筐。
“好孩子,好孩子!”
村医阿婆夸奖小兄妹俩个不停,还摸了两颗糖出来当做奖励,兄妹俩吃了那叫一个甜。
竹清抹了一把汗,觉得自己或许也该讨颗糖来补一补——他锤了锤腰杆,方才莫名觉得腰酸力虚,莫不是被滋润日子掏空了精魄。
欧斯汀倒是一派神清气爽的样子,还意犹未尽呢,恨不得再摘它个两箩筐,让阿婆这礼拜顿顿吃野菜。
阿婆都说,这么热衷于下地的大小姐,她还是头一回见。
到了药庐,或者说村医阿婆的家,居然已经有一位先客来访。
先客看起来是位农民,在这附近的田垄上随处可见,他一见村医阿婆,大老远地就开始招呼。
“特蕾莎夫人!我等您好久了!之前的那个什么药,我吃了感觉好多啦!就是咱吃得有点快,茶叶罐子早早地就见了底,不知您这儿还有没有哇?”
原来阿婆名叫特蕾莎,居然还被尊称为夫人,她也用嚷嚷来回应嚷嚷:
“我早就说了,草药茶不是药,是茶!根本治不了病!我只是告诉你难受的时候拿来泡水喝喝,您怎么的了?当饭吃还是当酒喝啊!?”
农夫阿伯一声更比一声高:“嗨害嗨!您那药茶比水味道好,比酒益处多,还没薄荷水那股子冲冲的肥皂味,我又是天天难受,能不多喝嘛!给点罢,下午我给您带只肥美的大鸭子,还是拔了毛,扣了肠子,洗干净了来给您!”
“行。”
一听有鸭子吃,阿婆瞬间不拒绝了,扭头过来,请竹清四人稍等稍等,她自己则率先绕到她家后院去,提了一大把能泡水喝的药草回来,送给农夫阿伯。
“喏喏,拿去,刚晒好的。省着点啊?全给你了,再多也没了!”
农夫阿伯见村医阿婆有客人,也不多留,提着干药草满心欢喜地就告辞了。
“你们慢慢聊哈~,我就不打扰喇!”
这下,竹清四人才终于被请进了村医阿婆的家里。
令人惊讶的是,阿婆家居然有客厅,是真正的客厅,都可以说是沙龙了,还煞有介事地铺着一张毯子,几条软垫沙发,甚至桌上还有茶具!
虽然这些家具看着有些年头,但无论怎么想,这些东西都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普通农民的家里,农民才不会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呢——什么地毯啊?还得洗,什么软垫沙发啊?不如直接买软床。
倒不如说在这之前,村医阿婆的家,已就是这栋房子,已经比村子里的其他房屋好上了几个等级,至少这儿,还是从上到下的砖石房,有二层,有玻璃窗,还很大。
村子里的其他房子,则都是法尔瑟乡下再普通再常见不过的泥瓦房,木结构屋,甚至茅草棚户。
“呃……夫人,请原谅我们问候晚了……我们……”
竹清和欧斯汀也学着刚才那我农夫阿伯的口吻,叫起了尊称。
村医阿婆则直摆手:“还搁这儿夫人呢!算啦算啦!叫‘阿婆’挺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咱有孙子孙女儿了哩!
“这房子啊,看起来的确是比村里头的好上一些,但实际上本来就是个仓库,仓库嘛,自然要修的坚固些,当然了,它属于我那上了断头台的伯爵丈夫,所以装潢也就比村居好上一丢丢。
“那位倒霉的伯爵大人死后,在城里的房产也被查抄了,他的钱呢,都分给了他那些情妇和私生子们,我是啥也没分到啊,好在帝国的官爷们贵人发善心,多忘事,把这个仓库留给了老婆子我。
“里头还有些没来得及搬进城的好家具,而我又没娘家可回,我父母辈早死光了,只有些从未见过的小辈当家,回了也只会遭白眼,我就在这儿养老喽!
“村民们也是看在我给他们免费看病的份上,才愿意叫我一声‘夫人’的!要真是什么贵族老爷,他们还嗤之以鼻呢。
“不过村民们都好心,也不让我白干活,时常拿些吃的用的来,也算医药费了……”
为了打消竹清和欧斯汀这没啥意义的恭谨,阿婆煞费苦心,举重若轻地自己的经历讲了出来,当然也因为阿婆人很健谈。
说着,阿婆已经把装药丸的瓶子拿来了,还贴心地裹了一张便条在上头,写着“六日份药”。
因为离得近,接下药瓶的是欧斯汀。
竹清离得远,还是站起来略一点头,谢过阿婆,又问:“阿婆,再吃上六日,夏绿蒂她应该就痊愈了吧?”
阿婆一刻不停,一边给两人讲解,一边给另两位小客人上茶。
“薄荷水哦,糖罐在这儿。”
夏尔夏莉嘴里本就含着糖,但还是要舀几勺粗糖进杯子里才肯喝。
“痊愈?这可难说。也许这轮好了,第二天又发另一轮。”
给竹清和欧斯汀两人也来了两杯薄荷水,阿婆慢条斯理地解疑答难起来。
阿婆告诉两人,夏绿蒂恐怕得长期服药了,也许不需要天天吃,但总归要反复吃。
原因无他,无非是因为这个肺病已经是夏绿蒂长期的暗疾,作为慢性病,不发作不代表已痊愈。
就像一堆灰烬,看起来已经凉了,一旦丢进去一根带火星的小木头,它又会死灰复燃。
积郁型肺病,要的就是一个长期的疗养过程,在疗养期间,务必保持一个平和的心境和安逸的周遭,要是又受气,又发怒,急火攻心,前边的疗养全都木大。
听到这儿,双双捧着茶杯的竹清和欧斯汀对视了一眼,显然两人都没料到夏绿蒂的病会这么难缠,况且夏绿蒂的家庭环境……一言难尽。
“……啊对对对,还有一件事,那就是这个药丸呐,也是有可能变质的,尽可能放在阴凉的位置,注意保存,天气这么热,要是有异味儿了,可千万就不要吃了啊~?”
欧斯汀点头个不停,竹清干脆掏出张纸,用比把要点记下。
见竹清这么勤快,本就健谈的阿婆更健谈了,干脆把服药须知一股脑地叮嘱出来。
“海鲜不能吃啦~,生冷食物都不能吃,油腻的食物最好也不要吃。”
“记下了,记下了。”
“香辛料不能吃,辣椒也不能吃,黑胡椒,白胡椒,饭菜肉里暂时都别放了~。”
“好的,好的。”
“腥膻食物,对,腥膻食物这段日子也戒了吧!羊肉不要吃,狗肉不要吃,河虾海虾不要吃。”
“了解了,了解了。”
“噢噢,茶会,小姑娘爱开茶会,绿茶,浓茶碰不得了!茶水和药相冲呢,又吃药又喝茶,药性会被稀释的!”
“嚯~,嚯~这样哦。”
“实在想开茶会的话,喝喝没什么药性的花茶吧,最好是牛奶,牛奶性温,还有营养。”
“我记~,我记~。”
不知不觉,竹清已经在清单上已经写好了一篇小作文。
好家伙,这么一项一项地列下来,可以说,把一个普通贝黎人正常饮食的百分之八十都给否掉了。
竹清替夏绿蒂小姐捏一把汗。
青华方子就是麻烦,即便是身为青华人的竹清,都觉得这玩意儿的禁忌还真他妈的多啊。
虽然,他对青华房子的各种禁忌理论不怎么信服,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出了事情才后悔,那就完了。
唉,看来夏绿蒂小姐的斋月,得在这之后持续很久一段时间了。
“告诉小姑娘,一定要遵医嘱哇~!”
“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