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九月末。
当第一缕秋风吹遍,树叶的颜色开始改浅,竹清、阿丝卡兰和俱乐部的大家,总算结束了乡下避暑之旅,回到了贝黎。
这么长一段时日,大家伙都同住一屋檐下,转眼分别,就要各回各家,无论是谁,大伙还真有些舍不得。
然而,众人甫一回归的第二天,贝黎的天空旋即艳阳高照,气温直线飙升,恍如回到了七月盛夏。
“嚯~诶诶~。”
看着店外闪耀光芒的黄金之路,欧斯汀的小脸都扁了——早知道,她就不出来替家里人看管杂货店了。
本来,看管杂货店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夫人,她就住隔壁,有事没事都只会在这附近溜达,便被欧斯汀家里雇来看店,但最近,她准备生第六个孩子了,便提前回家静养,准备临盆。
在找到新的代替人手前,欧斯汀就是这家杂货店的主人。
“果然还是乡下比较凉快,呼,在城里,就算在屋子里,果然还是好闷。”
而且还没有客人,欧斯汀百无聊赖。
“叮铃铃叮~!”
欧斯汀刚念叨完,只听挂店门上的铃铛一响,一位把外衣挂在胳膊上的客人便踏了进来,想来他也是因为早上凉爽的气温而添了衣物,没成想还没到中午就出了超级大太阳。
“呼!店家,您这屋子里还真阴凉呀~!”客人不停翻着领,好让店里的空气多进去些。
“那是,那是~,”可惜欧斯汀还是觉得不够凉,“客人您日安呐,想要点什么呢?”
“老样子!咦,原来不是之前那位夫人呀,变成了个年轻可爱的小小姐,”这位先生一连说了两个“小”,“来一杯苏打水,要是能多给一点冰,就再好不过了。”
“好嘞!”
说着,欧斯汀在柜台里边走动起来,先是取了个木杯,俯身在脚边的半没式藏冰桶里铲了好几块半化不化的冰,把木杯填了个八分满,盖了冰桶盖子,又直起腰杆,把木杯递到与脸同高的饮料架边接好,拧开龙头,桶子里储存的苏打水便哗哗淌出。
因为冰比较多,这一杯很快就装满了,而且冰块已经放了一个差不多上午,一冲就哗哗沙沙地急速融化,以至于苏打水变得很稀。
“两苏,要是您觉得不够,您喝完这杯,我再给您续一次。”
两苏,是满杯苏打水不被稀释的价格。
欧斯汀是不愿做虚假生意的,而且她是小老板,所以不管是打折还是给优惠,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那感情好啊!”
客人接过苏打水,先是舒爽地饮了一口凉的,而后心情大为舒畅,又前后买了几块糖,一包干酪,一些杏仁,两包花生。
客人一边吃着零嘴儿,一边畅饮苏打水,他很痛快地咕嘟咕嘟完一杯,见冰还没化完,就着尚存的冰块,又请欧斯汀续了一杯浓郁的苏打水。
看来这位客人果真又热又渴,不过若是店家抠门,真就只给那么一杯稀释的,他恐怕喝完就走,自然不会贡献后面那一串生意了。
区区两苏,谁也不缺,重要的是让顾客心舒意畅,给人伺候舒服了,自然就会有下文,买更多的东西。
欧斯汀显然很懂这个道理。
“对了,听说,新大陆那边出了一种新的苏打水呢,颜色是深棕色,气泡多得像啤酒花,比一般的苏打水有劲儿得多,还是非常甜的,我记得报纸上说,好像叫什么‘可什么乐’?您这儿应该不会有卖吧?”客人靠在柜台边,边喝边讲。
陪顾客吹几句牛,同样是工作的一环。
欧斯汀笑了笑,故作思索状:
“可乐对吗?我好像的确听说过。貌似在上流社会的沙龙里,已经有贵族的先生们,从海外带回了它,给尊贵的夫人和小姐们尝鲜。味道一定很不错!要是有可能的话,过些日子,敝店也会进一些货来售卖。嘻嘻,这是有可能的。到时还去多多关照呀,先生。”
“那感情好!”
这位客人看来相当喜欢这句话,已经是第二遍了。
又聊了一会儿,这位客人喝完了苏打水,交还了杯子,极为有素质地带走了自己生产的糖纸和花生壳,最后竟还买了一瓶价值好几枚银币的蜂蜜,才心舒意畅地离去。
欧斯汀道了声再见,一直目送到店门闭合,铃铛作响,才重新软绵绵地回到工位上瘫着。
所谓的工位,实际上就是为了方便之前那位怀孕的夫人看店时歇息,而加装了半圈靠垫的旋转圆凳。
“唔唔,这样瘫着可真舒服。要是一年到头的工作竟只是这样,我都愿意在这里养老了。”
欧斯汀想象着自己变成老太太,坐在店里无所事事,织着给儿孙的羊毛衫的情景。
“儿孙?嘻嘻,还有儿孙呢。”
她是想象不出,自己会和什么样的男子繁衍后代儿孙。
说实话,欧斯汀老爹虽说也算是小有家资,但并不是什么贵族世家,和所谓的“上流社会”还是差了蛮多的,所以,她并不像真正的贵族小姐那样,屁点儿岁数,就在宴会上认识的一堆异性。
欧斯汀对于异性的见识是比较窄的,更何况她眼光可不低,生活中经常碰上的不感兴趣的异性,基本上是过目就忘。
所以,她在幻想与自己繁育后代的对象时,来来去去,脑子里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那就是亲爱的阿丝卡兰小姐那位青华丈夫。
“啊噗噗噗呸!”
欧斯汀旋即大力挥舞着臂膊,虚空掸着幻想云彩,把不好的东西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害,因为大家年龄相仿,都是年轻一辈,很少有谁早早就结婚成家,所以,欧斯汀很容易就会忘记好伙伴阿丝卡兰已经是人妻这一事实。
实际上,阿丝卡兰和竹清小两口也很少在不是夜晚的时候强调这一点。
因此,欧斯汀彻底想不出自己会与什么样的人成家立业了。
总不能到老太太都是单身老处女吧?哈哈。
欧斯汀不打算继续瞎想了,百无聊赖的她,顺手翻起了账本。
然后她发现,就刚刚那一茬生意,加上早晨零碎的几单小买卖,貌似已经比以往有时候一整天的营业额还要多了。
“天,这家店怎么会不倒?”
小老板欧斯汀如是说。
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店铺以及店铺所在的这栋房子和地皮都是她家的。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欧斯汀信手一挥,合上账本,如同跳马一般,直接从柜台里面翻了出来,径直出了杂货店,关上铺子门,挂上一张牌牌,上书:“店主有事,暂停营业”。
兜里揣满了自己杂货店的零食,欧斯汀堂堂溜号,正正偷懒,一溜烟地逃到了“少女解放战线”俱乐部。
她这置店铺于不顾的行为啊,那可是一点都不自强,一点都不担当,一点都不“少女解放”。
不过,欧斯汀有一个无懈可击,占据道德高地的理由,那就是担心夏绿蒂的病。
怎么?你个破破杂货店再精贵,难道还比得上一个花季少女的生命吗?
由是,欧斯汀无比的心安理得。
到了俱乐部,和欧斯汀设想的一样,只有夏绿蒂一人在店里。
玛丽小姐回家照看许久不见的女儿去了,珂赛特在家替爷爷干农活,阿丝卡兰不知道在家和竹清做什么,反正肯定没空,法兰吉丝小姐则是重返久违的社交场,估计宴会和饭局排满了她的日程。
“咦,欧斯汀,中午好哦。今天没有活动,你来干嘛呀?”
夏绿蒂正准备吃药,她操着小餐刀,切着黑不溜秋的半块药丸,站在原本咖啡店的柜台里边。
“嘻嘻,我来看望你嘛。”欧斯汀把手背在身后,像条河里的游鱼,扭动着屁屁与腰肢,来到夏绿蒂身边,蹭来蹭去。
“我老早就好的差不多了,有什么好看的啦。”
夏绿蒂打了一杯凉水,嚼着药块,配着水服下,她的俏脸顿时被冰凉感和苦味扭曲成一团。
欧斯汀瞧了,笑得就像一只咯咯鸡。
吃过了药,夏绿蒂问欧斯汀中饭吃过了没,没吃的话,就一起去艾卡小姐的餐馆。
“吃过了,但我还能吃。”
“撑不死你。”
“咋滴啦?难道还要我光看着你吃?”
于是,两人乐呵呵地去艾卡小姐的餐馆里落座,吹着烧煤油的自转风扇搓了一顿。
餐馆老板艾卡小姐哪儿都不见她的踪影,店里管事儿的,竟然是她们避暑期间,留守俱乐部的后辈,拉芙小姐,不过在餐馆里,她俨然成了大前辈,指挥着几位新来的侍应生,把餐馆打理得井井有条。
有道是许久不见,即更刮目相看。
“拉芙小姐,艾卡大姐她一定钦点你做代理店主了吧?”
“了不起呢!”
欧斯汀和夏绿蒂把前来服侍的拉芙小姐夸得不要不要的,小脸像涂了葡萄汁。
“诶嘿嘿!哪有,我只是做份内之事而已啦~!”
欧斯汀和夏绿蒂一左一右,占用着招牌看板娘小姐的脸,足足揉捏了三分钟才甘愿放人。
喝着好喝的,吃着好吃的,观赏着俱乐部出色后辈的身姿。
这日子,过得可太惬意了。
安逸,愉快。
直到欧斯汀来了这么一句:
“所以,夏绿蒂,你离家出走这么久了,还打算回那个家吗?要是再回去,我怕……我怕你死掉。”
一听这话,夏绿蒂原本尝着蜜糖一般笑吟吟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