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干了!不干了!爱谁干谁干!”
“罢工!”
“噢噢噢!”
“让那只铁公鸡见鬼去吧!”
“夏绿蒂大小姐已经不会回来了,被那个一毛不拔的家伙气走了!”
“走!去找那家伙要工钱!”
葡萄园工人们高举着臂膀,涌动起来就像一条潮流,往小城堡的正门去了。
欧斯汀那叫一个不知所措,她从马车车斗上跳下来,追着几位走在后头的工人劝说,想让大家伙都冷静冷静,三思而后行,毕竟她只是来帮夏绿蒂搬家,可不是来挑动罢工的啊!
然而,在这群情激奋的环境下,欧斯汀的声音又实在太小,根本没几个人听见。
完了完了!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怎么办啊?
欧斯汀还记得,避暑之时,夏绿蒂曾提起过自己家的情况,夏绿蒂说,她老爹不知道又搞砸了什么大买卖,亏了一大笔钱,本来就累积了许多赤字,这下更是雪上加霜,要还的账上又多出一个大窟窿,而要补上这个大窟窿,葡萄园的收入是必不可少的。
但现在,葡萄园工人们听了欧斯汀一番话,全都准备撂挑子不干了,那还得了?
就像要挤奶,奶牛却跑丢了,要烧菜,炉火却飞上天。
夏绿蒂她爸爸这是要破产呐!
不过,就算他真的破产了,这也是自食恶果,明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容乐观,但他却连自己的根本,也就是葡萄园的事都打点不好,给园工们的薪资一拖再拖,分明是一种目光短浅的表现。
就算这位子爵大人明天把小城堡拿去抵债,带着一家老小流浪大街,也是合情合理的。
谁叫子爵大人脑子又不聪明,为人也如此恶劣呢?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
这是必然之事,就算欧斯汀今天不来,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家伙的不满也迟早会满溢出来。
欧斯汀劝不得众人,众人一窝蜂涌到了小城堡的正门,挤在正门口狭窄的院落大声呼喊。
“发钱!”
“发钱!”
“阿尔芒,出来!”
“上个月的工钱在哪里?”
“八月份给他收获了那么多葡萄,却一个葡萄籽都舍不得吐出来吗?!”
“他妈的!大太阳底下,咱们一滴汗水摔八瓣儿!”
“辛苦到头,换不来一个子儿!”
“要是今天见不着工钱,下一茬的葡萄,阿尔芒你就自己去刨土罢!”
……
阿尔芒子爵今天不在,听见叫唤声出来应门的,是阿尔芒子爵那位年轻漂亮的夫人,也就是夏绿蒂的后妈。
这位女士显然什么都不知道,毕竟她的工作只是在家中带孩子,然后时不时接受一家之主的宠爱,其余的事她毫不知晓,她的丈夫也从不容许她过问。
面对来势汹汹的园工们,她害怕极了,只敢把宅子大门打开一半,然后躲在另一半后边,连那只有四五级台阶的八字形楼梯都不敢下,用弱不可闻的音量,询问园工:“先生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家为什么这样怒气冲冲?”
园工们其实相当收敛,他们最清楚不过自家老爷的古怪脾气了。
阿尔芒子爵从不允许园工靠近自己的小城堡,还明示过,建筑物外圈那条排水渠,就是分界线,假使要从正门经过,园工们只允许在排水渠外边那一丁点狭窄的无砖地上行走,更不用说踩上那座还装饰有浮雕的八字形楼梯了。
事实上,园工们到现在还遵守着规矩,没有越雷池一步。
“夫人!请叫老爷他出来,这是我们和他之间的事!”面对夏绿蒂大小姐的后妈,园工们的语气收敛了些,甚至还叫阿尔芒“老爷”。
不过,这位“老爷”自己不露面,反而叫一个弱女子出头,这位“老爷”在众人眼中的形象更是一跌再跌。
“我、我的丈夫他不在家,他很早就出去办事儿了,到现在也没回来。对不起!”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夏绿蒂后妈还是选择第一时间道歉。
为了听清夫人的讲话,园工们主动安静了一会儿,但听到夫人说阿尔芒子爵不在,杂言乱语又一次在众人之中响起。
“不在?你信吗?”
“放屁!狗都不信!”
因为子爵先生很久以前就耍过“不在家,我很忙”这一招了,所以就算今天他真有要紧事儿在外边忙,大家伙儿也不信,就像那个总是撒谎说狼来了的放羊娃。
园工们一合计,为了不吓到年轻的夫人,他们推了一位在这个家做的最久的老大伯出来,想让他单独和夫人交涉,然后这位老大伯立即把这事儿推给了他的老婆,理由是他老婆比他慈眉善目得多。
老大伯的老婆没办法,只好操着一嘴口音浓重的方言,去和上边那位子爵夫人交谈,把大家伙的境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并明确表示,一定要见到阿尔芒子爵本人,今日必发拖欠的工钱,不然大家就此散伙,葡萄园无人打理,就等着荒废吧!
夏绿蒂后妈听了,深感事情严重,一个劲儿地道歉,倒是并没有端着什么贵族夫人的架子。
可这于事无补,园工们依旧见不到工钱,听了大家伙的诉求,尽管夏绿蒂后妈贵为子爵夫人,她却依旧毫无办法。
要知道,家里的钱财全是她的丈夫在管,她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只想着带孩子,就连私底下去参加宴会的车马钱都拿不出来,实在需要出面的社交场合,她也只能和丈夫一同出席,也就是说,这位子爵夫人甚至不如夏绿蒂,夏绿蒂还有自己的私房钱呢,而她,顶多有一些非现金的首饰,工钱,就算是她想垫付,也没办法垫付。
并且,阿尔芒子爵今天是真的不在家,子爵夫人从来就没知道过丈夫在忙什么,自然也不知道丈夫可能在哪个地方,要怎么联系。
这下事情就僵持住了。
园工们没办法对这位无辜且柔弱的子爵夫人怎么样,但要他们暂且回去干活,下次再来?拜托,哪有人发火到一半,突然就把火收回去的,再衰三竭的道理谁不知道,他们今天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老老小小,男男女女,拖家带口的园工们,屁股咕噜一放,全都坐在小城堡大门口外边不起来了,盯着“秋老虎”那么大个太阳。
“夫人!既然此事您无能为力,我们也不会让您难堪,请您进去吧。我们会在这么等待到见到阿尔芒子爵为止!”某个壮小伙子吆喝一声,把头上帽檐一歪,就抵着围墙,假寐起来。
其他人随即有样学样,稀稀拉拉地,在狭窄的两侧边庭院中或躺或坐。
幸亏庭院里还有泥,还有草,不然让他们坐在滚烫的石板路上,不是半个钟头就会有人烫伤,有人中暑,要知道头顶上的烈日可是无遮无拦呢!
夏绿蒂后妈哭笑不得,但她也没有任何良方。
“唉,各位请自便吧。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会给大家准备湿毛巾和水的。”
一旁的树荫下,欧斯汀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她充分感觉到了自己力量的弱小,明明想为大伙儿做点什么,但貌似压根儿没有她出场的余地。
也幸好,那位罪魁祸首的阿尔芒老爷不在家,不然的话,今天大家伙还真有可能打起来。
欧斯汀只希望在那位子爵老爷回来前,大家多多少少能冷静一些,那位子爵老爷见了大伙的阵势,也适当的识时务点儿,把欠下的工钱都结了,让这场纠纷和和气气、平平安安收场,那样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她很明白,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人们啊,总是钟情于斗到头破血流,然后死不认账。
欧斯汀正感叹呢,最初找到她的阿婶,又一次找到了她。
“那个,欧斯汀小姐,您说,您是来帮大小姐搬家的吧?”
欧斯汀点点头,但她现在完全不知道怎么告诉那位夫人,她的继女也要离她而去。
“跟我来吧,欧斯汀小姐,既然您是夏绿蒂小姐的好朋友,那您应当有权力走后面那扇门。”
阿婶带着欧斯汀来的后院,指了指小城堡背面第三层中间的一道窗户:“那就是夏绿蒂小姐的房间。不过我们不能进去。不然会被子爵大人怀疑偷东西的。呃,虽说现在问有些晚了,但还请别嫌我烦,大小姐她是口头拜托您的吗?”
欧斯汀明白阿婶的言外之意,赶紧从怀里掏了一个信封。
那是夏绿蒂写给她老爸的断绝关系声明书,当然,它不具有任何法律作用,但能代表夏绿蒂的态度。
信封,被欧斯汀的汗浸润得又湿又皱,但阿婶瞧了一眼封信封的火漆,就完全相信了欧斯汀。
“呀,的确是大小姐的信呢!欧斯汀小姐,您尽管帮夏绿蒂大小姐搬家,我会叫我儿子,三个壮小伙在底下接应你。呃,不过我们不能进去,您可以在窗户把一些不会坏的东西扔下来。悄悄滴进去,声张的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