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伯告诉竹清，把麦芽放到大锅里煮的这一步骤叫做“糖化”，需要一直煮两个小时，还得不停得用“船桨”去搅拌。
似乎这一步需要严谨的温度控制，老酿酒匠们当然得亲自出马，竹清被请到一旁休息。
竹清瞧着棕黄色的“麦芽稀饭”在大锅中不停地转圈圈，表示对接下来的一切都很有兴趣，不禁把接引珂赛特小姐的事儿忘到了脑后。
啤酒作坊之内，大伙干得热火朝天，虽然作坊开了天顶，但大锅的热气久绕不散，让伯和他的伙计们都把外衣脱了，只着一件内衬汗衫，他们一边谈天说地，一边各司其职。
毫无疑问，这些个老伙计年纪都不小了，但竹清捏了捏自己的纤细的胳膊，又瞅瞅大爷们的健硕的肌肉，不禁在心里暗叹，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果然，大爷和大爷不能一概而论，有的大爷骨瘦如柴，有的大爷一身腱子肉。
这期间，怕竹清寂寞的大爷们，也时不时找话题和竹清聊，扯扯贝黎又出了什么事儿，报纸上又刊登了什么乐子，甚至又把去年的这阵子发生的丑闻抓出来议论。
这条丑闻的主角不是别的谁，正是那家搞出大新闻的，名叫康诺馨的豪华酒店。
大爷们大批特批那些寡廉鲜耻的人，怒斥世风日下。
让伯也把那位公爵捡出来鞭尸，就是那位女儿和孙女儿被同一个男服务生弄怀孕的尊贵先生。
让伯大骂公爵是个尊贵的蠢蛋，连自己最亲的女儿和孙女儿都教养不好，实实在在是蠢透了。
竹清十分钦佩大爷们“口吐芬芳”的能力，又好些俚语方言词他都听不懂，只知道是些杀伤力极大的脏话。
大爷们也是真性情，没有因竹清在场而有所收敛，两个小时过去了，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大肆输出侮辱性话语。
开始煮麦芽时，竹清记得是七点过，望了望太阳，竹清估计现在是九点过，快到十点了。
让伯招呼竹清过去参观，竹清也搭把手，帮大爷们把一段木槽接到了大铜锅上，让伯一拧阀门，煮了俩小时，颜色愈发像那啥的黑黄糊糊，咕啾嘟哝的被导了出来，全数流进了让伯口中的“滤渣锅”。
这第二个锅和上一个锅长得差不多，不过有数条管道，把麦芽糊糊煮剩下的渣滓滤住，然后漏出麦芽汁水清液，盛到原先那个煮麦芽的桶锅中。
过滤渣滓也是个力气活，需要用一根长杆压板不停地摁，把渣滓中涵养的麦芽汁都挤压出来，竹清再一次派上用场，持着根“长蒿”大力压一压。
让伯说，那些大厂是不屑于做这一步，但他们小作坊，能省则省，舍不得那么一点儿麦芽汁，甚至滤剩下的麦芽渣滓都要拿去和弄牲口饲料。
良久，所有的清麦芽汁都被滤到了原本的煮锅里，它还需要再煮开一遍，不过再那之前，需要把握一下麦芽汁的糖分，糖分似乎与最后酿出来的啤酒度数有关。
“怎么把握呢？”竹清问。
“用嘴，用嘴把握。”
让伯哈哈一笑，同他的伙计们各自找来玻璃杯，也给竹清匀了一个，所有人排着队，伸手到锅里一舀，便灌了满满一杯。
竹清手拿一杯麦芽汁，仔细端详了一番，说实话，这玩意儿卖相并不太好，颜色黯淡，就像兑水过多的混奶红茶，浊浊的。
“干杯！”
“干杯干杯！”
大伙们举杯，碰杯，一饮而尽。
“哇喔！这东西？”竹清登时大惊，“好甜！超甜的！”
让伯和他的老伙计们都拍起了大腿，宣布这次的酿造成功了一半。
竹清比起啤酒，更喜欢喝茶和咖啡，显然麦芽糖水对他来说比啤酒更有吸引力：“这糖水味道这么好，干脆直接卖麦芽糖水算啦！嘻嘻，我说笑的。”
“是个好主意馁，”让伯倒是乐得打趣，“要是酿啤酒征税太多，老子直接不干了，卖麦芽糖水都赚钱呢！”
“哈哈哈！”
众人笑作一团，后半段的作业也紧接着开始。
糖水被再一次煮沸后，让伯他们拿来了一个小桶，里头装满了绿绿的不知名物体，竹清决定形状上有点像卷烟成烬后的烟蒂。
“这东西是啤酒花的干渣滓。糖水烧着的时候，还得分两次加哩。”
让伯扭头，拍拍竹清，说道：“到这儿，咱们的工作就差不多完成哩。还记得我跟你说，人的劳力，只负责酿造麦芽糖水吗？”
竹清点点头，跟着让伯的指引，到作坊后天的凉棚底下参观。
让伯又指着一派的新桶，道：“糖水彻底煮好之后，我们得把它冷却，然后灌到这些静置桶里，再把桶关严之前，只需要加一道酵母。真正酿啤酒的‘人’，是酵母才对嘞！”
说着，让伯抓起个吊着绳子的木杯，找了个已然酿好的酒桶，拧开龙腾网，悄～悄咪～咪的打了一杯，给竹清尝。
“咱走过路过，渴了打一杯来和，并不算偷，嘿嘿！不然干嘛会吊个杯子在这儿呢？”
言罢，让伯便把那杯新酿造之啤递给竹清，让他尝尝。
竹清不是第一次喝啤酒，不过自那之后，他之所以不怎么喝，是因为他实在不习惯这玩意。
然而，满作坊的麦芽香气又让他跃跃欲试。
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但那木杯明显深的很，还有一半呢。
“咕——唔——”竹清鼓着腮帮，仿佛能被液体噎死一般，脸上一阵红，一阵绿，好容易才把那一大口啤酒吞下去，而不是吐出来，“唔咦……嗝，好……好喝？”
让伯哈哈大笑，连拍竹清肩膀，让他不必勉强。
“哈哈哈！少年郎，这说明你还是个孩子嘞！哈哈哈，这苦中又回甘的滋味儿，才是真正的大人的滋味儿哩！哈哈，不勉强，不勉强！”
言罢，让伯把那木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尔后又续了两大杯，照让伯那套“不算偷”的理论，他此般的确不像“偷”，完全就是“拿”，想怎么拿，就怎么拿。
接连干完几大杯，让伯终于罢休了，咕哝一声瘫坐到地上，说自己醉了，求竹清送他回家，并且从后门走，悄～悄咪～咪，声张的不要。
竹清寻思这老伙计只是想偷懒而已。
不过都到这地步了，他也不好推辞了，正所谓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搀扶起让伯，从后门走，悄～悄咪～咪，声张的不要，把让伯扔上马背，偷偷摸摸地走了。
让伯事后铁定会被他伙计们点着脑袋斥骂，不过那也不关竹清的事儿了。
看了眼日头，都他妈快中午了，竹清现在只敢祈祷阿丝卡兰一觉赖到下午去，不然他开小差走丢这么久的事就瞒不住了，必须尽快接到珂赛特小姐才行。
然而，竹清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让伯的归途竟和竹清的去路是同一条。
回到今晨所见的那个静谧集落，每个屋子的烟囱里都飘荡着袅袅炊烟。
让伯指了其中一户，那一户的位置竹清莫名觉得见过，随后——他终于发现和阿丝卡兰纸条上写的地址是同一家
“乖孙女儿！宝贝！小蜜糖！你快出来瞧哇，爷爷给你寻了个漂亮小伙做好夫婿！来看看这位来自远方的客人罢，爷爷保证他不是坏人，会对你好哒～！”
方才还自诩醉酒的让伯噌的一声就飞下马来，对着屋里大叫。
“好家伙！”
明白自己中招的竹清来不及阻止，他又不能去堵老人家的嘴，只能手忙脚乱，已经在想怎么给让伯的孙女道歉和解释了。
“爷爷！”
一声娇嗔的呼喊率先传出，接着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竹清要接的珂赛特小姐。
“爷爷！我都说过了，这方面你不用瞎操心啦！嫁人什么的，还早着呢！你不是答应过我吗？”
珂赛特小姐方才分明在烧菜，她还拎着个锅铲呢，只不过她的居家打扮着实清亮，为了不让贵衣服染上油烟，她除了裤子和上身亵衣，只穿了一件亚麻料子的围裙，雪白的香肩，柔丽纤细的玉臂，一览无余的美背……
这始料未及的巧合，让竹清瞠目结舌，舌头硬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珂赛特小姐瞧见了竹清，美眸里先闪过一丝惊讶，然后便是无尽的羞赧，迅速地抱起双臂，蹲到了地上。
“呀……呀！竹清先生！”
某位让伯并不嫌事儿大，还去拍他孙女儿的脑袋。
“什么呀，原来你们认识！那话就好说了，小蜜糖呀小蜜糖，你觉得这个棒小伙怎么样？喜欢不喜欢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