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想念和珂赛特一起打鸭子吃的日子呀。”
阿丝卡兰完全就是随口一说。
来了月事的虚弱大小姐，比起吃鸭子，其实更想念的，是在外面想跑就跑、想跳就跳的快活日子。
但眼下，卧床休息的阿丝卡兰显然与自由而愉快的跑跑跳跳无缘了，要是硬来，说不定会在外边众目睽睽之下，滋一腿的血。
所以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吃吃鸭子肉解解馋罢。
“好哦，那我晚上给阿丝卡兰做油封鸭腿。”
珂赛特小姐就这样拍着小胸脯，极为自信地出门采购去了，还挎了一个大大的篮子。
待她回来时，原本空空如也的篮子，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尽管有餐布罩着，香料和好肉的味道从篮子的缝隙中逸散出来，飘荡得到处都是。
珂赛特小姐足足买了十几根既肥美又大个的鸭腿，尽管腿子都还是生的，但却依旧异香扑鼻。
刚刚宰好的鲜肉，当然不会有这样丰富的味道，这些肉腿子，都是珂赛特小姐为了节省时间，精心挑选购入的半成品。
这些肥美鸭腿，全都用粗盐，大蒜，百里香，胡椒，碎月桂叶，腌制了十几个小时。
要是真的从头开始做的话，急需进补的阿丝卡兰，恐怕明天才能吃的她心心念念的鸭子肉了。
不过就算鸭腿都是半成品，但也不一定比自家现做的差，珂赛特专门去了一家她常光顾的肉店进行采购。
经营肉店的是一个老实巴交的阿伯，珂赛特还小的时候，她的好爷爷就已经在给这家肉店送生意了，那儿卖的东西品相向来不错，也不至于缺斤少两。
今天买鸭腿时，肉店阿伯还认出了珂赛特，不仅挂念了珂赛特爷爷一通，还反手给珂赛特多塞了好几根腿子，说着什么买三送一，买九送四。
珂赛特小姐也不是第一天下厨了，自然看得出阿伯送的腿子绝无半点问题，都是好货，相当不好意思的她，不得不憋足了劲儿，强迫自己和阿伯拉扯了二十分钟的家常才罢休。
除了鸭腿，珂赛特还买了一大盒子的鸭油，两小包的醋栗，一些绿叶配菜，以至于篮子沉得要死，硌得珂赛特手臂都酸了，不过她端详着即将要变成晚餐的食材，荤材超标，素菜少得可怜（如果几根葱也算素），好一派阳盛阴衰的光景，再联想到做酱汁时会放不少甜糖，突然计较起身材的少女又觉得还是累点好，再不济也要多走两圈，好消耗一些热量。
“辛苦了，珂赛特小姐，”雪隐老师在竹清宅邸门前翘首以盼，趁着珂赛特手提肩扛，把食材采购费塞进了珂赛特的口袋里，“你要用的苹果我都洗好啦，都是竹清的农园送来的好果子，正好吃不完，不如拿来做菜。”
珂赛特家里谈不上富裕，所以并没有客套那些个食材钱，只好诶嘿嘿地傻笑起来，化解尴尬，并且她没有瞅错的话，雪隐老师塞过来的经费只会多，不会少。
“嘻嘻，要是多了的话，就当做是送给掌勺大厨一点出场费吧。”
雪隐老师俏皮地眨了眨左眼，送出一个无法回绝的美妙微笑。
为了回应这份好意，珂赛特打起十二分精神，非要把晚上这顿饭做好不可！
一来到竹清家的厨房，珂赛特小姐就像来到了一处新开辟的战场，这里的器材虽说肯定不及五星级饭店，但制作美味佳肴需要的各种厨具，也算是应有尽有，至少比珂赛特家里的传统三样——大黑铁锅，包浆木铲，陈年老炉膛，好到不知道哪里去，光说锅子吧，种类和型号就看得珂赛特眼花缭乱，平底的，圆底的，浅口的，深口的，铸铁锅，铝锅，铜锅，有几口锅光彩得甚至能照出人脸，铲子勺子什么的更不用说，不同外形，不同材质，足足挂了一小面墙……得到上好装备加持的珂赛特小姐已然按捺不出大干一场的冲动，今天的她，即便是艾卡小姐店里的大厨来了，她也有信心一战。
“我不太会做菜。听说油封鸭腿之于法尔瑟人，就相当于烤肉卷之于欧斯玛人，炸鱼薯条之于英几内亚人——虽然这句话是我乱编的，但我貌似真的被勾起肚子里的馋虫了。我能在一旁观摩吗？说不定能向珂赛特老师学一手呢！”
雪隐老师说着俏皮话，让珂赛特受宠若惊。
珂赛特不像餐馆的艾卡小姐那般与雪隐老师相熟，也不像阿丝卡兰那样和雪隐老师朝夕相处，所以在珂赛特心目中，雪隐老师是个神秘且有富有迷之魅力的长辈大姐姐，完全没想到会这般平易近人。
“当、当然了！油封鸭腿其实就是法尔瑟的乡土菜，家常菜，人人都会，不是什么秘密！而且做法也很简单，意外地很好学喔！”
才刚说完“简单”，珂赛特小姐扭头就去摆弄烤箱的炉膛。
在雪隐这个青华人看来，一个锅一个勺搞不定的菜，通通都可以叫做复杂。毕竟寻常青华，一年到头都不会用上一次烤箱。
珂赛特小姐熟稔地用打火石点着了捻子，制作了一个火种，随后她半个身子都钻进了炉膛之中，把木炭摆出形状，最后用火种引燃。
“其实做这道菜不用烤炉也可以的，不过今天鸭腿量有点大，在灶上做实在是麻烦了些。”
关上烤炉的箱门，珂赛特点着手指，给雪隐老师解释了一番，随后她便趁着烤炉预热的当口，用清水把鸭腿上的腌料洗净，擦干，一块一块的摆好在案板上，因为这鸭子是养殖场养殖的，比野外打到的鸭子壮肥得多，所以一整根鸭腿比两个巴掌合起来还大，全都摆出来的话，这个肉量确实比较吓人。
做完这些，珂赛特小姐又打开烤炉箱门，用火钳把里头的柴火推了推，不让它烧得太旺。
“现在火还是太大，再等一下吧。毕竟是油封，而不是油炸，不需要太高的温度。大约等到几乎能把水烧开，但绝对烧不开的温度就好了。噢噢，这里竟然还有烤炉专用温度计，这真是太棒了，能大大减小翻车的几率。”
说着，珂赛特便把那根有着很长一条金属尾巴的温度计从箱门的孔洞探了进去。
温度计顶端是个仪表盘，上头铭刻的，是十分好用的摄氏温度，指针指到一百，就说明达到了能让水沸腾的温度，珂赛特讲解说，指针指到九十上下就差不多了。
等烤炉降温的这段时间，珂赛特打算融化鸭油，她取下一个中度深的大锅，放到炉灶上烧着，随后把买来的鸭油一股脑的地丢进锅中，任其缓慢融化，时不时用勺子搅和搅和，防止热度不均。
鸭油的风味极为浓厚，它本是一大坨凝固的脂肪，看起来像是某种样貌恶心的布丁或者冰淇淋，它的颜色有些像奶糕，但比奶糕黄了些，似有似无的，还带点绿，但在锅子与炉火的加热下，鸭油凝冻有底部开始缓慢融化，在勺子不停地搅拌之下，那模样恶心的不明凝结物最终消失不见，完全化为了一锅琥珀色的清澈液体。
这液体漂亮极了，剔透油量，倒不如说本来就是油，虽然它在锅中平静无波的模样很有迷惑性，但它的真实温度绝对不低，要是不相信溅到一点，绝对会被烫出水泡，在文火的炙烤下，浓郁的鸭子香味充满整个厨房。
珂赛特小姐立即把这锅鸭油离了火，并迅速地把十几根鸭腿，均匀摆放到一张大大的烤盘上，尔后她小心翼翼地端过锅子，把稍晾了一会儿的鸭油缓缓注入烤盘之中。
鸭油的量，珂赛特小姐计算得刚刚好，当一整锅鸭油倒完，烤盘中的腿子们正好被鸭油浸没，为了保证腿子底部也被鸭油包裹，她还用夹子，挨个把腿子翻了翻身，扭了几扭。
“油封和油炸的最大区别，就在于温度了。猛烈的滚油会把肉炸个内外开花，但油封的话，只会用这温吞的低热，缓慢把肉做熟。呜嘿！”
正好，烤炉里的温度也降到了差不多九十二，九十三摄氏度，并且得益于木炭特殊的摆放，这个温度将恒定保持许久，珂赛特小姐立马就要把烤盘转移到烤炉中，然而一大锅油，十几根腿，一大张金属盘子，她实在搬不动。
好在雪隐老师在这儿，她嘿咻一下，轻轻松松就帮珂赛特把烤盘端起，并塞进烤炉中。
食材太多，搬不动这一点出乎珂赛特意料之外，幸好有帮手在场，不然这一顿当真就会翻车大失败。
“大约要烤两个小时，烤炉需要时常盯着，火弱了的话要加，温度高了要减。”
等待途中，珂赛特也没有闲着，毕竟没有配酱的油封鸭腿根本就不是油封鸭腿，她愉快地操起菜刀，准备把果篮中堆积如山的苹果切块。
“这个我会！”
雪隐老师自告奋勇，和珂赛特一起，一人一半，把吃不完的苹果尽数切成了小块。
经珂赛特小姐的叮嘱，洗净的苹果并没有削皮，那红红的果皮并非没有营养，和黄黄白白的果肉搭配着，不仅好看，更能增添风味。
熬煮过鸭油的锅子不需要清洗，就着残留的鸭油，珂赛特把买来的两小包醋栗都煎了，雪隐没见过醋栗，只觉得那是某种和龙眼一个颜色的颗粒葡萄。
醋栗很酸，为了中和它，珂赛特相当豪横，不断倒入白糖，醋栗有多少，白糖就倒多少，中等火候不断加热，珂赛特搅搅和和，白糖醋栗的混合物很快就化开层层波涛，冒起鱼眼泡，这时加入大量苹果碎，三种东西浑然一体，不停翻炒，翻炒不停。
这活儿没什么技术含量，前提是千万别糊锅。
雪隐瞅着珂赛特，竟离奇觉得自己并不是在观摩做菜，而是在看一个森林中的小巫女炼制魔药——如果世上，真有这童话书里的玩意儿的话。
嗯呐呐～。
嗅着空气中酸酸甜甜的味道，雪隐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尝尝这法尔瑟名菜的滋味了。
“雪隐老师，请把那瓶白兰地酒递给我，做酱汁需要加一些进去。咦？您偷偷喝过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