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讨厌的阴雨总算做了件好事,跟着撤退的乌云一同消失无踪。
天上像被擦洗了一般澄澈,虽说见不到几颗星星,但是明月却格外光亮。
空气清新,凉风习习,这一夜,毫无疑问是饮酒作乐的好时候。
艾卡小姐的餐馆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能填饱肚子的酒馆,人声鼎沸了起来,店里这一天的营业额,总算朝着平均水平线迈了一大步。
看板娘领班的拉芙小姐和小黄小绿两个后辈 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迎来送往,脚不沾地,甚至连路过野猫的手都想借来一用。
小黄同学完全没了摸鱼的空闲,每每送餐打酒的中途,与同样忙碌的小绿打照面时,她都会叫苦不迭地发出一串“咕呜喂诶诶诶~”的怪声,以表难熬。
小绿同学那副酷酷的表情也维持不了了,她俏皮可爱的脸蛋上,大汗小水流个不停,时不时就有一颗晶莹的露珠从她脸颊滑落,跌到地上摔成八瓣。
五色看板娘战队的另两位,后来的黄发女孩儿小黄二号,和黑头发姑娘小黑,今天幸运的不当值,不知道上哪儿玩儿去了。
小黄和小绿此刻对这两人是“恨”得牙痒痒,起码两人中留一人下来嘛!两只偷懒猫!人手实在是不够了啊喂!
不过,看板娘领班,拉芙小姐却相当感谢今晚的忙碌,多亏了一波又一波的酒客们,她才能从小黄小绿的刨根问底中解脱出来。
此刻的拉芙小姐全身心用在了写单子和算账单上,偶尔跑跑大堂,把她说漏嘴自己有心上人这事儿暂时忘诸脑后。
尽管之前小黄变着花样,费尽心思地探听拉芙小姐的情事,但拉芙小姐终究没有松口风。
勾引了一位有妻子的富家公子,约好一夜露水夫妻,却过于恋恋不舍,从外省一直追到帝都这种事儿,她怎么说得出口啊!
虽说拉芙小姐的缄默,给了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小黄无限遐想空间,但没实锤,任你说去,爱咋想就咋想。
酒馆的嘈杂,一直持续到十二点过,餐馆的打烊时间其实早就过了。
作为领班,应付醉汉的工作自然落到了拉芙小姐的肩上,她催着哄着,把最后几位勾肩搭背,步子虚浮的熏熏然先生送走,店门口的歇业牌子总算才能挂上。
拉芙小姐回到店里,小黄已然瘫躺在长座椅上不省人事,小绿则扑在吧台上之,闷头打着呼呼。
年轻人就是好,倒头就睡。
心有余悸的拉芙总算松了一口气,总算不必陪这两只八卦少女钻心眼子了,她也懒得叫醒两人,独自一人,收拾起店内狼藉的桌面,碗盘杯碟什么的,可不能留到明早再清,泼洒着酒污,沾染着食物渣滓的地面,也不能放着不管,留它过夜的话,再想弄干净可就难了。
“小老板,我们来帮你吧。嘿,小黄小绿这两货,真是太逊了,才敢几个小时,就累了!”
洗完了碗盘杯碟,主厨先生带着他的学徒出来帮忙,拉芙小姐感激极了,要知道,这几位先生完全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有了几位男士的加入,大堂很快就被打扫得像白天门可罗雀时那样干净。
小黄小绿两人家里,勉强只有零点八位男士的战力,有她俩没她俩都没差,拉芙小姐关尽店内灯,一人给上十个巴掌把她们叫醒,两人迷迷糊糊地上了车,由主厨先生他们护送回家。
拉芙小姐只希望这两货明天醒起来,把今天这档子事儿全都忘光光,要是俩货醒来后还逮着她的情事刨根问底,她可顶不住。
锁了店门,走进斜对面的少女解放俱乐部,拉芙小姐很有回到了家的感觉。
俱乐部里黑咕隆咚,和她一起居住在俱乐部的夏绿蒂小姐早早就睡了。
拉芙小姐不想吵醒,蹑手蹑脚上了楼,抱着洗漱物品和替换衣物又下来。
在浴室的砖石地内,拉芙小姐看到多了两张陌生的毛巾,她这才想起珂赛特小姐这几天也住在俱乐部,另外还有一位名叫瑟娜的女客,也借住在这里。
浴桶被加了盖,桶里的水竟然是热的,并且还有些烫手,不用说,肯定是夏绿蒂小姐和珂赛特小姐专门给她留的。
怀着感激之情,拉芙小姐极速而静默地洗白白完毕,泡进浴桶之中,一天的疲劳,仿佛都和溢出去的水一般消失不见。
回到自己屋子,水灵灵的拉芙已经换上了睡衣,她点了一盏煤油灯,把她居住的温馨阁楼间照亮。
现在不知道几点了,但一定晚极了。
拉芙小姐很想倒头就睡,只有把脸蛋往那垛枕被上一考,她肯定自己能一觉到天明。
可惜她还得擦头发,不然明早醒来,湿漉漉的长发一定会像泡发的干海带那样向四面八方膨胀,乱糟糟不说,还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儿。
在摆放煤油灯的窗下桌前坐好,拉芙小姐用毛巾仔仔细细地擦拭起头发来。
昏暗的小小煤油灯照耀下,拉芙小姐浅亚麻色的秀发,染上了一层米黄的光。
说实话,留这么一头长发,工作起来碍事儿极了,她曾动过剪头发的念头。
但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她绝不会剪头发的。
因为在那一夜的麦地里,那个他,吻过她的发丝,还是他喜欢她的头发。
夹了夹双腿,拉芙小姐沉浸在回忆和遐想之中。
“那一晚……月亮也像今天这么皎洁呢。”
少女一只手机械地在头发上捂来捂去,她俏丽可爱的脸蛋上,却染上了一丝属于女人的绯色,她另一只手,则向小腹那边伸去。
正所谓,情到浓时,一往而深。
但有一件事儿,突然像山岳一般落下,令拉芙小姐肩头一沉,精神一褪。
那就是——明天还要上班。
尽管这上班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她只要还想在贝黎生存下去,她就不得不工作。
“算了……还是睡觉吧。”
拉芙确信自己这时候一旦合眼,就会睡得像死人一样沉,劳累的“死人”,从来都不会尝到美梦了。
她理好明天的制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摆到桌子上,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桌上正中,凭空多了一封信。
“咦?信,这是信?谁会给我写信?爸爸吗?可是爸爸根本不知道我的地址吖?”
拉芙小姐惊讶地拿起信封,仔细端详。
严格来说,这封信,不能说是一封信。
在乡下长大的拉芙小姐眼中,信的形态,是里面塞一张信纸,然后外边套上一层黄色牛皮纸做信封,必须贴上邮票,才能投进邮筒中去。
然而眼前这封信,高贵得令拉芙小姐倍感陌生。
这一一封属于贵族的信柬,它不用煞风景的粗糙黄牛皮纸做信封,取而代之的是褶皱漂亮,颜色洁白,质地亲手的烫金花边封口纸,信也不是用浆糊粘黏封口的,而是在那装饰着花边的三角折叠处,烫了一个酒红色的火漆戳子,戳子上头还印了一个纹样繁复华丽的徽。
这信没有邮票,只是在戳子上写着一句话:“敬启,拉芙蕾希雅小姐。”
“这、这真是寄给我的吗?”
拉芙小姐抓着信纸跳起来,想跑出去问问夏绿蒂小姐或者珂赛特小姐,究竟是谁把信放到她房间里来的,因为这信不贴邮票,邮局不收,只能是由人手递送。
可夜深如此,她才踏出去两步,就不再前行。
哪能因这种事就去打扰人家呢——其实拉芙的心,与帮助她的大伙,还是有些距离的,倒不如说,正因为大伙那么亲善地帮助她,她才不敢逾矩,亲密和轻佻的界限,她没有信心把握好。
还是先看看信罢。
想着,拉芙回到了座位,她用手抠了抠火漆,本想多用用力,但火漆高贵地属性让她望而却步,最后,她无师自通,把一柄削皮刀当做拆信刀,伸进火漆底部,把火漆完整地剃开,取出信纸本体。
咯噔!
少顷,削皮刀兀自坠落,掉在了拉芙脚边,就差一点,就会扎在她的脚上。
拉芙读了信,这封信,果然就是给她的。
信开头的第一句话,便让拉芙五雷轰顶。
“贵安,拉芙蕾希雅小姐。我是您的竹清王子的妻子。
“没错,‘您’的竹清王子的妻子。
“聪慧如您,想必已经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放心,为了您的名誉着想,我没有惊动您住处的任何一位朋友,把信送给了您。知道您秘密之情的,仍旧只有我们几位。
“您应当是不想把自己的心广而告之的吧?
“请不要见怪,也不要吃惊,我没有想着让您怎么样。
“我只是想啊,您的情愫如此经得起考验,若不给您获得至少一个结局,那未免太不公平了。
“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不是应当正式的认识一下了?
“虽说十分像歪理,但我们喜欢的人都是同一个,怎么说,也算一种‘缘分’罢。
“我们见个面,怎么样?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在卢森堡公园等待您。时间和位置如下。
“请一定不要拒绝,这未必不是好事儿。”
读完信,拉芙小姐的心,拔凉拔凉的。
“哈哈……我……我这是……插足者……被捉奸了吗?”
法尔瑟人嘴里的“您”,一般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尊称,另一种,则是距离。
这位“正妻”小姐的“您”是那种,拉芙小姐觉得,已经明显得没必要再想了。
抱着信,无所适从的拉芙躺上了床,然后一直失眠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