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你的答案

作者:free-sky团 更新时间:2009/8/1 20:43:03 字数:0

寻找你的答案

一、

深秋的夜晚,她走在空无一人的庭院中。

落光了叶的树木整齐地排在道路两边,默默地目送她。因为云层的关系,月光忽明忽暗的,但这并没有妨碍到她的前进。对于她的目的地,那个非常熟悉的地方,她就算在完全的黑暗中也有信心走得到。

更为重要的是,她不能拿着灯。现在的行动,必须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进行。

不知是寒冷还是紧张的关系,她那纤细的手指冰冷到了僵硬。她将手举到嘴边,呼出白气,试图让手暖和起来。呼出的白气很快就消散在了夜色中。

到了!

来到的地方是一栋矮房前。用钥匙解开锁,推开木制的门扉,迎面而来的温暖、熟悉气息让她放心了不少。

她走了进去,拍了拍老朋友的脖子,“琪儿,你还好吗?”

被唤作琪儿的褐色牝马发出愉快的鼻息声。

“为了法蒂玛,我得去做一件事,你能帮我吗?”她看着马儿圆溜溜的眼睛问道。

马儿不会回答,只是甩了甩尾巴。

“谢谢,”她将脸贴到马儿温热的体毛上,“我什么都做不好,但即使这样,我还是想帮她。所以,我必需到特利曼去。”

亲爱的凯:

首先庆祝一下吧!这可是我写给你的第一封信。抱歉,过了这么久才给你写信,因为才进入首都圣兵骑士团队研究所的关系,有很多事情要忙。

现在你已经出院了吧?俗话说笨蛋只有身体好嘛。

说说我这边的情况吧。首都霍新华尔比欧吉若更靠北,果然气候要冷些呢。霍新华尔的繁华程度,欧吉若完全没法比。真的好~想到街上逛逛。所以,决定了!国王日放假时,我要参加游行去!

研究所里的情况还好啦,大家见我年龄小,待我也比较亲切。对我能力的研究还没有开始。老实说,我并不清楚我的能力是怎么分离出来的。分离出来后是什么样子,我也没见过。不过,我确实没有那个能力了。又回到了自己做梦的日子,啊啊,果然很无聊呐~

你和我能力的事,还有我告诉你的关于伊夫的事,目前还是国家机密,所以,最好不要说出去。你的能力,我对谁都没说,因为凯还是想留着那个能力的吧?

你认为魔法师是什么?这么问有些突然,不过我最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魔法师是人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他们能够使用魔法。又或者,像他们自称的,魔法师是高于人类的存在。我想听听凯的看法。

对了,最后还有一件事:虽说是研究员,不过我也是军人了。凯能猜到我的军衔是什么吗?

莉安·奥德

卡特烈八世6年10月29日

坐在宿舍的床上,凯瑞一口气将莉安的信念完,发现自己因兴奋而微微地颤抖。

“乔斯林,我不去吃饭了,你们去吧。给我带点吃的回来就行。”

“我无所谓,但要记得给我跑腿费。”戴着细框眼镜的乔斯林合上了厚重的精装书,“给你带点什么回来?”

“什么都好。”凯瑞爬下床,来到书桌边,翻找起写信用的纸来。

“洋葱饼也可以?”乔斯林推了推眼镜,两道寒光透过镜片射到凯瑞的后脑勺上。

“啊,唔,随便,谢了啊。”慌慌张张地摊开空白的信纸,凯瑞心不在焉地回答。

居然连自己最讨厌吃的菜是洋葱都忘记了。乔斯林耸耸肩,叫上其他两名舍友,走出了宿舍。

拾起笔,凯瑞这才发现给莉安写回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魔法师什么的,不了解的话,果然写不出来啊。魔法师到底是什么?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但自从和莉安相遇后,他渐渐了解到了,世界比他认识到的要复杂得多。

大陆的教会称魔法师是恶魔的手下,使用恶魔的力量,是应该消灭掉的存在。以前也有过北方国家把魔法师全部驱逐出境的事情发生。但相反的,南方的岛国则相信魔法师本身就是神,将他们供奉起来。就算在大陆的民间传说里,也不乏有魔法师行走在各个村落,为人们消除疾病的故事。

他又看了看莉安用漂亮字体写的信。今天是11月6日,距他出院已过了两个星期的时间,信花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才寄到凯瑞手上。

明天是国王日,卡特烈国现任国王诞辰的日子。从明天起,全国上下有足足五天的放假时间。

卡特烈王族,距今一百多年前开始统治这个国家。因为近几代国王和女王施行开明政策的缘故,卡特烈国一年比一年繁盛起来,加入大国的行列。紫水晶是王族的象征,唯有王族才可以佩戴紫水晶的饰品。

如果能和莉安一起参加首都的游行就好了。虽然是不可能的事,凯瑞还是一边想象莉安欢天喜地的样子,一边动笔写起了回信。

“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字写得好丑啊……”

二、

走在欧吉若城清晨的街道上,口中呼出的细细白气很快就消散了。虽已迈入11月,但地处南方的欧吉若依然不会特别寒冷。仅比夏天时多穿了一件薄毛衣,凯瑞并未像习惯那样将手放进便装外套的包中——因为手中还捏着昨晚写好的信。这也是凯瑞一大早就离开学校,向城中的邮局进发的原因。

今天是国王日,圣安德军校不出意外地放了假。现在街道上还很冷清,但只要再过一两个小时,各种为庆祝国王卡特烈八世诞辰的游行队伍便会涌上街道,让整个城市都陷入狂欢中。

邮局已经开门了吧……迫不及待地想把信寄出去的心情驱使凯瑞加快了脚步,迎面而来的风将他琥珀色的头发吹到脑后。挂在腰间,镶有蓝白宝石的剑,与剑鞘碰撞,发出“咔嗒”脆响。

即使卸下校服、换上便装、离开学校,圣安德军校圣兵骑士班的学生仍被要求随身携带武器。与其他学生不同,每位圣兵骑士班学生的武器都是专门定做的,不同武器可以代表不同学生。

从这个巷道过去的话会近些吧。这么想着,凯瑞拐入一条不起眼的狭窄巷道中。然而一进入巷道,他的视野就被飞奔的马匹填满。

“咦——!?”

“哇啊啊啊啊啊啊——!”

有人骑着马向他直径撞来,碗大的铁蹄眼看就要落到了他的身上。

“不要啊——!!”

不是凯瑞,骑马的人失声尖叫,死命拉住缰绳。马儿用后脚站立起来,马蹄举过了凯瑞的头顶。

切!来不及躲了,我难道要成为校医院的常客?凯瑞不甘地举起双手护住脑袋。

“住手,琪儿——!!”马主人惊呼起了马儿的名字。

托训练有素的福,被唤为琪儿的马冷静了下来,铁蹄安稳地放回了地上。

到底是谁在城里骑快马啊!?凯瑞先长吁一口气,然后愤怒地半眯起湛蓝的双眼向骑在马上的人看去。出乎意料的是,骑马的人以同样的表情看着凯瑞。

“干什么啊你!?突然跑出来,想吓死我啊!?”

骑马的人是一名旅行者打扮的少女,头上戴着连着外套的帽子。她半眯起蜜色的眼睛,愤怒地瞪着凯瑞。

“什……”凯瑞费了番劲才从哑口无言状态中脱离出来,“这是我要说的才对!我可是受害者啊!有谁会在城里把马骑得这么快!?”

“我就是要把马骑这么快!你怎么着?有本事你来撞我的马啊!?”

“好啊,我倒是想撞撞看!咦……?”他看看自己空着的手,又看了看四周,“我的信——!”

凯瑞费尽心思写给莉安的回信,现在正静静地躺在路边排水沟的污水中,看样子是不可能寄出去了。

“诶,真麻烦,我陪你钱还不行吗?”似乎对凯瑞凄凉地注视着信的光景看不下去了,少女将手伸入包中,视线移到了凯瑞的剑上,然后停住了,“你是?”

“圣安德军校圣兵骑士班的学生。”注意到她的视线,他回过头来。

少女蜜色眼中顿时放出光来,她掏出钱包,抓出一把硬币递到凯瑞面前,“我雇你!”

“啥?”凯瑞看着满满一手的银币,以及混在其中的几枚金币,吃力地开始用“六十六枚铜币等于一枚银币,十五枚银币等于一枚金币”公式计算起来。

“我雇你,把我护送到特利曼城!”少女像发号施令般大声说道。

对于每个星期的生活费是用铜币计算的凯瑞来说,满满一手的银币的确很有吸引力。但脑中的一个冷静声音告诉他,这个少女绝对有问题。

特利曼城离欧吉若并不远,步行的话也只需花两天时间。但少女肯出这么多钱作为雇佣费,很难认为这里面没有问题。

“不够吗?不够的话我还有。”

“等等,”凯瑞出声制止了想要继续添钱的少女,“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要去特利曼干什么?”

“干什么?”少女眨了眨眼睛,仿佛觉得这是一个理所当然的问题,“我要去找住在特利曼的魔法师——你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

军校毕业的圣兵骑士一般有两条去路,一条是加入圣兵骑士团,一条是成为佣兵。有钱的人在旅行的时候往往会雇佣圣兵骑士作为护卫,以防遭遇伊夫。

凯瑞出于对魔法师的好奇心,答应成为了名叫弗诺拉的少女的护卫。两人现在已经离开了欧吉若,走在森林中的路上。

太阳渐渐升高,空气中已没有了清晨的寒冷感觉。骑在马上的弗诺拉放下一直戴着的帽子,一头紫水晶色的秀发倾泻出来。不同于莉安的柔和外貌,弗诺拉的五官相当精致,以至于有雕塑的感觉。

唯有卡特烈国度上层贵族才有紫水晶色的头发,加上蜜色的眼睛和白皙的皮肤,弗诺拉不用刻意打扮也给人以高贵的感觉。

“干什么?”蜜色的眼睛不高兴地瞪向了凯瑞。

“呀,没什么,你这匹马不错啊~”走在地上的凯瑞扯了半个谎,将视线移到了马儿上。

“哼,算你有眼水。”与尖刻的语气不同,弗诺拉温柔地拍了拍马儿的脖子,“你也会骑马?”

“有信心比你骑得好。”凯瑞不退让地回嘴道。

马术是圣安德军校学生的必修课程。对于运动神经非常好的凯瑞来说,骑马不是一件难事。

“你竟敢……”弗诺拉已经完全被惹怒了,借骑在马上的高度优势,她一脚踹到了凯瑞的头上。

“痛!干什么啊,你这个暴力女!”

“有本事你骑给我看。”

“好啊,那你下来!”

“我偏不下!”

“那你要我怎么骑给你看!?”

“谁管你!”

两个人的旅行,在吵吵闹闹中开始了。

“我说,”凯瑞将视线从前进的路移到了骑在马上的弗诺拉脸上。挂在西边山上的太阳,为她精致的脸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两人已前进了将近一天的时间。

“什么?”两人刚才又吵了一架,她明显在记恨的板着脸。

“我们还是到前面的哈斯卡城住一晚,第二天再走比较好。”夕阳的光有些刺眼,他半眯起眼睛。湛蓝的眼瞳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澈透明。

“啊~?为什么不连夜走?”她激动地探出身子,“那我不是白雇你这个护卫了吗?”

“我的任务是保证你旅行安全,又不是保证你快速到达。要连夜赶路的话,我可是举双手、双脚,加一条舌头的反对。再说了——”一脸无赖相地说完这番话后,凯瑞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一直被他们跟着无所谓吗?”

“诶!?”弗诺拉停下马,瞪大眼睛向身后看去,离他们两百多米远的地方,有两人骑马,不紧不慢,步调恰好与他们一致地走着。

“从早上开始,他们就保持这个距离,跟在我们后面了。”他的口气严肃起来。

“讨厌,我还以为已经甩掉他们了……”她瞪着后面的两人,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不等凯瑞发问,她回过头来,提高音量命令道,“给我摆脱他们!”

“是!”凯瑞装模作样地站直身子,“那你先从马上下来。”

虽然一脸狐疑,弗诺拉还是意外老实地下了马。她的脚才落地,凯瑞就利索地翻身骑到了马上。

“喂!干什么啊你!?”她立刻气得直跺脚。

“那还用问,当然是两个人一起骑马逃啊~”凯瑞强忍住因恶作剧成功而浮出嘴角的笑意,“你的这匹马是最好的亚帝马,跑起来的话,那两个人的马完全跟不上。你不知道吗?”

“我,你管我知不知道!”

“好了,懒得听你狡辩,”他苦笑起来,对气得脸发红的弗诺拉伸出了手,“上来吧。”

她鄙夷地看着对她伸出的手,“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不以为我是谁,我就是我。”凯瑞丝毫没有生气的感觉,反而爽朗地笑了起来。

看着这样的他,弗诺拉咽了咽口水,将白皙地手搭到了他手上,在他的帮助下,骑上了马。

“坐稳了哟~”

在夕阳的余辉中,褐色的牝马载着湛蓝眼瞳的少年和紫水晶色长发的少女疾驰起来。

根据凯瑞的提议,两人骑着马一口气狂奔到了前方不远处的哈斯卡城。进入城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不过因为是国王日的缘故 ,城里依然很热闹。弗诺拉似乎知道她紫水晶色的长发太过抢眼,又重新戴上了帽子。

如凯瑞所料,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两人已完全不见了踪影。虽然有满肚子的疑问,但他并不想马上提出来。弗诺拉也似什么都不会说的样子板着脸。

于是两人到一家有模有样的餐馆吃了点东西。出来后弗诺拉不停地抱怨面包太硬、肉排太焦、汤没有味道。凯瑞耸耸肩,没有理睬她。似乎觉得无趣,她只好闭上嘴。

挑了一家貌似不错的旅馆,弗诺拉负责到柜台出钱订房,凯瑞负责将马牵到马厩。领到钥匙后,凯瑞恰好回来,于是两人踩着咯吱咯吱响的楼梯上了楼。

“你为什么要找魔法师?”进了房间关上门,凯瑞并未将脸转向身边的弗诺拉,只是一边打量着房间一边问道。

“我……”弗诺拉愣住了。

“大家都很讨厌魔法师,教会则称魔法师是恶魔的手下。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要寻找魔法师?”凯瑞依然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追问道。

“那是因为……要你管!”弗诺拉对差点说出口的自己生起气来,涨红了脸,“你只是个护卫而已,没有必要告诉你!”

凯瑞苦笑着回过头来,直视她蜜色的眼眸,一字一顿地问道:“那你认为魔法师是什么?”

脸上的红晕褪去,她皱起眉头思考起来。

十秒钟后。

“我不知道。”弗诺拉泄气地坐在了床上,“你很烦嘢,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这个问题有人也问过我,我也像你一样回答不出来,”凯瑞也坐到了她对面的另一张床上,“所以我才答应做你的护卫,为亲眼看到魔法师,亲自确认魔法师是什么。”

这些话的意思是让我也坦白我的目的?不,不能说出来,这种事。她皱起眉头,脱掉外套钻进被窝里。

“我累了,晚安。”

“晚安。”

凯瑞的声音听上去没有生气,放心下来后,长期旅行的疲劳感向她袭来。呐,法蒂玛,魔法师是什么?我很笨,根本想不出答案,但是你的话,一定能回答吧……

累成这样居然还想连夜赶路。凯瑞站在弗诺拉的床边,看着她睡熟的面孔想道。他伸手,从放在枕头边的外套中取出房间钥匙,然后走出房间,锁上了门。

他走下楼梯,从柜台前走过。旅馆的老板一边打呵欠,一边疑惑地瞟了他一眼。现在已经很晚了,城内的庆典基本都结束了。将老板的视线抛到脑后,他推开旅馆门走出旅馆,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到了旅馆后的巷道中。

面对漆黑的巷道,他停下脚步,从挂在腰间的剑鞘中拔出镶有蓝白宝石的剑。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不同于和弗诺拉吵嘴时的声音,他以变声后的低沉男声问道。

回到旅馆后,凯瑞用钥匙打开客房的门,恰好看见弗诺拉的床上有动静。起初他以为是弗诺拉醒了,但走近一看,发现她只是在睡梦中翻了个身罢了。

桌子上,一枚铜币十支的便宜货蜡烛燃烧着,发出昏暗的光芒。弗诺拉闭着眼睛,微微动着樱桃色的嘴唇睡得很香,被子有一半掉到了地上。

凯瑞叹了口气,帮她把被子盖好。这么做的一瞬间,让他想起了照顾家中弟弟妹妹时的情景。

他摇了摇头,苦笑着吹熄了蜡烛,躺到了另一张床上。

三、

这里是......

凯瑞缓缓睁开湛蓝的眼瞳。

装潢豪华的房间,宽敞的床铺,做工精细的玩偶,松软的羊毛地毯。玉石烛台上的蜡烛没有点燃。月光透过窗户照亮了房间中的两名少女。

两名少女有着极为相似的容貌:紫水晶色的秀发,蜜色的眼睛,如雕塑般的精致五官。其中一个人是旅行装束,另一个人则穿着绢制的睡裙。因为是梦境中的人物,两人都没有发现进入到梦中的凯瑞。

“弗诺拉,求你了,不要去冒这个险。”穿睡裙的少女,强忍着快要流出的眼泪,抓住了弗诺拉的手。

“但是我必须这么做,”弗诺拉任由对方拉着自己的手,坚定地说,“我什么都做不好,字写得不漂亮、诗歌老记不全、不太会说话、跳舞也笨手笨脚、就连学了那么多年的小提琴,拉起来也像是在锯木头。和什么都做得十全十美的法蒂玛你比起来,我......”

“别说了......”法蒂玛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紧紧地抱住了弗诺拉。

“傻瓜,哭什么啊......”弗诺拉抬起手,抱住了颤抖的法蒂玛,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听好了,法蒂玛,我并不是因为爸爸没选中我而闹别扭,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

“我知道......”法蒂玛的声音中带着哭腔,“爸爸......选中了我后,我一直......很害怕,你是为了......让我放下心来......才这么做的吧?对不起......如果我再坚强点的话......”

“知道就好,”弗诺拉温柔地拍了拍法蒂玛的背,从法蒂玛的怀里挣脱出来,“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但是......遇到危险......怎么办?”法蒂玛已经哭红了眼,泪水仍不断地涌出来。

“不会有事的,一定。”抹去眼中一瞬间显出的不安,弗诺拉露出了和精致的脸庞相配的笑容。那是未对凯瑞露出过的,仿佛散发出宝石光辉的笑脸。

她从衣服下面掏出挂在脖子上的挂坠,晃了晃,用明亮的声音说道:“因为,有这个保护着我啊~!”

仿佛月光收回了它的光芒,凯瑞眼前这没有真实感的画面,渐渐消失到了黑暗中。

“好,我们出发!”

第二天一大早弗诺拉手插腰地站在旅馆门口,对牵着马走过来的凯瑞大声命令道。饱饱的睡了一觉,她的心情似乎也随之变好了,昨天的阴霾完全不见了踪影。

“哈~”凯瑞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一边用闲着的手揉了揉眼睛,一边问道:“你多大了?”

“十四岁,怎么了?”

“没什么。”怪不得。他在心里补充道。在弗诺拉露出怀疑的表情之前,他用手指了指在旅馆旁卖饼的小摊贩。“得先吃点东西再走。”

昨天是国王日,庆典持续到了很晚。今天早上很多商店、餐馆的门都是紧闭着的。

带着外套上的帽子,弗诺拉走过去,向卖饼的中年男人要了两个饼。中年利索地将两个饼分开装进纸袋中,递给她。

“多少钱?”

中年和蔼地笑着,伸出两根手指。

弗诺拉从钱包中拿出两枚硬币,是两枚银币。

中年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他狐疑地瞪着弗诺拉,“小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饼是这个价吗?”

对于做小本生意的卖饼摊贩来说,一枚银币都是很大的数目,更何况递到面前来的是两枚。

“咦?那,那要多少?”慌张起来的弗诺拉翻找起钱包中的金币来。

“给,师傅。”凯瑞走过来替她解了围。

中年收下了他的两枚铜币,营业用的笑容再次回到了脸上。两人离开小摊贩,踏上了前往特利曼的路。

弗诺拉骑在马上,羞愧地低着头。凯瑞走在旁边,盯着前方的路,什么也没说。

“......凯瑞也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吧?”抓着缰绳的手加重了力道,她本以为凯瑞会趁机嘲笑她,没想到他却一本正经地说了起来。

“饼的话一铜币一个,蜡烛一铜币十支,肥皂一铜币两块,拖把三铜币一把,钢笔两铜币一只,笔记本一铜币两本,哦,对了,还有长棍面包一铜币一根......”

“......你在说什么啊......”她抬起头来,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在教你经济常识。”

“好奇怪,突然跟我说这些。” 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眼角还带着泪花,“唠唠叨叨的,简直就和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一样嘛。”

“是是~,总比什么都不懂的小鬼强。”他恢复了吵嘴时的口气,看着笑得喘不过气来的弗诺拉,自然而然地也露出笑容。

“哈哈,笑死我啦!”似乎终于笑完了,弗诺拉用手擦掉眼角的泪水,将饼从纸袋里拿了出来,“感谢伟大的神赐予我一铜币一个的饼,嗷呜~”

她大大地咬了一口,脸立刻皱成一团。勉强咽下去后,她像瞪着仇敌一般,恶狠狠地瞪着缺了个口的饼。“果然,俗话说‘便宜没好货’。”

行走了大半天的时间后,两人来到了目的地——特利曼城。那是一个比乡村大不了多少的小城市,街道很狭窄,参差不齐的房屋看上去都上了年纪。繁华程度比不上才路过的哈斯卡,更不用说欧吉若了。倒是可以看到教会的高塔建得有模有样,比周围的建筑高出一大截。

“你确定魔法师住在这里?”凯瑞抬起头来询问。

“我当然确定,”弗诺拉得意地抬起下巴,“我还知道魔法师的名字叫克莱依·皮尔尼,皮尔尼是当地贵族的姓氏……”

“最重要的是,魔法师的家在哪里?”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唔……”

“既然是贵族,只要问问当地的人,不就知道皮尔尼宅在哪里了吗?”

经他这么一说,她露出“糟糕,怎么忘了”的表情。不过凯瑞没有抓住这个打击她的机会。他来到路边的茶馆,向掌柜老板娘询问起皮尔尼宅的位置来。

“你们要去皮尔尼宅!?”老板娘用胖呼呼的手遮住因惊讶而张得老大的嘴,“就是那个……嗯……”

她小心翼翼地转动眼珠子,左右看了看,“那个魔法师住的那里?”

“嗯,是的。”

“这恐怕不太好吧,小兄弟,魔法师这样危险的人还是不要接触的比较好。”老板娘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这话怎么说?魔法师怎么了?”凯瑞满不在乎的口气,刺激了老板娘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那个魔法师啊,是一个不知来自哪里的女人。三年前,她不知施了什么魔法,迷惑了皮尔尼的年轻当家。两人结婚不久后,皮尔尼当家就死了。可敬的帕鲁特神父告诉我们说,这是报应,接近魔法师的人,都会染上恶魔的罪恶。

“哦,天哪,真希望那个魔法师赶紧离开这个城市。可她偏偏又赖在皮尔尼家里不走!她准是看上了了皮尔尼的财产。我跟你说,小兄弟,我可是一开始就看出来那个女人是为了钱才来骗皮尔尼当家的!”

“啊哈哈,原来是这样,”凯瑞配合着越说越激动的老板娘干笑两声,“那么,皮尔尼宅到底在哪里?”

“唉,你们真要去的话我就不拦你们了,往东走两百多米就到。”

凯瑞谢过老板娘,来到在门外等着的弗诺拉身边,两人根据老板娘的指示,向皮尔尼宅进发。

“勒斯,刚才的小兄弟和姑娘走了没?”

“我看看……往东边去了。”

“你不要擦桌子了,到教院去,帮我向帕鲁特神父传句话。”

“怎么了?”

“……总觉得事情不太妙。”

走了两百多米后,凯瑞和弗诺拉果然来到有着铁制大门的宅邸前。虽说本来就是城郊了,但从宅邸周围没有一座民房可以看出,这里被当地人深深的恐惧着。从外面看,宅邸的样子太过普通,让人忍不住怀疑里面到底有没有住着魔法师。

“皮尔尼……是这里没错。”凯瑞又确认了一下门牌上的名字。

弗诺拉从马上下来,她走到铁门前用力地敲了几下,栅栏上长满了红色的蔷薇,让人没法看到里面的情况。过了好一会儿,门那边才传来脚步声和铁门被打开的钝响。

出现在门后的是一位身着长裙、黑发银眼的成熟美女,她看着门外的两名不速之客,显得有些疑惑。

黑色的头发?伊夫的颜色……对于凯瑞来说,这绝对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色彩。在他认识的人中,并没有黑色头发的人。

似乎并没有凯瑞这样的顾虑,弗诺拉抢先一步问道:“请问克莱依·皮尔尼夫人在家吗?”

她的表情更加的疑惑,薄薄的嘴唇缓缓张开,温柔的声音从齿间流出,“我就是克莱依·皮尔尼。”

虽然听说过各种各样关于魔法师的故事,但凯瑞完全没有料到魔法师竟然是这么一位年轻妇人。

“太好了!”他还来不及阻止,弗诺拉就上前去,兴奋地握住了克莱依的手,“我叫弗诺拉,请问你能帮我个忙吗?”

在来这个城市的路途中,他多少有考虑过要对魔法师有所防备。但弗诺拉的行动,已让他完全跟不上了节奏。

克莱依打量了一下弗诺拉,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眼神柔和起来。“到家里去谈谈怎么样?”

“嗯!”

看着弗诺拉毫无防备地跟在克莱依后面走了进去,凯瑞只得牵起马,硬着头皮跟上。两人在克莱依的带领下,穿过种有低矮花草的庭院,来到比普通民宅大上好几倍的三层房中。

在一楼客厅的米色沙发上坐下后,克莱依为他们端来了茶和甜点,屋子里似乎不见佣人。

“那么,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在两人对面坐下,克莱依开门见山地问道。她微笑着,让人觉得仿佛只有微笑,才是最适合她的表情。

“你真的是魔法师?”终于得以抢在弗诺拉的前面,凯瑞冷冷地问道。

“的确,第一次见面很多人都有这个疑问,”她将垂到脸颊上的黑发别到脑后,笑容丝毫没有动摇,“那么,你们希望我怎么证明给你们看?”

“占卜!”弗诺拉大声喊了出来,“魔法师不是能知道人的命运吗?”

“占卜?可以啊,”克莱依有一瞬间移开了眼神,但话语中仍带着笑意,“要占卜谁的?”

“他!”明明是自己提出来的,弗诺拉却坚定的将手指指向了坐在身边的凯瑞。

似乎觉得有趣的样子,完全没与当事人商量,克莱依将一片饼干掰成不均匀的几块,放到茶几上。她从衣服中拿出作为魔杖的木棍,将杖尖指向饼干,咏唱起常人无法听懂的咒语。

“Chelu Enbe Sikaly。”

饼干碎片自个儿在茶几上动了起来,排列组成与刚才不同的形状。

两人瞪大眼睛看着这奇异的光景,差点忘了呼吸。

“唔……这个意思是,”克莱依放下魔杖,歪着头看了看饼干碎片,“你最近恋爱了……对象是……”

“不!不要再说了!”瞬间红了脸的凯瑞慌慌张张地阻止起克莱依来,“好了,我知道你是正牌魔法师,不要再说下去了!”

“诶~这么说恋爱的事是真的了?”觉得凯瑞如此狼狈的样子很新鲜,弗诺拉愉快地乘胜追击。

“……”

凯瑞说不出话,便将头扭到一边。一想到自己和莉安的事,他就会忍不住害羞起来。

“好了,好了,两位,”罪魁祸首克莱依却笑着打起圆场来,“那么你们相信我是魔法师了吧?你说的要我帮忙是什么回事?”

“这是,唔……得让这家伙出去再说。”

“正合我意!”

依然红着脸的凯瑞,大步走出了屋子。

该死的,我为什么要脸红啊?漫无目的地走在庭院中,凯瑞懊恼地摸了摸脸颊,脸颊依然在发烫。

他叹了口气,这样子被莉安看见的话,一定会被嘲笑的吧。依莉安的性格来看,遇到刚才那种情况,她肯定会毫不在意的承认了。或许还会狡猾地添油加醋再说一些也说不定。

初冬的寒风吹拂起他琥珀色的发丝,在风中伫立了一会儿后,头脑渐渐冷静了下来。

说起来,见到魔法师并没有什么特别不好的感觉。将发色放在一边,魔法师使用的力量的确不是神的力量没错,但也不像谣传中的,恶魔的力量那般邪恶。

他向屋子看去,不过从他的角度,无法看到屋里克莱依和弗诺拉的情况。虽然开始有些后悔因一时冲动就跑了出来,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弗诺拉千辛万苦寻找魔法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就算与那两人碰面,也没能得到答案。他不禁回忆起昨天晚上,在旅馆后的巷道中发生的事情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凯瑞握着剑向巷道中的两人质问道。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可以看到巷道中站着两名成年男子。两人身材结实,均配有标准规格的长刀,让他丝毫不敢大意。

年轻的那名男子正要发话,却被年长的那名制止了。年长的男子将手摊开来,表示不打算使用武器,开口道:“我们没有恶意,请你不必太过紧张。”

“要我怎么相信你们?为什么要跟踪我们?”凯瑞微微降低重心,摆出随时可以进攻的姿势。

“我赌上圣兵骑士的名誉,换取你的信任怎么样?”年长的男子指了指自己佩着的,镶有祖母绿宝石的刀,“同为圣兵骑士的话,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凯瑞盯着年长男子的眼睛看了几秒,才缓缓将剑放下。能够佩有镶宝石的武器,对方是圣兵骑士没错。圣兵骑士的话,应该不需要干卑鄙的勾当才对。但这并不代表对方没有什么意图,只不过为了能让对话继续下去,他才将剑尖指向地面。实际上右手的每一根手指都稳稳地握住了剑柄。

他以低沉的声音再一次质问道:“为什么你们要跟踪我们?”

“我们只是奉主人的命,看着小姐,不让她惹事罢了。”回答他的,依然是稳重的年长男子。

“小姐”吗?果然是这样。弗诺拉并没有告诉他她的姓氏,或许是只要一说出来,身份就会暴露了。

“为什么一个贵族小姐要去寻找魔法师?”

“这我们就没被主人告知了,”他的口气,并不像在刻意隐瞒的样子。他顿了一下,稳重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犹豫的神情。“你是被小姐选中的人,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就拜托你了。”

不同于事务性的口气,年长男子的话语中充满了真切的关心之情。作为贵族家庭中的雇佣圣兵骑士,却没法站在自己敬爱的人身边进行保护,还不得不拜托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鬼。年长男子会显得犹豫,多半是这个原因吧。

凯瑞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下来,他点点头,“嗯,我赌上圣兵骑士的名誉,做好弗诺拉的护卫。”

现在想起来,自己答应得还真是太早了,以至于被卷进了自己完全没有料到的漩涡中。因为弗诺拉她不是贵族小姐呢......

长满蔷薇的栅栏外忽然晃过一个人影,打断了凯瑞的思索。他向栅栏外看去,那个身影并未在出现。

是那两个人吗?

不,不是他们!那么刚才的那个人是......

目送凯瑞离开房间后,弗诺拉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将忧伤的眼神投向克莱依。

似乎早就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克莱依的表情没有动摇。

“你能帮我占卜一下法蒂玛的未来吗?”弗诺拉几乎是在哀求,她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角,强忍住身体的颤抖。

“法蒂玛,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人?”克莱依的声音依然平静且温柔。

“法蒂玛是我的双胞胎姐妹,是我最重要的人!”弗诺拉的回答毫不犹豫。

克莱依闭上如皓月般的双眼,“那么我不能帮你。”

平静且温柔,这时却近乎残酷。

“为什么!?”弗诺拉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因为有些事情是你不希望知道的,”克莱依睁开眼睛,流露出几乎让人窒息的悲伤,“事先知道的话,只会带给自己和自己最重要的人更多痛苦而已。”

并不是在敷衍自己,克莱依将内心的痛苦编织为语言传达处来,刺痛了弗诺拉的心脏。

的确,在寻找魔法师的旅途中,她一直在思考万一占卜出糟糕的结果该怎么办。她曾害怕过,曾想过要放弃,但就算考虑得再多,她也未曾像现在这样对未来充满了恐惧。

万一……的话……

她跌坐回了沙发上,过了好半天其他知觉才渐渐恢复过来。

法蒂玛,我到底该怎么办?我什么都为你做不了,这样的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但是如果只有我自己知道的话,就算事先知道有糟糕的未来,也不会给法蒂玛带来困扰的,那样的话……”

她明白自己在逞强,因为她从未一个人承担过两人的痛苦。

“你有兴趣听一个故事吗?”打断了弗诺拉的话,克莱依的视线是投向挂在客厅墙上的画的。

四、

凯瑞被克莱依喊进屋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他搓着几乎被冻僵的手来到沙发边,本想抱怨,却看见弗诺拉红着眼圈,于是什么也没说。

“我跟弗诺拉商量过了,今晚你们就留宿这里吧,你的名字是?”

“凯瑞·萨贝斯,等等,留宿什么的,弗诺拉的事情还没有办完吗?”

“不如说我拒绝帮她了吧,”克莱依苦笑起来,偷偷看了弗诺拉一眼,“所以,作为陪罪,你们今晚可以在我这里过夜。我去准备晚餐,请你和弗诺拉在这里稍等一下。”

“啊,唔,不好意思,打扰了,”凯瑞除了感到歉意外,还对继续留在这里感到一丝的不安,但又想不出适合的拒绝理由,“说起来,贵族的话,晚餐不是应该由厨师准备吗?”

“呵呵,厨师啊,管家啊,佣人什么的,全部都害怕我跑掉了,”克莱依语调轻松地说出了让人感到悲哀的事实,“所以,这栋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过着完全自理的生活呢~”

克莱依走后,凯瑞在一言不发的弗诺拉身边坐了下来。气氛太过沉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打量起四周来。房间里并没有太多的装饰,却到处都挂着画。有对静物的写真,也有对风景的描绘,色彩大多使用了明亮的色调,让人看着,心中就不知不觉地涌出一股开心感来。不过最漂亮的一幅,还是一幅一米多长的人物肖像画。画中的克莱依比现在看上去更年轻一些,露出少女特有的羞涩笑容,银白的眼中散发出幸福的光辉。

“这些画是?”忘记了现在的气氛,他开口问道。

“皮尔尼的当家身前画的画,”弗诺拉低着头,小声地说,紫水晶色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表情。

凯瑞意识到这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话题,于是闭上嘴。两人一言不发的坐了一会儿,弗诺拉突然倾斜身子,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惊讶地转过头去,但头发依然遮住了她的表情。

“明明是为了最重要的人,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带着哭腔的声音,或许真的在哭也说不定。

“不是这样的……”凯瑞回忆起在她梦中看到的画面,轻声说道。他抬起手,像安慰哭闹的弟弟妹妹般,拍了拍她的头,“一定不是这样的……”

但是,这样的话,现在能传达到她心中吗……

直到睡觉的时候,弗诺拉的情绪仍很低落,但同微笑着的克莱依说话时,还是会勉强挤出笑容。克莱依和弗诺拉住二楼的主卧室,而凯瑞则单独睡对门的客房。

总觉得今天和昨天发生了很多事啊……躺在柔软得让人有些不习惯的床上,他翻了翻身,确认剑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后,闭上了湛蓝的双瞳。

这是一间挂满各种各样画的卧室,和煦的阳光照进屋子,洒在卧室的床上。床上睡着一名消瘦的年轻男子,他合着眼,嘴边还带着一丝微笑。坐在床边的是一位黑发银眼的美女,她注视着男子,如皓月般的双眼,流淌出几乎让人感到窒息的忧伤,

这里是克莱依·皮尔尼夫人的梦?凯瑞抬起脚,向克莱依走去,让他大吃一惊的是,克莱依回过头来。

根据他以往的经验,梦中的人是绝对不会发现他的。能够看到他的,除了拥有相同能力的翡翠色眼眸少女外,再无他人。克莱依也拥有这个能力吗?不,应该不是这样。克莱依与梦中的其他事物一样,没有真实感,她应该是这个梦的主人没错。

“为什么你能看见我?”

能看见他的话,声音也应该能传达到。

“就算你这么问,我也……”她收起悲伤的表情,意外孩子气地歪了歪脑袋,“因为我是魔法师的缘故吧……你能进入他人的梦中?”

起初还有些迟疑,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你还真是很特别的人呢……”这样的话从魔法师口中说出,感觉有些奇怪。银白色的眼眸与湛蓝的眼瞳对上了视线,“那么,我问你,你认为魔法师是什么?”

“……”

就算亲眼看到魔法师,他还是无法得出答案,但为了不让克莱依感到失望,他将“不知道”几个字吞回肚中。

克莱依收回了视线,重新注视着床上的男子,“他是我的丈夫,就在刚才去世了。我也真是的,已经梦见这个场景无数次了,但每次梦到,还是会觉得很难过……你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

凯瑞看了看仿佛睡着般安详的男子,喉咙像倍堵塞住了,说不出话来,只好点点头。

“魔法师的能力是完全靠血来继承的,我出身自拥有最纯血统的加格列家族,黑发银眼是我们家族的象征,”克莱依以异常平静的语气开始了叙述,“为了保证血的纯正,我们住在与世隔绝的地方,过着封闭的生活。甚至到了靠近我们居住地的人都会被杀死地步,这恐怕也是世人讨厌魔法师的原因之一。

“魔法师啊,其实是很自大的生物。我从小就被教育说魔法师是高人一等的存在,外面住的都是劣等生物罢了。但长大了的我,想要亲眼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于是从那个扭曲的家族里逃了出来。

“出来后,我发现真实的世界确实与大人告诉我的不一样。我一面受伤,却也一面感受到外面世界的精彩,当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融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来到特利曼城,邂逅了伊顿·皮尔尼,我的丈夫。

“伊顿是位画家,他并不在意我的身份,于是我们坠入了爱河,很快就结了婚。一天,我无意中占卜伊顿的未来,却发现伊顿将患不治之症。为了治好他,我开始整天各地求医,并研究治愈魔法,但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事。

“伊顿不久之后果然病倒了。在临死前的一刻,他笑着对我说:‘克莱依啊,我生病前的这段日子里你一直在忙,如果你能多陪陪我,那该多好啊……’”尽管在努力的压制自己的感情,但说到这里时,克莱依银白色的眼眸中还是滚出大颗的泪珠来,“我努力想挽留他的生命,却连在他生命最后的日子中,陪在他身边都没做到。我真的很讨厌事先占卜了这件事的自己,如果我不是魔法师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弗诺拉想让我占卜她最重要的人的未来,”她用袖口拭去了泪水,将头转向凯瑞,看上去平静了许多,“为了不让她重蹈我的覆辙,我拒绝了她的请求。”

克莱依闭上了嘴没再说什么,只是与他静静地对望了几秒。她的眼神中怀着那么一丝希望和请求。

“魔法师是人啊……”凯瑞缓缓说出了他心中终于得出的答案。

意料之外的发言让克莱依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魔法师是会使用魔法的普通人,仅此而已。”凯瑞看着皓月般的眼眸,认真说道:“我能使用神的力量,还能进入梦中。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把自己当普通人看待。魔法师的情况肯定也是这样的,皮尔尼夫人,你不是也一直把自己当作普通人看待吗?

“我们都只是人,不是神,也不是恶魔,我们都珍惜自己最爱的人,有都有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们都会因幸福而欢笑,也都会因人的逝去而悲伤。有着这样心情的人,难道还不能算是人吗?”

“……谢谢,”克莱依的眼眶再次被泪水填满,“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是伊顿问过我的问题,我当时无法回答他。”

她再次拭去了泪水,露出甜美、带有一丝不甘的笑容,“如果我早点得出这个答案该有多好。”

“我正是为了找出这个答案才和弗诺拉一起旅行的,”凯瑞像被表扬的小学生般,有些腼腆地笑了起来,“这个问题虽然解决了,但还有一个问题。”

注意到克莱依询问的视线,凯瑞的笑容转变为苦笑,“我还有一句话不得不对弗诺拉说。”

突然,从外界传来的巨响,让梦境立刻陷入了黑暗中。

五、

从庭院方向传来的巨响惊醒了凯瑞,他翻爬起身,快速穿好衣服,拿上剑冲到楼下。时间似乎已接近早晨,他穿过稍显昏暗的客厅,打开通往庭院的门扉,映入眼帘的是十分诧异的场景:隔着种有低矮植物的庭院,对面铁制的大门被人强行打开,二十多名人穿过铁门,进入到皮尔尼家的庭院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向守护在客厅门口的两人问道。

奉命保护弗诺拉的两名男子一直悄悄跟在他们后面,凯瑞发现了,只是没再告诉弗诺拉。此时两人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丝毫不敢大意地盯着庭院对面的人。

“凯瑞!?哈巴丹队长,英格里奇!?发生什么事了!?”身后传来弗诺拉尖锐的声音和两人的脚步声。

“请退下,小姐!这些人手里都有武器!”年长的哈巴丹低沉的声音里充满了紧张感。他和较年轻的英格里奇对视了一眼后,握着刀,拦在了弗诺拉的前面。

闯进皮尔尼宅的人没再前进,于是人们隔着庭院对峙起来。

“……帕鲁特神父?”站在凯瑞后面的克莱依抖动双唇说道,只穿着睡衣的纤细身躯战栗起来。

东方的天空已经发白,到了可以看清人装束的程度。在全副武装的二十多名闯入者中,有一位身着白色长袍的瘦小老头,胸前挂有十字架,那是教会的神父特有的打扮。

“哼,没想到我也有被邪恶的魔法师喊到名字的一天,”嘶哑,却又带有不失神父威严的声音,帕鲁特神父咂了砸嘴,以缓慢的语速继续说道,“我听人报告说,你绑架了两个外地孩子,于是过来看看。可真有此事?”

“我们不是被绑架的!我们是自愿来拜访皮尔尼夫人的!”忍受不了对方轻蔑的态度,凯瑞喊出了声。

“哦呀呀,居然对这么小的孩子使用了迷惑人心的魔法,还真是心狠手辣啊,魔法师。”帕鲁特神父不屑地看了凯瑞一眼,然后把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克莱依。他有充足的理由给她冠上罪名。

“什……”

克莱依制止了想要继续反驳的凯瑞。

不行,我得振作起来。矛头指向的,是我。她深吸一口气,半眯起银白色的眼眸,厉声问道:“帕鲁特神父,你到底仙女要什么!?”

“画,我要伊顿皮尔尼的画。”

“——!!”

老头并不想掩饰内心欲望地笑了起来,“如果你肯把画给我,我就不会把你绑架孩子的事传出去。你若早些时候答应把画卖给我,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嘛~”

“你一定,一定会把画卖给那些不懂得欣赏,只会炫耀的上层贵族吧?”克莱依握紧拳头,“这种事我绝对不会答应的!”

“哼,我早就料到你不会答应,”帕鲁特依然是一副悠然自得的口气,他微微低下头,对周围的人做了一个手势,“那我就以神的名义,消灭邪恶的魔法师和被迷惑的愚蠢人类!”

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人一齐践踏着花草向他们冲来。

我绝对不能让你们靠近这里半步!

克莱依不甘地皱起眉头,拔出魔杖,在她准备开始咏唱攻击性魔法的咒语前,凯瑞拦住了她。

“请不要使用魔法,”他背对着她说道,“如果使用魔法攻击人的话,人们一定会更难接受皮尔尼夫人的!”

他拔出了镶有蓝白宝石的剑,“战斗这种事,交给我们就好了。”

怎么办……打起来了……

弗诺拉不安地看着为了保护她而冲出去的两名侍卫和同样加入战斗的凯瑞。她又偷偷瞟了一眼身边的克莱依。紧紧握着魔杖,克莱依因愤怒和不甘在颤抖。

是我造成的吗……因为我来找皮尔尼夫人的缘故,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她底下头,将蜜色的眼眸埋入阴影中。

我果然什么都做不好啊……法蒂玛……

可恶!为什么会是这种局面!?

凯瑞躲过向他砍下的斧头,又挥开向他斩来的长剑。

一边是神圣教会的白袍神父,一边是加格列家族的黑发魔法师。这么讽刺的事,若是在平常听到,一定会哈哈大笑起来。但现在,他笑不出来。

敌人握着的刀被他弹飞了,他抬起剑向敌人砍去。但因为对方穿着护甲的缘故,全力的一击只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口子。

到底是谁说的,神的忠实信徒都是绝对圣洁的存在?到底是谁说的,善良的人都会受到神的眷顾?

一不留神,从斜后方射来的箭从肩上擦过,削去了一块皮肉。他没法去确认伤口的轻重,侧身避开了斧头的利刃。

凯瑞虽然能召唤出神的力量,但这个力量被告诫说对人没有作用,他也从未在与人战斗时召唤过。

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哈巴丹和英格里其也陷入了苦战。虽然他们也都是好手,但在众多的人围攻下,依然处在不利地位。

我们必须要赢!绝对无法忍受被这样的事情打倒!

他闪到使用斧头的敌人侧面,不是用剑,而是将力量集中于脚尖,向敌人的腹部踢去。敌人一个趔趄,翻到在了地上。

不仅仅是剑术,在圣安德军校的训练,使他各方面的素质都有了提高。刚才的一踢,直接踢断了对方的肋骨。

但仅仅是武力上的胜利是不够的。我们必须赢得彻彻底底!能做到这点的,也只有你了,弗诺拉!

他一面回避敌人的进攻,一面将头转向被保护着的少女。

“阻止这场无聊的斗争,弗诺拉!”

听到凯瑞的喊声,弗诺拉抬起头来。凯瑞在与六个人周旋,他的左肩被血染的鲜红。尽管这样,他还是在挥舞着剑,阻止敌人向她们靠近。

阻止……?我吗?她不明白凯瑞在说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好……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到……

哈巴丹和英格里其同时与十多人战斗着,身上也负了伤。一个敌人冲破了他们的防线,为拦住敌人,哈巴丹飞扑了过去。他一刀砍在敌人的后背上,鲜血飞溅出来,敌人跪到了下去。与此同时,身后的另一名敌人用匕首刺穿了他的肩膀。

“哈巴丹队长!”弗诺拉用手捂住脸,失声尖叫起来。

想要阻止这场斗争……是的,我想阻止。她握紧了拳头。但是,什么都做不好的我,能做到吗?

“一定做得到的!”凯瑞的喊声再次传入她的耳中,将她从自卑的泥塘里,一点一点地拔了出来,“是你的话一定做得到的!”

是我的话……我是……?

她按在胸口上的手,触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弗诺拉将藏在衣服下的挂坠掏了出来,定定地看了两秒。

对,没错,是我的话,一定做得到的!

她点了点头,上前一步,高傲地抬起头来,对混战中的人喊道:“我,卡特烈国第二公主,弗诺拉·洛托斯·洁尔米亚·卡特烈命令你们,马上停止这场战斗!”

清澈、洪亮的女声在庭院上空回荡,充满了无法抗拒的气势。人们不约而同地停止挥动手中的武器,将视线都投向紫水晶色长发的少女。

破晓的第一缕阳光洒在了少女身上,挂在她胸前的紫水晶折射出夺目的光辉。唯有卡特烈国的王族才允许佩戴的紫水晶,无疑是她身份的最好证明。

她的脸上洋溢的是高贵与自信,就算没有紫水晶的挂坠,任谁都不会对她的身份作二想。现在堂堂正正站在人们面前的,毫无疑问是卡特烈国的公主殿下。

“啊……啊……”帕鲁特神父发出像快要被掐死似的干涩声音,不惜弄脏白袍地跪了下去。

接二连三地,人们抛掉手中的武器,向晨光中的少女下跪。

并不是什么都做不好,光凭你的身份,你能做的就有很多了。

凯瑞笑着将剑收回剑鞘中,打心底里自愿地,跪了下去。

六、

因为弗诺拉以公主的身份出面,事情意外简单的解决了:弗诺拉答应不撤去帕鲁特神父的职位,但相对的,神父不能再打画的主意,也不能再诬陷克莱依。除此之外,神父还必须在全城人面前,承认克莱依不是邪恶的人。

帕鲁特神父一伙人灰溜溜地离去后,克莱依为凯瑞他们用魔法治疗了伤口。看着伤口很快愈合,哈巴丹和英格里其难以置信地对望了一眼。

弗诺拉郑重地向克莱依道谢加道歉,克莱依只是眯起银白色的眼睛笑着说,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令人高兴的事了。

全部人都到屋里吃了克莱依做的早餐。起初哈巴丹和英格里其死都不肯和公主平起平坐的吃饭,直到弗诺拉以公主的身份下了命令,才有些不适地坐了下来。看着被施了魔法的一盘一盘的食物从厨房里自己飞出来,几个客人再次目瞪口呆,魔法师则呵呵地笑个不停。早餐后,弗诺拉把凯瑞单独喊到了庭院中。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公主的?”走在前面的弗诺拉背对着凯瑞问道。

“什么时候?忘了。”凯瑞连自己都觉得演技欠佳地扯了个谎。

实际上,他在她的梦中,看到她戴着紫水晶的挂坠,便知道了。而那个挂坠,弗诺拉一路以来都小心地藏在衣服下面。

“骗人!”弗诺拉不悦地半眯起蜜色的眼睛回过头来,“是不是哈巴丹他们告诉你的?”

“不是,我倒可以向你保证他们是清白的。”

哈巴丹为了不让凯瑞察觉到她的真实身份,故意称她为“小姐”而不是“公主”,某种意义上说十分忠诚。

“算了,”弗诺拉将头转了回去,“我的双胞胎姐姐,法蒂玛,不久前被爸爸,也就是卡特烈国王,选定为王位的继承者。

“法蒂玛害怕王位,并不想当女王,因此她整天都在不安中度过。我想到了如果知道法蒂玛未来的命运,说不定能在她当王的时候帮到她。但想知道命运的话,就得去找魔法师。没有人愿意去,爸爸也不会答应让我去,所以我一个人从王宫里跑了出来。”

凯瑞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回答他两天前在旅馆里提出的问题。对于自尊心很强的她来说,一个公主做出这样的事,一定很可耻吧,所以之前才不想说出来。

“不过后来被国王派出的侍卫跟踪了?”

“差不都就是这样,”她在庭院侧面的马厩前停了下来,回过身来调皮地一笑,“我讨厌爸爸插手我的事,所以我想摆脱哈巴丹他们。”

“喂喂,你该不会是想……”凯瑞看了看被帕鲁特神父他们弄坏的、依然敞开这的铁门。

“我雇你,帮我摆脱他们,护送我到欧吉若就行!”

凯瑞感到头痛地用手按住脑门。这么任性的性格,应该早点发觉时公主才对。

“那好,反正快收假了,我也得回欧吉若去。不过你得先把我护送你来的雇佣费给我。”

弗诺拉从钱包里抓出一把硬币来递给他。

“我说啊,还是去补补经济常识比较好,”凯瑞苦笑起来,从她手中拿出一枚银币,“来回的雇佣费,一枚银币就够了。”

“要你管!”弗诺拉因生自己的气,涨红了脸。

随后,褐色的牝马,载着湛蓝眼瞳的少年和紫水晶色长发的少女,冲出了魔法师的家门。

亲爱的莉安:

收到你的信,我真的很高兴,于是就在心里庆祝了一下。

话说我没料到我们还可以用信联系,我果然是笨蛋啊!我已经出院了,准确的说,已经开始上课两个星期了。托住院的福,文化课程我落下很多,尽管我的舍友乔斯林已经努力在帮我补了,但是还是有很多听不懂的地方。

现在首都很冷吧?欧吉若还是老样子,如果是我故乡的话,还会更暖些。军衔我猜是一等兵或者准尉。

关于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但我现在可以肯定的回答:魔法师是会使用魔法的普通人。为什么能肯定?因为我在国王日的这个假期里,见到了真正的魔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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