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云彩染上了一抹绚烂的红霞，天空也渐渐由橘红色变成了略显暗淡的灰蓝色，浅白的弯月也显出形状。
我们出发的时候就已经三点了，清理丧尸的时候也没少花费时间，再加上立秋之后白天越来越短，太阳下山也越来越早了。
我和王默站在食物堆旁边，帮忙搬运食物的人在我们面前排着队。
“辛苦啦，黎明。”
“就是啊，多亏了你们。”
突然有个人跟我打了声招呼，我抬头一看是李乐和杜鸣晟，我和他们没说过话，属于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们主动与我攀谈倒是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我又没做什么。”
“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所做的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们可都是发自心底地感谢你呢。”在一旁的王默也跟着说了一句。
“是啊，要不是你和刘毅凡，我们恐怕还在挨饿呢。”
“行了行了，别扯那么多了，矫情，赶紧搬吧。”杜鸣晟拍了拍李乐的肩膀，随即抱起了两箱食物，李乐也跟着他动了起来，尽管他个子瘦小，但还是和杜鸣晟一样抱起了两箱食物，走起路来像被风吹得来回摇摆的秸秆。
“行不行啊你，别死要面子活受罪，没人会笑话你，给我一箱吧？”杜鸣晟看了看旁边的李乐。
“少看不起我了，走。”
我就这样注视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杜鸣晟明显放缓了脚步，刻意在等待李乐，李乐则时不时地将箱子放下来喘口气，稍作休息后再次抱起了箱子，两人就这样渐渐消失在了拐角处。
王默微笑着看了我一眼，说道：“其实大家都是好人啊，对吧？”
我没有回答，将箱子递给了下一个女生，她的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皮肤也没有那么白皙，土黄土黄的，让人一眼就联想到田地里的小麦，很普通的长相，我对她略微有点印象，但不知道她的名字，平时在班里属于非常低调的那种，和我一样都在最后一排，不同的是，她的座位在门口的角落。
“啊。”
我将一个食物箱递给了她，兴许是手滑了的缘故，她没能抓住，箱子砸到她的脚上，她发出了一声尖叫。
“小心点。”
我迅速俯下身子，将箱子抱了起来，顺便对她使用了一张[绷带]卡牌，一个装满食物的箱子说轻也不轻，砸一下多少会有点疼，看她的样子就能看出来了，反正一张[绷带]卡牌也不值钱，顺手帮帮她而已。
“谢谢。”她低着头对我道了声谢，声音很小，有点怯生生的。
“没事吧？耿文清。”王默也一脸的关切。
“没事。”
说完她默不作声地从我手里接过了箱子，下一个人又走了过来，是叶雨萌。
“给我个轻点的。”
王默不禁笑出了声，说道：“叶雨萌同学，这些箱子都是一样重的。”
“啊？是吗？”
食物箱确实基本上都差不多，不过我特意在一堆箱子里找了找，将印有矿泉水包装的箱子递给了她，这应该是最重的了。
“给。”
“好重......你不会是故意的吧？黎明。”
“谁让你老想着偷懒的。”
“也不知道是谁在偷懒。”
“难道叶雨萌同学是在说我吗？”王默默指了指自己说道。
“不不不，我怎么可能说班长呢？班长肯定有自己的工作，我是在说某个不自觉的人啦。”
“她说的好像是你呢，黎明同学。”王默又笑吟吟地将视线转向了我。
“无所谓啦。”
“哼，真是厚脸皮。”
我完全无视了叶雨萌，尽管嘴上说着丧气话，但叶雨萌动作却没有含糊，像老黄牛一样任劳任怨地抱着矿泉水箱。
“下一个就是我啦，给我个最重的，我才不像某个人呢。”排在后面的是顾小曼。
“你找打么？”
“哼哼，某个人好像对号入座了呢。”
两个人一副要打起来的样子，各自都不甘示弱地瞪着对方，并排着向教学楼走去。
“她们两个关系真好啊。”王默略感羡慕地看着一会都消停不下来的两人，感慨地说了一句。
“班长朋友不也很多吗？”
“但也没有要好到像她们那样的朋友，女生之间的相处也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也有不少表面上和你玩得很好，却偷偷背刺的人。唉，算了，不提这个了，后面没人了，我们也出发吧？”
“我懂我懂。”
我忽然想起来之前王默在和我商量人选的时候，我模仿着她那时的语气。
王默笑出了声，看了我一眼，说道：“干嘛学我说话啊。干活吧。”
我搬起了两箱食物，之前出发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在最前面的是陈勇和刘毅凡。
暮色四合，最后一抹霞光被黑暗吞没，校园里亮起了白炽灯，夜空中闪亮着点点的星光，如山般堆积的食物终于见底，只剩下最后的两箱了，其他人都已经回教室了，别的班也早就完成了任务，在大厅里的只剩下我和韩东。
正当我搬起食物准备回教室的时候，韩东朝我走了过来，打了声招呼。
“辛苦了，黎明同学。”
“你认识我？”
“你不是经常跟蒋明、陈勇走在一起吗？我是从他们那儿听说你的，这几次你也都在场吧？”
“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只是想跟你聊聊而已。”
我放下了手里的箱子，看着韩东，他同样以一种气势逼人的眼神看着我。
“下午的时候，是你救了吴桐吧？那把血红色的剑，还有瞬间治愈伤势的白光，之前我和李恩泽单挑的时候，也是你在暗中帮忙吧？”
我没有说话，只是观察着韩东的神色，我自认为不是什么聪明人，也不觉得自己比韩东强多少，言多必失，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韩东叫住我的目的显然不可能只是跟我聊聊而已，让我想想，下午的时候他已经注意到我了，这是在试探我？原因也很好理解，既然他要维护这所学校的秩序，就不能容许任何不安定的因素存在。
“一开始的时候我就感到奇怪了，当时明明挨了一脚，可是疼痛感瞬间就消失了，只不过当时场面比较乱，没有头绪，今天的事刚好让我联想到了一起，这两件事发生的时候你都在场对吧？”
“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吗？那我回去了。”我搬起食物，朝着前方走去。
“站住。”
身后传来了韩东的声音，我扭过了头，他冲上来揪住了我的衣领，我没有动，任由他保持着这个动作。
见我没有动静，韩东松开了手，我轻轻揉了揉被他揪成一团的衣领。
“对不起，我有点冲动了。”
“没事。”
“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
“那个......真的对不起。”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很佩服你的所作所为，放心好了，我不会插手的，各种意义上的。”
“那就好。”
“嗯，我回去了。”
“不如交个朋友？”
“没兴趣。”
“那就算了。”
我抱着箱子走出了宿舍楼大厅，身后传来韩东的嘀咕声。
“真是个奇怪的人。”
我没有理会韩东，他说的也不能算错吧？按照正常人的反应该怎么做呢？应该生气地拍掉他的手？是这样吗？反正当时我心里没有任何波动。
月光透过枝叶照在地砖上，一阵清风吹过，树影摇曳，我假装没有看到藏在树后偷听我和韩东谈话的陈笑影，回到了班里，刚一推开门，就听到了教室里传出来的争吵声，令人头大。
“怎么还不发食物啊，都几点了，一个个干什么吃的，动作慢死了。”
不出所料，又是唐婉的声音。我看了看墙上钟表的指针，已经七点多了，难怪唐婉在这里大发脾气。
“唐婉！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不说话能憋死你吗？”陈勇忍着怒火，但他的语气中仍透露着强烈的不满，充满了火药味，更加激化了矛盾。
“怎么，还不兴我说了不是，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你要是有什么不满就给我滚出去一班，少在这里废话。”
“哟，你好大的威风啊。”唐婉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陈勇，你说得也太过分了吧？”
“唐婉她也是事出有因嘛，毕竟现在都七点多了还没吃上饭，难免会有点怨气。”
“就是啊，我见别的班早就吃过饭了。”
最让我感到迷惑的是，居然还有人力挺唐婉，站出来为唐婉说话，也没见平时她们有多好，说到底她们只不过是在借此拐弯抹角地表达自己的不满罢了，说话的几个女生我都不认识，她们也不配让我记住她们的名字。
蒋明、刘毅凡他们更是怒不可遏，一个个愤愤地拍着桌子，就连王默也少见的没有阻止。
“砰！”
一声巨响传来，陈勇一拳捶在了黑板上，墙上的表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将众人吓了一跳，顿时教室里安静了下来。
“好啊，你们还有意见了是吧？我问你们，我一趟趟搬食物的时候你们在哪？在教室里吹着空调聊着天？谁去了谁没去，我心里都有数，我累死累活的，你们现在还有脸嫌弃这嫌弃那，但凡要点脸都不会说出来这种话，就你们知道其他班都吃过了？其他班的人出来干活你怎么不说呢？我忙活了一下午，我吃了吗？我说什么了吗？老子欠你们的吗？我是你们爹？你们不乐意是吧？行啊，老子也不干了。”
说到这，陈勇更是激动地连捶了三下讲台桌，隐约能听见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这还不解气，又踹了几脚，讲台桌下面的空心木板“咔嚓”一声碎成了两半，从第一排的地方飞了过来，撞到了教室最后面的墙壁上，一连串的动静吓得唐婉花容失色，不敢再说什么。
“一个个张嘴坐等吃是吧？好，凡是今天下午没来帮忙的，有一个算一个，你们要是能吃上饭我跟你们姓！蒋明，赵宇，把这些食物搬到走廊上去，待会我叫到名字的过来领。”
不得不说，陈勇的一番话实在是大快人心，蒋明、赵宇还有刘毅凡三人立刻动身将食物挪到了教室外面。
“过分了吧？这事跟我可没关系。”
“就是啊，刚刚那些话都是她们说的。”
“听不懂人话？我说的是所有下午没来帮忙的人，听清楚了吗？”说完陈勇就摔门而出，又是一阵巨响，随即便在外面点起了名。
王默沉着脸走了上来，说道：“我知道大家都很饿，但是今天这些食物是陈勇他们得到的，我也没有参与，所以归属权归陈勇全权所有，怎么分配是他的自由，我也爱莫能助。”
尽管王默在安抚着她们的情绪，但是没有丝毫为她们出头的意思，想必她也是气得不行，却不得不这么说。看来王默这个班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陈勇陆陆续续分发完了食物，果真如他所说，凡是没有来帮忙的他一个都没有叫，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哪怕她们心中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再在陈勇面前放肆。
我说什么来着，想让一个人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最好的方法当然是让对方害怕你，看吧，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几个人此时一个个安生得像个小绵羊一样。
“真是气人。”
叶雨萌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我旁边，恶狠狠地啃着手里的面包。
“嗯。”
“是啊，我都想冲过去给她们一人一巴掌。”
我平淡地应了一句，叶雨萌这句话倒是引起了刘毅凡的共鸣，他在旁边愤愤不平地捶了下桌子。
“唉。”赵宇则用无言的叹息表明了自己的心情。
“蒋明呢？”我看了一圈，也没发现蒋明和陈勇的身影，我问了一句。
“他和陈勇去天台上吹风了，陈勇脾气挺好的，认识这么久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被气成这样。”说着说着赵宇又叹了口气。
“话说，黎明，你不生气吗？”叶雨萌将目光转向了一边啃面包一边淡定看书的我。
“当然生气了。”
“我可没看出来你哪里生气了，喂，我说你不会真的是面瘫吧？我都没见你怎么笑过。”
“......”
我选择用一串省略号来回答她，不过她第一句话说的倒是挺对的，我确实不怎么生气，和那种人生气也没有必要，也不是说我有多大度，相反我相当记仇。怎么说呢，这是一种很难描述的心情，没有同感的人或许很难体会，就像我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来兴趣一样，这些事情完全无法引起我的愤怒，无论是在面对韩东时，还是刚才的那件事。
“算了算了，想点好事吧，至少从今天开始就不用趴桌子上睡觉了，也能换衣服洗澡了，呜，但是还得洗衣服，好纠结。”
“你可以不洗啊。不洗澡正好，也不用换衣服了。”
“这怎么行啊，都四天没洗澡了，身上也黏糊糊的。”
“真是麻烦。”
“我问你啊，黎明，你多久洗一次澡。”
“......”
我一阵沉默，叶雨萌见我不回答又将视线转向了赵宇，问道：“我记得你跟他一个宿舍的吧，黎明多久洗一次澡啊？”
“我也不清楚。”赵宇摇了摇头。
“快老实交代。”
“我在学校没洗过澡，行了吧？”
“.......”
这次轮到叶雨萌沉默了，她就像中了美杜莎的石化一样，呆在了原地。
“为......为什么啊？这意思是不是说你从开学到现在都没洗过澡？”
“嗯。”
“嗯......”叶雨萌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赵宇，他是不是你们寝室最邋遢的人？”
“没有吧，我倒是觉得黎明挺爱干净的？”
“你是在说反话吧？”
“真的，黎明是我们寝室洗衣服最勤快的，床铺也最整齐干净。”
叶雨萌一脸怀疑地盯着我看了老半天，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洗澡啊？”
“只是不想在学校澡堂里洗而已。”
“屁事真多。”
我们学校的澡堂确实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三个年级都挤在几个小屋子里，我反正是不愿意跟别人赤身**地挤在一起，想想就觉得恶心。
“要你管。”
“算啦，你不洗澡跟我又没什么关系。”嘴上这么说的叶雨萌一脸嫌弃的样子，挪了挪板凳，离我远了几分。
我也没在意，继续看我的书，大概到快九点钟的时候，楼道里传来轰隆隆的脚步声，大家也都跟着站了起来，准备回宿舍了，其实现在也没有人管，随时都可以回宿舍，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以前放学后难免会有小情侣在学校里散步，或是到后操场去，不过现在嘛，我想应该不会有人有闲心这么做，如果不想死的话。校园里的那些怪物可不是开玩笑的。
临走前，王默又交待了一句，说明天早上七点钟开始在教室里分发食物，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不要睡过头了。
直到放学也没见蒋明和陈勇的影子，赵宇上去叫他们了，陆畅和吴桐则坐在座位上等着，我一个人离开了教室。
校园里昏黄的路灯仍按照设定的时间亮着，照亮了黑暗，一个人漫步在小路上，一个个人从我身旁路过，大部分都是些女生，急匆匆地赶回宿舍，她们多半都是忙着回去洗澡洗衣服。
灯影摇曳，昏黄的路灯下，一棵粗壮的古树矗立着，足有十几米高，繁茂的枝叶上好像落了雪一般，灰白色的树皮斑驳，岁月的风霜在它的躯体上留下足迹。
据说这棵树已经有些年头了，自建校起就一直守护着这片土地，尽管后来学校扩建，但始终保留着这棵树，施工的时候也都尽可能避免破坏到它。
在学校的大门口也有这样一棵古树，但它却不怎么走运，在一次暴雨中被雷电劈倒了，它粗壮的躯干挡住了整条路，连地面都被砸出了一个深坑，那几天我们学校里到处飘的都是它的叶子，最后当然是被拉走卖掉了。
原本疏密的人群变得稀稀落落，细长的影子陪着我走到了宿舍楼前，两栋宿舍楼灯火通明，时而传来嘈杂的声音。
我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有些怀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