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面不改色:“我很期待你演奏它。那么接下来可以开始了。”
“你选完曲子了?”
“嗯。”
“那你选了什么?”
“你到时候就知道啦。你一首我一首,这样不至于太累,也不至于说对先演奏的人不公平。”
“也好,总之你准备好了就行。那我先来吧,给你些时间准备我编排的曲目。”
移凳坐下,调整高度后凤爷坐在椅子前三分之一处。
家中虽然穿的不是正装,长袖丝绸也显得男孩身段优雅,那副美貌秀气的侧脸在幼儿园不知迷倒了多少可爱的女孩子。
身后的小雪还好,但萍啼双颊羞红托腮目不能移。
‘看来萍啼喜欢凤爷啊。’这细微的念想转瞬即逝,白荼只观察起他的手型有无问题。
随着CDEFGAB组成的音阶悦动在灵活的指尖,少女也在脑海内一遍遍跟练模拟,开始‘临时抱佛脚。’
毕竟她从幼儿园毕业后极少再摸钢琴。而不碰的原因并非厌恶,只是已经领悟完全。凭借超越常人的记忆力牢固的记住古往今来伟大曲目的谱面,同时各类技巧也融会贯通。
于是把更多时间放到其他各类乐器上。
但现在,一是出于尊重二是慎重,她还是开始顺着记忆温习各类技法。换做自己是凤爷,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去练习,也希望对方能认真起来吧。
“你觉得这琴的音色如何?”
站在一旁的白荼嫣然一笑:“珍珠一般圆润,又似雨落大地般清脆。”
凤爷看的心跳快了几分:“这是茱莉亚的音乐会系列里最大的九尺钢琴。”
少女抚摸那顺滑的黑色烤漆,‘咚’的用小指轻轻一敲,借着微弱的震荡:“十九层硬质名贵木材制作的结构,这是新工艺?记得以前还是十七层。”
“不算新了,且不论那只是幼儿园。即便是最好的,里面的琴又哪能好过我的私人收藏呢。”
“也是。劳烦你往旁边坐坐,我也来试一下。”
两个小孩子坐一个凳子绰绰有余,肩挨着肩,白荼没有刻意远离。
萍啼盯着摄像机好似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笑个不停,其实是拍到了凤爷一脸羞涩,想看又不敢看身边的白荼并且浑身僵硬的模样。
音阶、高抬指下键、手指勾琴键、琶音、复调以及大跳等技法与曲式稍微尝试一番。
她由慢及快的演奏,没有丝毫炫技,很快便将这台茱莉亚琴的键位反馈力度记忆在心。
钢琴是复杂且高度精密的机械,由一万多个零部件构成,而由于每件顶级手工制钢琴所使用的板材在结构与品质上存在或大或小的差异,便会导致即便同一品牌,音色也会有不同。
快速熟悉一架钢琴的声音质地,思考如何微调触键方式以演奏出心中的效果,是顶级钢琴家必须具备的能力之一。
“这是很棒的琴。”
“那边还有一台,你选一个你想用的吧。”
白荼起身走去,看向那有着不俗容貌的钢琴:
前后琴脚雕刻环结盘绕的棕色枝干与零星细腻的微雕花瓣。在这之中,音乐三女神高举双手分别用欢欣、痛苦、漠视的眼神托起十尺的巨大森绿色琴身。
生根于自然,汲取养分,诞生了这美妙的空中音乐森林。那拥有完整八个八度的九十七个琴键是九十七位在森林中无穷演奏旋律的迷途旅人。
“这个琴一看就好厉害!”
凤爷点头,有些骄傲的介绍自己的藏品:“这是弗利斯特的钢琴,名叫‘乐之三女神’,原产于三百年前,选用皮亚诺里雪衫树制板。”
“它也是数位伟大钢琴家数百场音乐会的选择,虽然现如今的它经过修复但并不逊色于往日。用最新的技术接合多种板材形成的琴体反而给它了非常独特的色彩。”
“整个世界仅此一台,一般人是无法驾驭它的,甚至连和谐稳定的声音都无法弹出。我知道你是绝对的天才,所以才想让你试试看。”
正说着,门外响起一阵铃铛声,凤爷按动身边的按钮示意外面不要进来。
结果门自顾自的被推开了。
“啧……我都说了不要打扰我们啊!”
但当他看清对面是谁时,却立刻恭谨又有些兴奋起来:“……啊!关哲师傅!”
白荼看去,那是一位穿着得体正装手持拐杖的约莫六七十多岁的老者,一头白发翩翩,面容深邃而富有威严。
原本这么个人物似应不苟言笑,却在看到凤爷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的好徒儿,最近琴练的如何啊。我听布建先生说,你时常提起的白姑娘今日来了。就坐着巡天器赶来了!我没晚吧?”
随后不等凤爷回答,扭头看向白荼。
当真是仙姿玉骨,是只要看一眼就无法忘却的纯美、名贵的玉料石桌和一切珍宝谦卑的匍匐在她的脚下、那给予生命的阳光仿佛也不过是为她添色的霞披。
关哲大师在一瞬间仿佛真的看到了乐之三女神出现在人间,再看又不是。
原来那三女神却也不能与白荼争辉。
她是唯一的、独一无二的、合三为一的合一神。
这是唯有曲深过海,能洞察秋毫的人才能零星把握的玄妙感应。
理性的说,那是阅人无数后总结出来的规律令关哲注意到白荼非凡气度究竟因何而生、又会因何而灭。
‘……历代都知道,此神并非那虚无缥妄想中无数宗教内的无所不能之神明。而是无数人对音乐的观念抽象而成的三尊女神。她们是象征,是尘世间人们对音乐看法的哲学对证。’
‘想不到这个时代还有这样的人存在,不过那只是一瞬的感觉。是否是真的‘合一神’,还需听她的演奏。’
“关哲大师您好,我是白荼,自然也听说过您的美名——被誉为当今世界最伟大的钢琴家,我很荣幸见到您。
“呵呵!怕是和白小姐比,老朽也得相信见拙咯!”
“您谬赞了,晚辈哪里能和前辈争辉。”白荼礼貌而灿烂的一笑,言行举止透露着超越年龄的成熟:“想不到您是析风同学的师傅。”
老者轻敲拐杖将自己从出神中带出:“是啊。机缘巧合我成了析风的师傅。我也常听凤儿说起你,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说罢,微微弯腰朝白荼行了一个绅士礼:“打扰你们比试了,你们请继续。我也看看凤儿最近练的如何了,也见识见识传说中白小姐的。”
白荼便坐下抚琴,她没有因为当代钢琴界泰斗在身边而无法放开,如平常一样放松的弹了一个音阶便明白这琴的奥妙。
由于琴身在修复的过程中又加入了区别于初版的木材,以及结构的特殊使得高中低音区的音色有些许差别。
需要钢琴家根据曲子的风格、音符快慢和表达的情感时刻注意触键方式和力度,才能演奏出音色和谐统一的曲子。
难是难了,但白荼意识到这架琴的高音明亮婉转如翠鸟鸣啼、中音如盛夏雨落的晶莹剔透、低音则是无琴能敌的浑厚深沉又无丝毫的浑浊。
色彩之绚丽,动态之浑厚让白荼不禁在心中感叹这琴真是珍品中的珍品。
“谢谢你析风,让我弹这么好的琴。”
“我听你弹一遍音阶,便明白你是能把握这架琴的了……我也很高兴,她遇到了合格的演奏者。这也一直是关哲师傅的愿望。”
白荼闻言,再次看向坐在不远处的白发老人。
二人对视,彼此微笑。
关哲抚摸下巴若有所思,神色中透露着钦佩:
‘白荼吗……呵呵呵想不到凤儿所言非虚,还好我今天来了一趟,不然就亏大了……’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敏锐的白荼也没有察觉到,此时这位流露着和蔼笑容的伟大钢琴家的心中究竟打起了怎样的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