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上的时候来到医院，我就会看到和白昼之时表达着不同情绪的蝉菲，好像是夜晚里有某种妖怪在注视着蝉菲，又好像是蝉菲在注视着妖怪。
在窗户那里，蝉菲就那样站立着。
蝉菲的面前，是否有一道无法越过的石门呢？
“蝉菲……”
“沐天……”
蝉菲回过头，看了看我，又转过头去，眼眸清澈着悲伤模样。
“我们已经完成一半的愿望了吧？”
蝉菲问我。
“嗯。”
蝉菲之前说的六个愿望，我们完成了三个。
“就好像生命过去了一半那样呢，呵呵……”
蝉菲无力地笑了笑。
“才不是那样的！那只是我们想要去做的事情而已……”
虽然是这样说着，但我的话语变得无力了起来，即便蝉菲的病有可能被治好，那样的希望很小不是吗？仅仅因着这样的希望，我又能够安慰什么呢？只是我想要这样说而已……
“但是，数着愿望这样活着，就好像死神一点点走近，感觉自己会被深埋在不可见底的黑暗中，余下的只有无尽孤独——死亡还有多远呢，沐天？”
“……我才不会让你死掉。”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是我并不是像幻想的那样，能够做到什么了不得的的事情的异世界人，甚至对蝉菲没有任何一点点的帮助，我和蝉菲是一样的，成为英雄是一种妄想。
“也许明天就会死掉，也许永远都不会死掉。”
蝉菲把窗子打开，让风吹了进来，吹起女孩的头发。
我感到心脏在鼓动，传来一阵阵疼痛。
“沐天，你有想过自杀吗？”
蝉菲转过头来看着我。
“诶？”
我说不出话来，因为蝉菲所说的，是一个很可怕的词语，让我不敢去靠近。
“因为一直都不明白活着有什么意义，因为能让自己真切感受到活着的，只有身上的疼痛，所以会想要结束这样的生命——说不定会有人有这样的想法呢。”
如同刀刃在心的位置划过。
“……”
“对于想要死去的人来说，自杀也是逃离的一种方式吧……蝉菲一直都想要离开，如果能够翻越所有的山，到海的那一头，到一个名为彼岸的地方，一定就会有什么改变了，本来是这么相信着的，但是，蝉菲好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蝉菲向着窗子外边伸出手。
“即便伸出手，也够不到明天了吧，蝉菲会在某一个夜晚死去，在那个时候失去明天，也会在那个时候永远失去沐天。”
蝉菲曾说过生死不过小事之类的话，当时只是在安慰我吗？很难说吧，因为时间在流淌，过去对自己隐瞒的心情一定会浮现，在情绪会出现巨大变化的黑夜里……
我抬头看着夜空，夜空上的月亮变得几近红色，像血那样。
“才不会的，我会永远在蝉菲你的身边的……我们还有愿望要完成不是么？下一个愿望是什么？……我们实现愿望，不是因为这是最后的愿望，而是因为未来还有更多的愿望，我也还想要永远陪在蝉菲身边，也还想要和蝉菲一起去海边，想要一起逃离大山，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可是什么都做不到的。”
“那是——看流星吧。”
蝉菲对着我微微笑了笑。
“这样的愿望……”
并不是什么想要做就能做到的。
“也不需要完成啊，并不是所有愿望都要完成的，遗憾本身也是愿望的一种状态吧。”
“可是……”
愿望的存在就是为了没有遗憾才对吧？
“沐天不会接受的吧，但命运就是这样的东西，是不讲道理的，即便是这样，就放弃了这个愿望，不是太可怜了吗？”
“为什么会突然抱有这种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也许，正因为看不到了才想看啊，好像对命运的对抗，不，应该说好像这世界也有着那样的温柔。”
“才不是那样的，蝉菲，你会活下去的，一定会看到流星的……不，是流星雨，只要我们慢慢地去找，总会有找到的时候。”
“听起来就像在哄小孩子一样。”
“才不是，总有一天，我会找来流星雨，到那个时候，我会对你说——看吧，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会和你一起许愿，会和你一起留下照片和美丽回忆，我们在以后的以后，还会记起那个季节的，因此，蝉菲你一定会活下去，就算是奇迹，我也会为蝉菲找来的，因为，过去也发生过不是么？”
我的话语的因着力道的缺乏，变成了一种逞强。
“蝉菲能够活到现在，能够遇到沐天，本身就是奇迹了，同样的奇迹是不会发生两次的。”
我不再能够说出话来，也许因为我很脆弱吧。
蝉菲沉默地看着我，过了几秒又露出了笑脸。
“呵呵……沐天说的未来，真是美好呢，蝉菲很想要很想要看到呢，但越是美好，越是会让人害怕被丢下，沐天迟早会逃走的……”
“我绝对不会逃的。”
“是吗……”
“当然，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在蝉菲你身边的……只要你愿意的话。”
因为对我来说，蝉菲你是最最重要的存在吧。
“蝉菲，如果你感到孤独的话，可以在我面前哭泣。”
我走到蝉菲身旁，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蝉菲偏过头来，用带着透明的眼神看着我。
“但是，蝉菲在悲伤的时候不能够哭泣啊。”
“人与人之间的眼泪是连在一起的，所以，如果是我在的时候，蝉菲是能够哭泣的。”
“现在也可以吗？”
“现在也可以。”
窗子外边的蓝透过玻璃染在蝉菲的色彩之上，变成晕染的水彩，眩光的时间里，蝉菲的表情也变得透明，水滴划落。
眼泪沿着蝉菲的脸落下。
“呜呜……”
蝉菲紧紧地抱住了我，我也抱住了蝉菲。
“不想死……不想就这样死掉啊！”
小声的抽噎，渐渐变成了号啕大哭，我的衣服上满是泪水。
“蝉菲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想要做，想喝甜甜苦苦的咖啡，想被沐天摸摸头，想被沐天说是天才，想写一个关于沐天的故事，想去看沐天的演唱会，想去那个遍地是蒲公英的地方，想要去约定过的、有海的地方……为什么，为什么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呢？真的不甘心、很不甘心啊呜呜……”
我只是沉默地抱着她，但大概，这样就足够了吧。
原来是能够哭出来的啊……蝉菲……
“晚安，兔子先生。”
我回去的时候，蝉菲抱着兔子布偶说。
“啊，晚安。”
我不是很清楚蝉菲是对我说的，还是对布偶说的，不过其实都一样吧。
“每晚蝉菲都会这样说呢。”
“兔子先生晚安之类的？”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