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面具，还是不要戴了的好。”
客厅里，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伯母对舞夜说。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伯母对舞夜说话，但说的，是不好的话。
舞夜垂头站着。
“这是为什么……”
伯母没有回答，坐在茶几前，喝着杯子里的水。
“我知道了……”
舞夜打算摘下面具。
“就这样戴着不也好么？”
二人看向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伯母这样说，但我觉得，戴上面具的舞夜和不戴面具的舞夜，都是很可爱的。”
“……这种话是应该在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打情骂俏的时候说的。”
伯母瞥了我一眼。
“回房间吧，天大人。”
舞夜用两根手指扯了扯我出袖子。
房间里。
舞夜摘下面具，轻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伯母她会有那样的反应？”
“我也不知道的。”
伯母有同我说过买面具的事，仅仅是因为自己买给舞夜那个面具给舞夜带来的伤害，所以就讨厌起那副面具了吗？这种事，怎么也说不通。
或许二人，都是不想接近彼此的，伯母在试图切断回忆的联接。
“不过，这是天大人买给我的面具，里面被注入了新的力量。”
舞夜坐在床边，低头看着面具，好像——
“舞夜，你刚刚是笑了？”
“嗯？”
舞夜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我。
“不，没什么。”
原来是错觉，舞夜刚刚确实没有在笑，至少，不是真正的笑。
错觉啊……
面具、联系、每个人所做的事……应该都有很多的错觉吧。
如果二人都不愿靠近彼此，那么，不就什么都传递不到了吗？因为传递过去的，也只是冷冷的话语……
不，应该不是这样的，舞夜她，为什么要做可丽饼呢？为什么舞夜选择了和以前伯母为她买的面具一样的面具？还有很多事……
之前为舞夜过生日的时候，伯母不也有在等待舞夜吗？要说是要证明舞夜不会来的话，没必要等在那里，伯母，一定还是有着期待的。
“噗——”
水喷到我的脸上，冰凉的感觉让我回过神来。
“天大人，好像很忧愁的样子的。”
原来在别人看来，我思索的时候是那样子的吗？
“不过，也请不要用水枪攻击我。”
“天大人送这个给我，不是为了让我攻击天大人吗？”
“……”
没有送刀真是太好了。
话说有谁会在过生日的时候送刀呢？
之后我独自下了楼。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我问伯母。
“还是一样的不懂礼貌呢，一定要来打探别人家的事。”
“因为舞夜，是个总觉得让人放不下的女孩子。”
“是吧？”
伯母靠坐在沙发上。
·
从今往后，她就是我的女儿了，脸上有一道痕迹的小夜。
那样的痕迹，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呢？有时候我很想知道，但我不敢去问，就好像一旦问了，就会有什么脆弱的东西被打坏，精巧的玻璃工艺品。
“你好啊，小夜。”
我向小夜打招呼，她露出畏惧的眼神，好像畏惧着的不是我，而是以她面前的某一处为分界线的，一个陌生而不友好的世界。
真是奇怪啊，明明一直都不是一个敏锐的人，这时候却能懂得。也许是因为她的我的女儿，母女不是血脉的联系，而是情感的联结，守候的与回归的。
小夜在读小学。
她病了的时候，躺在床上，我照顾着她。
“对不起，对不起……”
一边打着电话请假，一边找着小夜需要的东西。
我不懂得应该做些什么，不懂得应该说些什么，小夜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孩子。
“小夜，有想要吃的东西吗？”
什么都不知道的我只能问她这样的问题了吧？不过，在生病的时候，应该也不会很想吃什么。
“可丽饼……”
为什么是可丽饼呢？
我第一次做这样的东西，但还好，做得不是太差，不过，我并不知道是不是她想要的可丽饼。
做好之后，我拿去给舞夜。
舞夜坐了起来，虽然脸色还是不很好看，但还是吃了起来。
“好吃吗？”
“嗯，很好吃，谢谢妈妈。”
谢谢啊……一般来说，不应该说谢谢的……
为什么是可丽饼呢？
明明应该是一个不很重要的问题，可能只是过去在某家店里吃过，可能只是在电视上见过……明明有那么多不重要的理由。
“难得在家里，却不能陪你出去玩，真是抱歉啊。”
“不是我生病的吗？”
小夜疑惑地看着我。
的确，我说的话更像是我在家却有事一样。
“没有哦，是妈妈没有照看到小夜，才会让小夜生病的。”
“可是，不生病的话，妈妈就不会在家里了吧？”
“嗯……那下次我请假在家里陪你好了。”
“有说过会扣工资的……”
“那些是大人的事啦，我可是很厉害的妈妈。”
我拍了拍胸口。
“哦……”
不过，小夜也没有露出高兴的神情，或许只是因为没病没有精神而已，而且即便是平时，她也不会有什么表情，尤其，没有笑的表情。
——————
“啊，那个是……”
当我同丈夫说起可丽饼的事的时候，丈夫欲言又止的样子。
“知道的话倒是说啊。”
“……是我的前妻在她生病的时候给她做过的，不过应该和你做的不一样，因为她做的不是可丽饼，只是用了这个名字而已……”
丈夫有些为难地说了出来。
“是这么回事……”
小夜她，果然还是想念着过去度妈妈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不如说，如果很快就把亲生母亲忘掉，不就显得有些薄情了吗？
“那个，应该是她真正把你当妈妈了，才会有那样的要求吧……”
虽然丈夫这样解释着，不过总也难以让人相信。
——————
小夜的老师有向我说过，她在学校里边完全没有朋友。
“小夜，这是为什么呢？是他们在孤立你吗？”
“没有。”
虽然小夜这么说，但也可能是在说谎。
之后我逐渐去了解，发现小夜没有说谎。
那么，只要小夜走过去就好了吧？
实际实行的时候，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
我看到小夜被那个女生重重推向地面的时候，才明白小夜的立场已经和原来不一样了。
但我不能够做出有效的保护，因为小夜没有受到直接性的欺负，只是不能再靠近人群的那边了。
我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力，我什么都做不到啊。
“小夜，我们出去玩吧。”
我微笑着对她说，因为能陪伴她的，只有我和丈夫了。
“哦。”
回应也是缺乏感情的，让我难以看出来她是否是真正愿意的。
我不懂得如何与她相处，应该说是我不懂得如何与孩子相处，我只能尽量去陪伴着。
我们就这样走在街上，果然还是和同龄人在一起会高兴些吧？
“妈妈，等一下。”
小夜向着一旁跑去。
可能是看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了吧。
我依旧是站在原地，目光也由她的背影，移到了天空，云碎去以懒散的步子在天空的长街走着。
“妈妈……”
竟然没有注意到小夜已经站在我身前。
我低下头，看到的却是棉花糖，小夜高举着一支棉花糖。
“给我的吗？”
“嗯，妈妈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吃甜的东西，应该能能变得开心一点的。”
是这样啊……竟然是我害得小夜担心了起来……
“为什么不买自己的呢？”
我笑着对小夜说。
“因为我带的钱，只够买一个。”
“那，小夜，我们每人吃一半吧。”
“嗯。”
陪伴着的时候，应该保持着笑容，因为前方是要一起走向的地方。
没有笑容的脸庞下，存在着那种温柔的模样。
我好像，渐渐能靠近小夜了。
给小夜买吃的，还有玩具，这大概也就是我能够做的、最简单的事了。
不过小夜自己的事，从来都没有能过解决。
我有时候会看到，她站在镜子面前，抚摸着自己脸上的红色痕迹，带着黯然，带着忧伤。
如果是伤疤的话，你就不应该去碰它……虽然有想过要这么说，但果然，这样就等于承认了它是个坏家伙，而舞夜要一直与这样的坏家伙相处下去，我能够说些什么呢？正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能够做些什么，我只是陪伴着，属于你疼痛的、欢笑的，那是你的故事，我只能陪伴着。
我希望有一天，出现一个父母之外，真正认同你、连同着你脸上的痕迹的人。
这种事，或许要等到很多年之后。
小夜上国中之后。
我和小夜一起来到外面，这样普通的事，却也是隔了很久的。
“小夜，要去哪里玩呢？”
丈夫不能来，这是最大的遗憾，不知道小夜会怎么想。
“去哪里啊？”
小夜也完全不知道的样子。
“那，去放风筝好了。”
依着丈夫说过的。
“嗯。”
小夜轻轻点了点头，裹在长长袖子里的双手放在嘴边。
“小夜，为什么你总要穿大一些的衣服呢？合身的不是更好吗？”
“……总觉得，这样的才合适。”
“合适？”
我看了看她，头发不算很长，但前边的头发却要固执地留着。
是在躲藏吗？
不应该躲起来的，因为阳光会透进来。
小夜带着我进了一家店，买了一个风筝。
“妈妈，我们是去蒲公英原野吗？”
“虽然可以……但不是太远了吗？走路过去的话，花费的时间太多了。”
“那就去前边好了。”
人车少了去的地方，我们放飞了风筝，风不够大，风筝一直掉，给别人带来了很多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