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渐入初冬。
码头上,工人们正不断的工作着。
我望着海滩上废弃的战车,烈焰用恶魔般的火舌在它身上留下的痕迹,它仿佛在诉说着那场悲惨的战争。
它孤零零的废弃在那里,唯有海鸥和海水击打礁石的声音维持陪伴着这死去的黑色卫士。我那被冻红的鼻子闻到了它身上的火药味,那炸裂的舱室里传来的恶臭远不及那味道的万分之一。
酒精腐蚀着我的精神,我的双腿已经无法行走,我便只好继续盯着这片不安的坟墓。那布满黑渍的大衣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松木味,口中发出的口臭,它直达大脑,让头部持续痛苦着。那黑暗的乌云给这里带来的巨大压抑,“再没有比这里跟悲伤的地方了”我这样想到,将手中的酒瓶扔向战车。
没有更多的人来到这儿,男人几乎在战斗中死绝了,每天都有人饿死在大街上,这里还有什么?没有更多的痛苦能够让人民承受了,这个残破的码头是唯一能让弗兰克隆挺过冬天的希望。
阿德加靠在围栏上,海风将她的秀发吹散,阳光从空隙中穿过。她的制服上还留有在车站附近留下的血迹,特别是那深蓝色等等胸甲,一面被烈火灼烧成黑色,另一面全是干枯的血迹。她面朝大海,我看不见她的脸,来到海边的这半个小时里她一句话没说。我隐约可以感受到她身上的一丝负面情绪,但却无法确定究竟是哪种,我们不过才刚认识一天而已。
我想她应该在看那边被炮击的码头,那一片码头上留有一个黑色的巨大坑洞,不少的燃烧留下的碎片散落在附近,还有一个残缺不全的尸体趴在那里。我没有闻到恶臭,她应该也没有,这使我们没有离开这里的打算。我时而望向她高挑而纤瘦的身影,时而看向沙滩上的消逝英雄,但我心中无她,纵使她是那样的美丽,但战争的摧残已经进入到了每一个人心中。
“我休息的够久了”来到这里之前我坚定的认为,现在感到有点可笑,甚至有些厌烦,而那些无趣的报告更是让我无法闲下心来休息。我必须一边紧跟将军们的行程,一边留意前线的动作,好让他们在我的监视下。可这长久而痛苦的工作是那么的艰难,这座城市已经被封锁,将军们和军官每做一次大动作,就意味着一场繁琐的行动展开。
“总有一天,他们会死于政敌的刺杀”总有一天,他们会的。我向阿加德无力的说到,但她没有回头,战争已经留给我们太多的伤痛,就连我本人的从军经历都没有昨天一天来的可怕。无数的炸弹从奥德兰堡运来,它们在经过火车站时被故意引爆,整个站点被从地图上抹去。科研人员的骄傲“圣城”引爆时,将火舌扩散到附近的一个街区。那整个区域的居民,连同底下的天然气管道,都化为了冬天的一片片伪装成雪花的灰烬,我在通过卡什金街时甚至用了不到半分钟就倒地不起,因为那白色的地狱将人们化为一块块残缺的血肉,而在车站附近的人相对较为体面,他们因为极高的温度,而变成固定在地上的无法言说的物质,至少看起来不像是个人了。
工作,战争,还有痛苦。这些想法让我呆滞了一阵,我没再望着战车,只是呆呆的看着她,即使她早已回头,我也没有转移视线。她也注视着我,直到夕阳渐渐落下。
“那份工作很辛苦吗”她双目无神,用带着泪痕的脸向我问到。我感到奇怪,就好像我已经不在是个特工一样,过往的工作经历已经完全不重要,不关它们辛苦与否,评价它们的意义也早已消散。
“不知道”我这样想到。
我的口中苦涩,只是单纯的挤出几个字:“我不知道”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从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感,我们又是一言不发。
时间过得很快,这里没有更多值得留意的东西了。我缓慢的起身,走上阶梯,向军工厂和大金工之间的小土路走去。阿德加小跑到我身后,她的长靴在混凝土上发出出踢踏声。夕阳从云层之间的间隙中发出深红色的阳光,它打在小小的泥土路上,混合着雪花的泥土发出一股浓浓的芳香,代替了先前闻到的火药味。
我们之间似乎有一面无形的墙,我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她也同样,但我极想打破这种压抑的气氛,可心中的那些抱怨和往事总是卡在喉咙里
“你的工作呢?那很困难吗”终于,我发生了。
“总是很困难…………每天都要去要去很多地方,走访每一间屋子…………”
她停顿了一会,将宽檐军帽戴在头上。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肩和帽上,搭配着我们二人阴暗的表情,空气中没有一点积极的气氛。
“我这样生活很多年了,只有今年是最艰难的,不同于过去,很多人都不愿意见到公务员,包括税务局的工作人员和我们”
“现在的人们总是说,我们什么都做不好”
这是事实,弗兰克隆位于分裂战争的二线,我们总是要忍受战争带来的影响,小小的治安队除了维护基本治安以外的任何作用。
但阿德加显然不怎么想。
这段路程虽然并没有多远,但在这种情况下却显得十分漫长。走过泥土路后,柏油路赫然出现在我面前。对面的商铺正排着长队,那无数的平民百姓拥挤在一起,不顾孩子的苦恼和老妇的哀嚎,有几个人趴在队伍的旁边,没有任何动作。
阿德加对此毫无反应,因为她解决不了这些,她自己也很快就要面对和这些平民同样的问题。而我就更不可能了,在回到据点后,我需要马上离开弗兰克隆,到阿卡琉斯山脉的其中一个支脉:安魂山附近的安魂岭去,与线人取得联系。完成这些,我只有五个小时。
人们喧闹着,我无心留意他们,浓烈的口臭让我有点恶心。我感到一阵目眩,突然间双腿一软。阿德加迅速的将我扶住,一股仿佛是燃烧后的木头发出的味道从她身上传来。
“别倒下了,警探”她双眼悲伤的看着我,无力的发出低语。
“……………只是…………老毛病”
那不单单是熬夜后随意出现的并发症,那是日积月累,从无数个无名的早晨和夕阳诞生的痛苦魔神的爪牙,他们将疼痛植入我右脑的神经上,蚕食着我的精力和理智。
“毫无疑问,他们来自你的工作”我这样想到。
人群的另一头传来异于平民的声音,那是由这座城市最无能的人组成的最无能的工作人员,他们就是:弗兰克隆市的武装卫兵,由大无能者勃尔塔斯卡夫铁卫所率领的寄生虫。
“卫兵们”勃尔卡斯塔夫向面前的卫队打算动员着,不远处由古代文艺时期的圆柱和欧罗巴王朝风格的墙壁所组成市政大楼的窗户里钻出几颗长着和饥饿和痛苦毫不相干的肥胖脑袋。身穿礼服的知识份子和文职们迅速地沸腾起来,我可以听到不少夸赞声,但大大多都文质彬彬。
勃尔卡斯塔夫神气斌斌,高大而无能的身躯屹立在卫兵整齐的列队面前。他们身穿同阿德加卫士一样的黑白色制服和深红色大衣,深蓝色的胸甲新的发亮,灰色的胶质长手套也没有像阿德加一样丢掉一只,除了毛毡高帽和冷冰冰的
“古斯塔夫斯基已经把他的部队开到了树林里,反皇党的匪徒们正密谋着打倒我们敬爱的皇帝”
勃尔卡斯塔夫接着说道,语气像是个剧院的合唱手。
“那是绝对不允许的!”
“我们绝对不能让那个叛徒去损害王的尊严。那是绝对不能出现在这个国家里的,我现在命令你们冲进大金工,逮捕所有的潜在工会成员,为我们的明君清理一条崭新的道路”雪花落在每一位卫兵身上,染白了他们,神气的铁卫注视着他们。
他的胸甲上刻印着皇家的雄狮,那个猫科动物镶着银白色的边。那就是所有法尔罗斯人民也养不活的狮子。
我们面前站着一对师生,从他们的穿着可以看出来,他们在人群中交谈着。“就是他们这些穿制服的人镇压了马克西姆大学的学生运动的”一位身着双排纽扣礼服,带着粗布工帽的老人对着他的学生悄声低语,他的口音像是西方的诺德人。
我走近老者,将身体站直,假装观望着华丽而优雅的卫兵,阿德加没有管我,只是看着菜市口前的法王铜像。
“弗拉基米尔将军,下令驱逐了那里的那个人,他是那场镇压运动的凶手,我亲眼看到他组织卫队在马克西姆堡射杀学生”他低下了头,让他老朽的身体显得更加矮小,几滴泪水从他的脸上落下。
“安德烈,他们都是孩子啊”
一个人影迅速地用手将老人推开,“你怎么能说皇帝陛下的士兵干出的事是错的!”是一个个身穿蓝黑色礼服,长着一张官员脸的人粗鲁地打断了他,并提起他的衣领威胁道。
“我命令你放开他,现在,举起手来”阿德加反应过来,举起手枪指向那人
那些聚集在一起的高阶层人员们也反应了过来,开始高喊着一些有关皇家荣耀的话,并鼓动他动手。
“给他个教训,打他!!!———”
“别理那个贱人!!打他的鼻梁”
这就是那群精英们喊出的话。我的心脏狂跳着,双手不停地颤动着,那狂暴的鼓点促使我将手伸向我的爱枪。是的,在无数个日夜里,母校所发生的事令我一直痛苦到现在,现在,又一个受到国王光环启蒙的人就站在我的面前,侮辱我学校的法学老师。
一枪,两枪,第一发命中头部,第二发顺着右手落下的轨迹打中了他的躯干。那名衣冠禽兽就这样像个真正的禽兽一样倒下了,鲜血染红了他的胡子。他不再能站立在这个世界里,永远地。
“皇权特批,都给我他妈的停下!”
阿德加吓傻了,“绅士”们也不再吵闹。卫兵没敢过来,因为他们知道说出这句话的会是什么人。
“那是场屠杀!不是你们所谓的荣耀”老者坐在地上,抽泣地大吼道,泪水止不住的流下,而且更多了。“那个人本来应该去死,法典上明确说明了恐怖事件的性质,而军队屠杀老百姓……………”老者望着那人的眼睛,阴影让他的脸显得有些阴森。
“那绝对属于违法事件,那是屠杀,那不是荣耀。那只是简简单单的屠杀………………”
天空没有一丝阳光此时已是完全入夜,卫兵们整齐的站在一起,气势堪比第一方面军。但全场唯有平民喧闹声也消失了,没有人再为他们鼓掌欢呼。
“今天,我们要响应保卢斯将军的命令,我要你们从这里开始搜索反动派,直到你们走不动为止,清楚了吗”勃尔卡斯塔夫假装没看到这事,毫无动摇的说完了他想说的。
“是的,长官!”卫兵们齐声高喊出,黑色的长靴踏起一阵灰尘。
“立正!”勃尔卡斯塔夫指挥道,并神气的抽出了军刀。
“前进———”
随着一声号令,勃尔卡斯塔夫的部队向着北方钢铁铸造工业区前进着,皇家的旗帜被旗手高举着,看着不像一只巡逻的队伍,但与贵族的私军绝类。他们那戴着长手套的手紧握着步枪,翻领的内衬上别着卫队纹章。
我的双手依旧不停的抖动着,甚至与我的心脏同步。阿德加没有说什么,死人的事她见惯了,她可能只是惊讶与我的果断和极端。
我没再停留,只是沿着路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