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少女悠悠苏醒,映入眼帘的,既不是那只恐怖诡异的紫发萝莉,也不是那淡漠超然的素衣剑者,而是一张自己早已熟悉得不行的老脸。
“老头子,怎么会是你?”
麻衣老者“嘿嘿”地笑了笑:
“不是老朽,还能是何人?莫非殿下以为那闻人羿觞一行人还能留在此地等你醒来不成?将汝带来医馆已算是仁至义尽了!如今他们已离去多时。”
而后老人的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吾任性的殿下啊!汝可知道,汝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险些没能回来!以汝之伤势,若非吾在,凭这医馆大夫的水平,过不了几日宫里便该是满目缟素了!殿下,这就是汝自视过高的代价!”
“哼!本宫知道了!那……多谢你了!老…师……咝——”
棕发少女傲娇地别过了头,却牵动了伤口,疼得直吸冷气。
见状,老人笑了笑:
“陛下与老朽都曾说过,这江湖远非殿下想得这般简单,如何?此番受挫,殿下可该知晓收敛收敛小性子了?高傲的本钱可是建立在绝对实力上的。”
“好吧……本宫承认,是我太小看这些所谓武林高手了。”
说着,少女想起自己被那只看似无害的萝莉逼到绝境,不由握了握拳头。
“哈!说起来殿下的运道也委实差得紧,那所谓的剑痴一向不对他挑战和挑战他的剑客下杀手,可汝偏偏没能以他为对手,这才落得如此下场……”
“喂!老头你是在幸灾乐祸吧!有你这样的老师嘛!”
少女抱怨了一句,突然一怔:
“咦?!不对!差点被你糊弄过去了!你不是应该在暗处保护我才对吗?怎么关键时刻救我的不是你这个老师?!”
“额……这个……呵呵……”
麻衣老人的笑容有点僵硬:
“是因为……老朽知道以那剑痴性子,定不会教你丧命!嗯,不错,正是如此!所以老朽也没有急着出手,殿下且看,现今汝性命无忧,不正是证明一切皆在吾掌握之中嘛!”
“哦~?真的~吗?”
少女对此投以怀疑的目光。
“咳咳!老朽有必要做出欺骗么?从小到大殿下的一切老朽皆是有求必应,想不到今日殿下竟不愿信任吾。老朽……老朽委实伤心啊!”
老人一脸悲戚之色,充分演绎出了一位忠心不二却惨遭猜疑的老臣形象。
“哎!哎哎!真是的!本宫又没说什么重话!哼!算了!这次就不和你这老头子计较这么多了!”
老人顿时一脸“欣慰”。
“那么,殿下如今是继续在此疗养还是回宫休养?”
“当然不能回宫啦!要是让父皇母后看见本宫这一身伤,还不得给他们念叨死……啊!对了,帮我多留意那个闻人羿觞他们的消息,本宫吃的这个大亏,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哦……这样么,其实,以他们对殿下做的事,足以在整个雪耀通缉追捕了。”
“哎?!不用了不用了啦!到底是本宫自己找上门去的,而且还是那个闻人羿觞救了本宫,这件事,本宫自己解决就是!”
说着,少女“恶狠狠”地看向老人:
“老头子你要是敢告诉父皇的话……哼!”
老人笑呵呵地举双手投降:
“好好好……老朽这张嘴倒还算是严实的。”
这么说着,老人的心里却是没有表面看来那么轻松。
他方才真的骗了他的公主徒儿。
当时的真实情况是:从看到少女被紫发萝莉最初击伤时他就想要出手了,然而,那一刻那个和闻人羿觞一起观战的紫衣少女往他隐匿的地方扫了一眼,于是突如其来的恐怖杀气锁定了他,虚空中隐隐透出的杀戮剑意更是让他震骇莫名,只要稍有动作,便会迎来最可怕的攻击。他毫不怀疑,他一旦出手,反而可能是更惨淡的收场。
那时他甚至做好了最后时刻豁出这条命救人的打算。所幸,那位剑痴没让他失望。
有着那样的人物存在,他是真的不想这次之后公主殿下还和他们扯上哪怕一星半点的关系。
不过他这徒儿的性格,任性惯了,哪里听得进别人的劝告?
接下来,关于闻人羿觞的消息他会留意,但是……绝不会主动通知她。
[唉……这样的高手都出现了……看来此次论剑,变数颇多啊……]
老人不免有些忧心,却只能好好地守着自己这位尊贵的徒儿,避免她再度作死。
……
沉默许久之后,棕发少女忽然问道:
“喂,老头子,那个闻人羿觞,你怎么看?”
“唔……老朽也只远远见他出了一剑,而且只是打断那小姑娘杀招的一剑,委实无法由此判断其真正剑术修为……但是,当着一名剑客的面贬低他的剑术,殿下这般看轻……甚至可以说是侮辱他,他都愿意救下殿下,单凭此胸襟,剑痴之名,老朽无异议。”
“呵……是嘛……”
少女躺在病床上,冰蓝色的眸子呆呆凝视着空气,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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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行走在官道上,长风吹动她的发丝,揭露那完美的侧颜,即使是变换后的容貌,依旧是人世罕见之美。
感情,为何物?她不懂。
“她”曾一度默默俯瞰着无数蝼蚁在生死间轮转,他们短暂的生命与她漫长的时间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
那个家伙曾经用三千年守着一群蝼蚁,看着身边的蝼蚁们换了一代又一代,她委实无法理解这般无聊之事。
只需要过“一会儿”,蝼蚁们就又换了一批。既然从“开始”到“结束”都这般快速,那么,那些嘻笑怒骂悲欢离合的过程……岂不毫无意义?
所以,蝼蚁们那些无趣的东西,她从不在意。
如今她亲身于此,看到了许多事。
她不理解,为什么有许多的人类会为了那毫无意义的过程,为了所谓的爱、憎、怒、欲等等奇怪的东西,使自身提前走向“结束”。
难道他们不该更多是为了延长自身那短暂的存在而努力么?
今天她看到了两个人,一男两女。他们在吵,内容是所谓的爱情。
其中一名女人,似乎是为了证明所谓的“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于是那个男人抱着她的尸体哭,另一个女人却很生气。
她想,蝼蚁果然是蝼蚁,这种蠢事都做得出来。
然后另一个女人拿出了一把柴刀,砍死了男人。
于是她走过去问那个女人,这些行为是为什么?她不懂。
可是那个蝼蚁却嚷嚷着“你也是勾引他的狐狸精吗”这样奇怪的话,对她挥刀。
她当然没有受伤,却还是不明白。
那名蝼蚁为何向她挥刀?就这么想让自己提前“结束”么?
前天。她看到一个男人想抢另一个男人的东西,被杀。
前前天,她看到一名少年和一名老人同归于尽,却大喊着“终于报仇了”,对自己的末路一点也不惋惜的样子。
再前天,她看到……
很多很多,很多很多事,都是她觉得难以理解的……
“唉!那位姑娘!等等!!”
突兀传来的一声呼唤,让她眸光微移。
有一辆马车停在道路旁,车厢里隐约传来女人痛苦的呻吟声,驾车的男人一脸焦急地叫住了她。
“姑娘!你会接生吗?”
这种奇怪的问题搁在普通女子身上恐怕得一怒拂袖而去,可“她”不会。
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种事情,她不懂,但,能做到。只是绝非是普通人那样的“接生”手段罢了。
所以她微微点了点头。
男人这才注意到她的模样,不禁怔了一下,但很快就低头拱手道:
“在下内人于路上难产,事出突然,可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姑娘一人而已,在下恳请姑娘援手,此后但有所求,赴汤蹈火,绝无二话!”
[有所求?吾,何求于蝼蚁?]
她淡漠的眼神里带着丝丝不屑,却一言未发,只是缓步走进了马车车厢。
片刻后,婴儿的啼哭声嘹亮传出。
“这!这么快!”
男人惊喜中带着疑惑,却没多想,兴冲冲地去看自己的妻儿了。
良久。
男人携着女人和襁褓里的孩子,向“她”拜谢。
“恩人,在下二人虽手无缚鸡之力,但如此大恩,没齿难忘!敢问恩人名讳?”
男人并不知道,女人看着自己恩人的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惧和排斥。毕竟,眼见着别人把手伸进……(此处省略)……这种略显猎奇的方法,还真不是普通人能接受的。另外的,就是身为一名人妻,对其他漂亮女子出现在丈夫身边下意识的抗拒了……
她并不在意女人的目光,也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而是静静凝视着那个刚出生的,皱巴巴的婴孩。小女婴还在哭着,精力旺盛着。
[是吾之手,带来了这只蝼蚁的新生呢……]
[为何,竟感觉……有点怪?]
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一脸恍悟:
“啊!是我疏忽了!恩人是想抱抱孩子吧!给。”
她接过,将那小小的一团抱在怀里,依旧面无表情眼神平静。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不同于父母的冷冰冰的态度,那女婴没哭了,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嗯……这时候刚出生的婴儿应该还连她的模样都看不清才对,可这孩子甚至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脸。
她忽然皱了皱眉,把孩子递给男人,转身,一步踏出,瞬时了无踪迹。
“恩人您……这……”
小女娃娃顿时又哇哇地哭了起来,女人是暗暗松了口气,而男人只得叹息一声:
“罢了,恩人实力强大,不求回报,你我夫妻二人记着这恩情,他日若有缘相见,再重谢吧。”
不多时,车轮滚动声响起,马车载着温馨的一家三口缓缓离去。
她不知道,这一家是要赶赴阴月京都上任,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将一步一步,成为阴月皇朝新的太傅。不过这些,也都不重要,不是么?
(咳……“她”是满世界随意跑的,所以还请不用疑问为啥地点又跳到阴月来了……)
十里外,“她”的手放在胸口,歪了歪头,倾城容颜上是淡淡的疑惑神色——
“这种特别的感觉,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