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剑回身,素衣剑者神情平静一言不发地抬步离去,只给败者留下一个清冷孤傲的背影。
他身后,一男一女颓然苦笑着对视。他们夫妻俩都已经不顾规矩地联手夹攻了,却还是被剑痴挫败,这实在是个残酷的事实,却也教人不能不接受。
“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上次于天都见面时吾尚能以前辈身份审视他,今日,吾二人却惨败于他手……好一个剑痴,委实是吾毕生仅见最有天赋的剑者。”
华颜心对着那人远去的身影感慨不已。她的丈夫赵宏赞同地点了点头,突然皱眉道:
“不知天儿此番又是去了甚么地方玩耍,竟然一连几日未归,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你怎地突然提起此事……你吾二人对天儿这般行事不是早就习以为常了么?”
“虽是如此不错……但吾总觉一股不详的预感……”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心头一凉。
……
迎风徐行,却见眼前人影作流光落下,阻住去路,剑者脚步一顿,眸中一片沉静。
棕发少女站在闻人羿觞面前,看着剑者淡漠的神情,冰蓝眼眸中闪过慌乱,
[啊啊啊……完蛋……一冲动就直接过来了……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好啊!]
她深呼吸了两遍:
“额……那个……”
“何事?”
“咳……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
他的确记得,过去的事,桩桩件件,都无比清晰。甚至他还察觉了少女与当初天差地别的态度,
但……与他何干?
[还记得啊!太好了!]
棕发少女心底一喜:
“就是……那时候你救了我啊……我还没来得及跟你道谢呢!总之……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一定会回报你的!”
[又是……救命之恩这种事么……哈!]
剑者眼中莫名情绪一闪而过。
“嗯,我知晓了,你无需在意此事。”
说着,他越过少女,继续前行。
“哎?哎!你就这个反应啊!”
少女立即转身追了上去:
“这可是我的承诺哦!价值很大的!就算你想成为雪耀朝中供奉高手我也可以帮你做到哦!”
“不必。”
剑者脚步不停,语气没有丝毫波动。
“那……就算你想要天下第一名剑也未尝不可以的哦!”
“不必。”
“哎?哎哎!你不是号称剑痴吗?怎么会是不必呢?!”
“剑不在精,契合足矣。”
“额……是……是吗?”
少女眼角跳了跳,笑容微僵。
[还真是执着于剑啊……你这家伙……本宫都这么放下身段和你说话了!什么态度啊!气死啦!!!]
少女眼珠转了转,又想到了一个主意。
“看起来你很珍惜你的剑啊!那我就屈尊当一段时间你的侍剑,帮你捧剑怎么样?!”
啪!
麻衣老者在暗处猛然扶额。
[这种事都想的出……殿下您真是……让老朽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啊……]
“不必。”
依旧是没有丝毫感情波动的回答。闻人羿觞的视线貌似不经意地朝某处扫过,让老人暗暗心惊。
[这小伙子进步果然非常大啊……换作是当年,哪里能对老朽有丝毫察觉……]
而此时,听着闻人羿觞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拒绝,棕发少女终于怒上眉梢:
“喂!这也不必那也不必!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感谢你啊!”
“不必感谢。”
“你!!!”
棕发少女涨红了漂亮的脸蛋,冰蓝色的眸子里快要喷出火来: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多次拒绝本宫!连父皇都没有过!!闻人羿觞你……”
话未完,剑者提气一纵,身化素白流光直冲远方天穹。
棕发少女半张着嘴,愣在了那里。
“噗——”
麻衣老者内心波动不已,不禁笑出了声。
以宗师高手御空飞行的能力,即使少女耗尽力量也是追不上的了……
半晌,棕发少女狠狠地跺脚: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闻人羿觞,本宫和你没完啊!!!”
然后她又懊恼地摁了摁额头:
“本宫还连名字都没来得及说啊混蛋!”
———无———言———的———分———割————线———
一座塔,一座倒立深渊之下的塔。
从地面往地底,便是由塔基去塔顶。一层一层,空间范围越来越小,压迫感越来越重。扶着栏杆往下望去,可以一眼从中空之处看到塔顶的光源。
白衣赤足的少女领着粉发少女行走在塔中,沿途路过行人时,那些穿着统一银灰色袍子的人都会停下恭谨地叫一声“少主”,然后打量打量某只作为新面孔的粉毛少女。
“原来阿翎你是这里的少主吗?啊啦~看来人家可真是不小心抱上了一条粗大腿呢……”
“哦?翎儿还以为你会觉得连翎儿这样的都可以做少主的地方是有多差劲呢~”
“唔……怎么能这么说呢~是正因为有阿翎你作为少主,这个地方才有让人家加入的价值啊!”
“是吗……由乃你意外地很会花言巧语呢……像之前被你杀掉的那个男人一样。”
“啧……都说过了,要叫人家由乃酱~的啦!”
“所以说后面加个酱到底是什么意思?”
“嘛……就是表示亲密的意思啦”
“是吗……”
白衣少女歪了歪头,想象了一下自己称呼“父亲酱~”的画面,顿时抽了抽嘴角:
“才不要,太奇怪了。”
“唔咕……”
粉发少女鼓了鼓脸颊,有点失落的样子。
两人步步走着,绕着圈儿层层往下。
一路上,可以见到许多人对着塔壁进行修习。
没错,这座倒悬塔的塔壁一面似乎是由特殊材质造就,在折射塔底光源照亮整座塔的同时还能让人看清镌刻于其上的无数武学。
越往下,壁上刻着的武功越复杂精妙。
“呐……阿翎,你们这里就这样把武学功法招式全部刊登在外面?”
“差不多吧……除了一些极其特殊的,绝大部分都刻在外面了,大家能学到多少就是多少,全凭个人本事。翎儿的父亲可是很宽容的,这个地方的自由度绝对比你想象的高得多。”
粉红的眼瞳扫过一幅幅壁画,心中好不惋惜:
[可惜人家不是本体,没有在十二重楼看一眼落梅十三就能衍生出一连串雪梅之招的那种妖孽悟性……不然就赚大了……唉!]
“这里的人要么是从小无依无靠被收留来了这里,要么就是在天下间因种种原因而难以生存故此投靠这里。他们可以在这里随意学习,代价则是要帮助父亲完成夙愿,事成之后这里就可以解散了。唔……具体是什么还不能告诉由乃你哟!要等见过父亲才行呢……”
“魔之生涯当是自在由我,无拘无束。所以这里除了要尊重父亲和翎儿以外,也没有任何阶级制度。但是大家都有自行根据所住塔层来分高下就是了……”
第一次听说这样怪异的组织,这样不靠谱的制度,粉发少女觉得有点咪疼:
“这种管理方法……就不怕他们暴动叛乱吗?”
“不会的哟~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受到了父亲的恩惠而得以存在,他们有时会发生一些冲突,但是都有分寸的。唔……我想大家一定都很期待父亲让所有人行动的那一天呢……”
“啊……这样啊……”
粉眸中闪过一丝惊疑:
[以这里的实力……需要他们全数倾巢而出进行的目的……该是怎样的一件大事呢?难道是一统武林之类的?可这也不像啊……]
“其实嘛……最重要的还是父亲的实力啊!只要有父亲在,不管有没有异心,都只能是没有!”
少女挺胸抬首,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丝丝自豪。
下一秒,她看向身旁的粉毛:
“翎儿都已经告诉你这么多了呢……所以……”
她挑起她的下巴,绝美笑颜里带着令人胆寒的冷意。
“由乃你……已经没有后悔的权力了……”
“呵……这一点……”
只见那只粉毛伸手握住了下巴处那只手,抬到唇边,轻轻一吻:
“人家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那就好。”
把手抽回,翎儿脚步加快,走在前头,掩盖了神情的一瞬微妙变化。
“那么,回到问题的起点,阿翎你为何偏偏选中了人家呢?”
“因为……看你顺眼?”
#个鬼啊!她要是不够强的话早被你干掉了吧!#
“唔……真是任性的理由啊……人家还以为是因为我们能在这苍茫世间几度相遇的缘分呢~”
“呵!缘分……看来那个龙套甲给了由乃你一个糟糕的示范呢……”
“啊啦~是吗?”
一路螺旋向下,越往下走,沿途人数越少,人们身上的气息也越显强大。
直至第十八层,塔顶。空间最小,也最核心的地方。
粉发少女终于看见了那通过照亮整座塔的光源是什么。
是一杆戟,插在塔顶的一杆通体散发着明亮光华的水晶戟。
“这……”
“没错哦!这就是父亲的武器,所以一旦到了那日,父亲带着武器出战,这里将会陷入永远的黑暗,就此分崩离析。”
“唔……”
某只粉毛不得不承认,这个地方带给她的惊讶还真是一点也不小。
“好了,和翎儿一起去见见父亲吧……”
#哦豁~这算是见家长么?笑~#
接下来的见面再一次出乎了粉发少女的预料。
没有什么华丽的殿堂,也没有孤傲地坐在王座上的盖世枭雄,只有一个漆黑的人影坐在桌前一壶酒独酌。
“父亲,翎儿回来了。”
那人影缓缓转向,隐藏在黑色里的视线扫过翎儿之后便投向了粉毛少女。
“吾,第一次见汝带人回来。”
看不清身形面容,连声音也分不出男女。
某只粉毛暗暗腹诽:
[这么神秘是闹哪样啊……难道在自己女儿面前也都是这个模样么?]
“嗯,父亲,翎儿觉得由乃很有趣呢~而且她也答应加入我们了!”
“吾……知晓了。汝,先离开罢。”
“嗯……希望父亲可别亏待了翎儿的好、朋、友、呀~”
瞬间,黑影透出的视线里多出了一抹森然。
看着翎儿对自己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唯美笑容而后离去,粉毛少女嘴角抽了抽。
[阿翎你阴我!!!世界上至少五成的父亲都是女儿控啊!!!]
嘭!
眼前一花,以粉毛如今的实力,竟然完全看不清动作,整个人就被扼住脖子摁在了墙壁上。
“汝之名。”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喜欢掐脖子啊!又不是终结的基天使!#
“呃……我……我妻由乃!”
几乎窒息的粉毛涨红了小脸说出了这具身体的名字。
“不论汝与翎儿关系如何,入吾魔门,为吾办事,若有叛逆……”
黑影顿了顿,再说道:
“吾不会让翎儿有机会看到汝之下场。”
说完,松手。
“咳咳……”
粉毛捂嘴咳嗽着,粉红眸子里闪过阴郁:
[这种毫无反抗之力的感觉……真糟糕啊……不过……]
少女的鼻翼动了动,
[距离这么近……人家都闻到了呢……这味道……呵……有趣……]
“啊……人家明白了……所以说,你想做的事到底是什么呢?”
“汝当唤吾魔主,”
黑影的下一句,让粉毛瞳孔一缩。
“助吾……摧毁道宫无涯!”
……
……
不久后,目视着粉发少女离去,魔主轻捻酒杯,语气意味深长。
“傻翎儿,这一局是汝输了啊……我妻由乃……身外化身……以此潜入我魔门……哈!汝……令吾觉得趣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