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水酒飞洒,没入黄土。
姐妹二人相顾无言,空气中一片寂静。
不知何时,紫璃已经不见人影,正和沈萱衣的心意。大概是……当她在轩衣的所有至亲面前表明某些事情之后,目的已成,便可以放任人家姐妹独处了吧。
“啊……真是抱歉呢。”
紫发女孩突然这么说了。
长久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进行如此正式的……祭奠。
祭奠她初来乍到这个世界时不曾珍惜而终究失去的一切。
“没关系的,姐姐,这次爹娘看到我们都来到这里,一定也是感到开心的。”
像是知道轩衣在想什么,白衣少女发出了安慰之言。随即,她咬了咬下唇,神情一片犹豫纠结:
“我……”
该怎么说呢,多年后与姐姐的第三次见面。终于没有刀剑相向而是能够彼此温柔以对,真的,很让她欢喜。但是……那些没有提及的刻意避过的话题,那道不能让步的底线,依旧存在。
注意到沈萱衣的欲言又止,那只紫毛歪了歪头,向少女伸出了手。
“哎?”
不明所以,但她还是同样伸手,握住了自家姐姐那只小手。
于是紫发萝莉板着脸蛋儿,凝视着自己唯一的妹妹,用尽可能“威严”的姿态说:
“因为沈轩衣是沈萱衣的姐姐,所以,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是啊,就是这样。
哪怕她在风雪天都之上确确实实有过从此断绝关系的想法,甚至一度带着杀意。可当全力决杀的一枪将要命中这个不听话的妹妹的时候,她仍然是无论如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必须收回。那一刻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后果,只知道,不能,绝对不能!
心软也好,仁慈也罢,既然她对沈萱衣总是这般无可奈何……那……
当然只能是选择原谅她啊!
说完这一句,轩衣微微抬头,却见自家妹妹小嘴微张一脸呆滞,一副被震惊的模样,这让她不由得挑了挑眉,语气微妙:
“我说的话,就这么让你惊讶么?哼!在你心里我到底是有多么蛮不讲理……”
“不……”
白衣少女终于回过神来,一脸激动喜悦,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一并捧住了轩衣的那只手:
“我只是……只是太开心了啊!姐姐。”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就像百年前那样,姐姐你果然还是疼惜我的。]
此时此刻,在沈萱衣心里,某个困扰多时的结,终于解开,自此,未来修行之路再无阻碍。当然,这对她们而言,并不重要。
面对白衣少女灿烂美好的笑颜,紫发女孩抿着唇,点头。只是在那不为人知的角落深处里,有什么发出了漠然的冷笑——
[呵!这脆弱的、无用的情感啊……]
轩衣可以原谅沈萱衣的任何事,但是,反之呢?沈萱衣,是否能接受轩衣的一切作为?比如……
嗯?谁知道呢~
“唔……”
沈萱衣忽然沉吟着,欲言又止。
和好,固然可喜,但有些事情她这个做妹妹的还是不得不在意。
“萱儿,想说什么?”
“额……就是,姐姐你和那个女人……嗯,虽然我是不会反对啦,看起来倒也还配,但……但你们至少也要克制一点啊……”
沈萱衣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眼神里却满是促狭。
“……”
紫发萝莉依旧面无表情,却止不住慢慢红了脸:
“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子,真的。”
“哎~真的吗~?既然如此,姐姐你为什么不更理直气壮一点呢?→_→”
“…………”
莫名又想起了当初人格混乱时和紫璃一起度过的某个夜晚,轩衣哪还能理直气壮地起来?
[璃,你这次可真是害惨我了。]
之前紫璃那突然十分放肆的行为,竟然让沈萱衣误以为她们平日里也特别地……咳咳,那啥。这下可真是难以辩解清楚了。
“哼!”
最终,被妹妹调侃的可怜紫毛也只能这么一声哼强行结束了这特别羞耻的话题。
接下来,两人随意地聊着,在这片荒野里并肩而行,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恍惚又回到了最初无忧无虑的时光。
直到日光隐没,夜色吞没天穹。
“好了,我该回去了。”
“哎?”
还准备彻夜长谈,并不清楚自家姐姐如今要每天喝药调养的沈萱衣对此感到惊愕。
不过,一重惊愕还未完,又来一重。
“璃?我……!”
突然出现的紫发少女将那只毫无防备的紫毛萝莉敲晕了过去,拦腰抱起。
“喂!你在做什么?!”
即使是已经定下来了的未来姐夫/嫂子(?),沈萱衣的目光仍是瞬间充满了敌意,几欲拔剑。
然而紫璃只是淡淡地看着,语气里颇有几分恨恨的意味:
“小紫宠着你,不愿说。但我可不会。身为她的妹妹以及她伤势的罪魁祸首,你也是时候该为她付出一些了!”
“嗯?!你的意思是……”
“想知道吗?想就和我一起回药庐,自己去问那老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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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处郊外山脚的小屋里,长途跋涉许久的黑裙“少女”和襦裙幼女借宿于好心的老婆婆家中。
烛光里,木下姑娘对着老人家收拾出来的仅剩一张的床铺叹了口气:
“小家伙,你就在这休息吧。”
“咦?大哥哥你不一起睡吗?”
“不了,像我这种程度,不睡觉也没问题。”
“哎~可是你分明就也是想躺下来休息的吧?”
“额……”
“还是说~大哥哥你害怕自己对悦儿这么小的孩子也会起邪念所以不敢一起休息?”
幼女那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是鄙视。
“喂!你这小家伙怎么这么小就这么不纯洁啊!我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
“嘁……大哥哥不是喜欢当自己是大姐姐嘛,现在却注意男女之别,分明就是心里有鬼,哼!居然存在对悦儿这么稚嫩可爱的孩子发情的可能性,大哥哥你真禽兽~”
“我……我现在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你啊我!”
“哇好凶残啊!悦儿要被女装变态害死了呜呜呜……”
幼女抹着眼睛,假哭地一点诚意也没有。
“……”
不再反驳,木下姑娘翻身上床。
“噫!噫噫噫!!!”
幼女唰地缩到了床角。
“现在知道怕了?”
“哼……才没有呢!略略略——”
幼女做了个鬼脸,大着胆子凑了上来,靠在了木下君身侧。
“不过是蛐蛐一只变态大哥哥,悦儿怎么可能会怕!”
“……”
就这样,吵着闹着,既气恼又无奈,便是木下伊达和宫悦的一天。
而她们都不知道,小屋外,有位遗世独立的“人”默默注视着,不发一言。
三年前亲手接生的幼小蝼蚁,如今,也成长为了如此鲜活的存在。
“她”抬起手,又放下。
[人类么……倒也不都是那么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