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目的火光……
刺鼻的血腥味……
倒落在地的,失去生息的僵硬躯体……
视野里一片末日般的惨象。
谁在笑?笑得那么猖獗,令人恶心。
我是谁?我在何处?
我为何……会流泪?
啊……不知道啊!想不起来啊!头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啊啊!
“啊——!”
噩梦中惊醒,头痛欲裂。
灰白色长发的青年露宿野外,本来稳稳地躺在粗大的树枝上,这下却径直一头栽落到了草丛里,满身狼狈。
“可恶……又开始了……头……”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捂着头部,表情扭曲狰狞。
[不对……有哪里不对……不!全都不对!到底……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梦中支离破碎的画面回闪在脑海里,却只能让他感到更加剧烈的痛楚,身体里那些来源不同的力量彼此冲突着,却又被强硬地揉杂在一起。
错乱的精神状态,身体的本能渴望,让他无法继续思考下去,只能以一种骇人的速度野兽般奔袭而出,寻找他的“猎物”。
以他如今的实力,跨越远途寻找生人简直不要太过容易。
很快地,某处城市客栈里就悄无声息地少了两位江湖侠客,多了两具干尸。
但是……
但是……远远不够啊!
灰白色长发的男人游荡在深夜寂静的街道上,宛如一缕幽魂。
“劣质……太劣质了啊……”
狂乱的自我得到了短暂的平静,他喃喃自语,眼神迷离:
“我需要更高质量的……我需要……更强……”
已经不记得这样做的初衷了。又或者说,那日渐崩坏的人格里早就容不下过去种种真实,只记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吞噬更多,更多……那噩梦乍醒时察觉的不对劲也只是一刹那的回光返照罢了。
“啊……魔门……”
是了……那帮人可是他见过最强的猎物啊……
还有那个……胆敢羞辱他,称他为弱者的家伙……
“等着吧……我一定会抓住机会的……嗬……嗬哈哈哈……”
他低笑着,慢慢倚靠在街边墙头。
忽而,清风吹拂。
绝世出尘的身影映入眼帘。
“嗯?”
他睁大眼睛,看着这个让人一眼就绝对难以忘却的女人,困惑。
这是他头一次面对一个陌生人时心底没有翻滚起攻击和吞噬的欲望。
“额——!”
有什么东西,挣脱出来了。
那是谁和谁的对话?遥远,陌生,又惊觉熟悉,仿佛言犹在耳。
{“汝,在渴望着什么?”
“渴望么……”
“不,该说是愿望才对。我,企盼这世界再没有纷争杀戮,没有怨憎仇恨,没有痛苦伤害,人人和睦,天下升平!”
“愚者的幻想!汝之特别,令吾失望了。”
“啊……我知道。”
“我知道这或许让人觉得很不切实际,但,我也相信,人的潜力无限,只要想做,就一定能做到!即使花上千年、万年的时间!”}
[谁啊……这是谁啊?!何等愚蠢的想法何等空妄的愿望啊!可笑!]
一瞬间,青年心底满是嘲笑与讥讽,紧接着,又有画面一闪而逝。
{血与火之上,有人长啸悲凉:
“今日起,世上再无御轻鸿。”
“邪路?邪路又如何?!当我站在巅峰,我说是善,即是善!我说是恶,便是恶!我要天下人和睦,则天下,谁敢寻仇?!没错……就是这样……我需要力量……可以改变整个世界的力量!为此……不惜一切!”}
那又是……谁啊?
为什么言辞说得那么霸道嚣张,又那么,哀伤?
然而,还来不及想明白,青年只是眨了下眼,那些幻觉一般的事物便已烟消云散,只剩下眼前那个冷漠注视着自己的,美丽绝艳,不似凡人的女子。
“我,见过你吗?”
问句脱口而出,带着青年自己也未能察觉的,迫切。
心跳,加快了。
他遗忘在混乱记忆里的,那心湖荡漾的感觉,终于再度降临。
可青年的疑问,女子并没有回答。
她只是看着,看着。
一眼,就能看透青年此刻混乱扭曲的本质。
女子平静漠然的眼神微微变化,随即冷笑:
“人类……还真是并不无趣。呵!”
这样的话,今晚她已经说过两次,可两次的意义,却是全然不同的。
三年,可以让懵懂无知的婴儿成长为聪慧绝顶性格恶劣的幼女,却也足以让怀抱梦想与仁善的青年化作追逐力量迷失一切的……怪物。
这种情绪是什么?
感觉被欺骗所感受到的名为“失望”的东西吗?
大概吧。
她见过宫悦之后经过这里,意外发现了当初遇到过的,留下不浅印象的蝼蚁,便特意一观。可结果……
或许,曾经她就不该对区区一只蝼蚁抱有任何丝丝期待的。
那个让她觉得“特别”的蝼蚁,胆敢诱导她露出所谓“笑容”的蝼蚁,现在,已经不值得她再投入哪怕多一分的视线了。
[人类……善变的生命。]
咔嚓!
月明星稀的夜空突兀响起惊雷。
“足够了,汝不这般认为么?”
女子抬头看天,没头没尾的话,不知是对谁所说。
“吾已然看到够多了。失望这般物事,感受一次便已嫌多。”
他希望她了解人类,亲身体味人类,而这段时间,她已确确实实,认真体验过了。
现在,已经足够了。
她已经对某个小蝼蚁有所垂怜,甚至如今为蝼蚁而感到失望,这都是她不该有的。她是一切的至高至上存在,代表秩序,代表无情无私的规则。
她可以越界,但……不能越得太过。
真的,够了。
所以,历时三年的人间之旅,便以此结尾罢。
念头一动,女子整个人突然僵立不动,而后,从头到脚,散作无数细碎光点。
至此,绝迹。
“喂!”
“喂!等等!”
从有到无,剧变发生在片刻之间,不知为何,青年下意识扑了上去,却只能捕捉到一片虚无。
“等等啊!我叫你等等你听到没有啊!你到底是谁?你还没有回答我啊!”
他喊叫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尽管他也不懂自己为何慌乱。
“喂……我到底,在哪里见过你啊?”
青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眼脸上蓦然有液体滑落。
为何,流泪呢?
不明白啊……
“我……好像又失去了什么啊……”
“嗬……嗬哈哈哈哈哈……”
“是什么呢?”
他扶住了额头。
“又……又开始痛了……哈哈……”
灰白长发的青年时而发笑,时而低喃,像个疯子一样,踉踉跄跄地,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