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提着枪，殷红的液体自枪尖缓缓滴落，在地上溅碎成鲜艳的小花儿。
那个人的血，染红了她紫白色的衣裳，却还在喋喋不休说些有的没的。她想，心脏贯穿了都还没立即死去，是不是该再补上一枪？
可她终归只是放下红莲，开口问道：
“为何，偏差？”
最后的，赌上生死的一剑，墨尘音，偏了。这是任何高手都绝不该犯的错误。否则，她不至于赢得这么轻松。
“啊……是呐……为什么呢？”
穿着道袍的女人在女孩怀里虚弱地笑着：
“呵呵……我可以说是不想让你受伤太多，接下来不好面对最重要的战斗吗？”
沈轩衣低头看着墨尘音，没有变化的眼神里透出满满的“不信”。
“你看你看，你问我我便回答了，可你不信，我又能怎么办呢？”
怎么可能信啊！这么拼命地拦阻她，现在却说什么不想影响她，当她是傻子吗？！
“嘛……你可是我的本体哎……就像……妹妹？女儿？还是母亲？还是什么……咳咳咳……”
女人痛苦地咳嗽着，说话声愈发显得断断续续起来。
“总之……你可是我，最亲最重要的人啊……我们或许为了别的人和事各持己见于是小打小闹……但，在你最重视的时刻……就算……就算违背原则，我也会……也会站在你这边的啊……千万也好亿万也好，那些无关的士兵……在我眼里又哪有你重要呢？”
［分明之前还在指责我太残酷，现在却如厮改口，前后矛盾……不能理解。］
并不知道轩衣在想什么，她的手缓缓攀上女孩精致的面颊，抚摸着，蓝眸里有着说不出的怜爱疼惜：
“可是啊……可是我不能也那么任性啊……你没考虑的，我要为你考虑啊……照世孤灯什么的……想杀就杀好了……可我怕你失败，更怕你……怕你总有一天会后悔啊……”
是啊……她的本体，名为‘沈轩衣’的这个个体，为了复仇可以不惜一切，可是在那之后呢？在那成功之后将会面对什么？她不愿再多想下去。
她曾见过的，所谓的复仇，在那个道观里，狗血的发展，却让她无法忽视。
她只是不想，不想眼前这个女孩走向寂寥的结局。
“后悔？失败？不可能。”
沈轩衣做出了笃定的答复。
“呵……真是自信呢……呃唔！”
再度强行咽下，墨尘音另一只手按住女孩瘦削的肩膀，努力地，努力地撑起身子，靠近她小巧玲珑的耳朵，低语：
“那么……就这样收回去吧……把我的……我的一切都收回去……记忆也好……情感也好……力量也好……到那时……到那时，再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吧……我果然，还是想看到更完整的你呢……”
［只是很遗憾，注定我永远也无法看到了。］
没错，从尹星痕那里得知真相的时候，她就决定了。
化体的存在不就是为了帮助本体么？ 她以为时间还很长，可以让她到处游玩，却没想到本体的动作那么快，她还什么也做不到！
至此，在她的考虑里，这时候唯有‘回归’才是最大的帮助。既然如此……就去阻拦吧……装模作样地越像，才死得越快，不是吗？
哈！所谓的阻止啊……她怎么可能阻止得了她，又怎么会真正去阻止她呢？
“咳……呜哇！！！”
连忙侧过头，再无法压抑住猛地一大口血喷出，女人无力地滑落了下去，连张嘴说话的气力，都再没有了。
从头到尾，轩衣只是顺从地听着，任由她动作，这一刻却突然选择了伸手，抓住了脸上那只冰凉的手掌，不让它跌落。
墨尘音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微微扭动着脑袋，蹭着。
［这鲜血和本体你身上那股香气混合的味道……让人有点昏昏欲睡呢……］
［这么鶸的我……就不能再坚持一下吗？我都还没来得及享受下你的膝枕呢……］
［哎，本体，我都还没告诉你，你被挑衅时那面无表情生气的模样有多可爱呢……那些能狠下心对你动手的家伙一定都是冷血变态杀人狂吧？］
［我可真没用啊……只有这种时候，这种最接近你的时候才敢和你说这么多而不怕被你嫌烦……］
［可这时间，也真够短的……好多好多，都说不出来了……］
那只手努力颤动着，在女孩的脸颊、嘴唇、下巴，流连着。
［呵……看来我该学会知足呢……］
［因你而生的我，为你而死，不也挺好的吗？就像在你枪下绽放过的那些花，短暂而璀璨地开放，连凋谢，也那么……华丽。］
紫眸与蓝瞳对视着，女孩望着那人眼中种种浓烈的色彩情绪流转，已经无法出口的话语，伪装在清圣凛然外表下不为人知的心思……她全都，接收到了。
“呵……”
从那喉中挤出最后干涩嘶哑的声响，然后，明亮的眼神归于黯淡，复杂之色就此凝固。
握着的手再也没了温度。
残破的心脏处也终于流尽了血。
鲜红的，妖冶的，流淌侵蚀着土地，勾勒出一朵凄美盛绽的彼岸花。
轩衣松开女人的手，放平。再轻柔地，仔细地把落在她惨白脸颜上几缕凌乱的发丝拨弄掉，然后眨了眨眼睛，就这么突兀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
彼时，修习身外化身功成不久，两个化体里，墨尘音诞生得更早。她瞒着伊莉丝在密室里和化体见面。可这家伙一出现就是一副说东说西的烦人模样，围在她身边像个老太婆一样唠唠叨叨。
所以那个时候她对她说，她不该这样，她应该遵从外表，做一个修道有成的高人，超凡脱俗的气质才能有助于结交朋友寻得助力。
于是，从那以后，墨尘音才迅速“进化”成了那个，女扮男装温和有礼心系天下的，道者。而后她让她离开，她仍然认真地，专注地，作为“拨弦道曲”而活，行走天下寄情山水，抚琴弄乐倚剑长歌，好一副……超然姿态。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忘了呢……忘了墨尘音之所以为墨尘音，正是因为她沈轩衣啊！！！
她甚至推断她可能造成的阻碍，让尹星痕去欺骗，去拖延……
所谓不夹杂情感的，最冷静的算计，到头来还是……错了。
错了，大错特错！！！
一点，两点，三点……怀里沉寂冰冷的躯体逐渐消散变成无数的光点，就连那些或干涸的或温湿的血迹也缓缓同化，然后那些光点像是乳燕归巢般蜂拥涌入轩衣的身体，让女孩儿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圈飘渺朦胧的光影。
就这样，许久许久。关于那个人的所有，完完全全、丝毫不剩地“归还”给了沈轩衣。
这世界上，再没了“墨尘音”这个本就不存在的个体。
“结束了吗？”
不知何时来到轩衣身边的玉沁染这样问着。
她一直只是远远看着，听不到对话却也能看懂大体的情况，之前浮现在心中的疑问便得到了解答。虽然这种神奇的事情让她联想到了照世孤灯的三个身份，但她当然不会多问。
“嗯。”
女孩点头应答，表情仿佛一辈子都不会有所波动。连被血色浸透的衣裙也随着某人的消失而恢复到了不染纤尘的状态。
她抬起手掌，张开。
秋日的阳光穿过指缝投射在脸上，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另一个自己的气息，却，怎么也触摸不到了。
［为自己的消亡而伤怀？哈！真是特别的体验。］
玉沁染隐约感觉这只紫毛萝莉发生了什么变化，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不过她可以确定的是，随着墨尘音所化的光点入体，轩衣之前战斗造成的伤势已经瞬间痊愈，实力……也毫无疑问得到了她无法准确猜测的提升。
“走。”
女孩转身，冗长至脚踝的紫发旋转飘动，睫毛阴影下她的目光投向某处角落，手掌一紧，又一松，红莲将出未出，终是没再做什么。
［算了算了……你这个不负责任随随便便就去死的家伙惹下的债，我才不要管呢。］
事情辗转又回到了最初的目的，两人起身飞向那两国交战之所在。
而由于某人反方向将轩衣引开了相当之远的缘故，这一路她将有更多更充足的时间去适应自身发生了变化的力量，以备万全。
两人走后，黑衣女人从阴暗死角里走出，几步跨越到了某人消失的地方，捡起了被轩衣刻意遗漏的墨曲断剑，再看向那十字形的大裂谷，沉默着凝视良久，才呢喃出声：
“蠢道士……这就是你所谓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嗯……看来我的确是不知道呢……无法明白，真的，无法明白。”
“我大概，再也不会遇到和你一样蠢的人了吧？呵……还真是可惜呢。”
尹星痕知道，她的天空里，有一颗星永远坠落了，无论她再做什么，假装扮演什么，都唤不回了。
同一时刻，远方的医馆里，非乐少年疑惑四顾：
“奇怪……道士姐姐和星痕姐姐这是去哪儿了呢？整个疗程就差今天最后一天了哎……问这里的医师和其他病患也不知道……”
他有些失落地挠了挠头，随即又马上打起了精神：
［不过没关系，有句话不是说‘有缘自会再见’的吗？嗯嗯！下次见面时可得让师傅好好注意下形象，别再引起道士姐姐的反感了呢！］
这样乐观地想着，他开开心心地回自家药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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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墨小四的原初人设已经被我撕碎喂狗了。
PS2：恭喜主角性格精神再变化！话说我猜诸位看官应该会不适应，嗯……又或者这算是崩了？总之，大概是回到了第二卷时的轩衣的“三分之二”的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