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整个天下未来的命运或许都将交托于那场三日之约上,知晓此事的人却只有那么两批。这个世界上其他大多数不知情的人们依旧自顾自地过着同往日一般无二安宁平静的生活。
或许,这对那些没有资质涉足武林的普通人而言,也是一种幸福罢。
一日内,铁棘坪与天之涯两场大战先后结束,胜败战损,唯有当事人自知。
在紫璃为她家小紫的伤势而忧虑的时候,被道栩所救的照世孤灯也在返程的路途中遇着了意料之外的人。
白衣少女搀扶着双目失明的黑袍男子前行,却瞅见了前方十丈外缓缓行来的素衣剑者……以及,跟班?
双方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各自脚步微顿。虽然没有过任何交集,但风雪天都上的那日,他们对对方的身份倒也有所了解和猜测。
一瞬间,沈萱衣心中警惕不已。
她有十足的理由怀疑这个站在她姐姐一方的人是来此堵截的追兵!
再看剑者身后跟着的一老一少,这般阵容,哪里像是什么巧合?!
不管师尊的做法多么令她失望,他也是她的师尊,是绝不容许在她面前出事的!
对面的女孩莫名透露出的敌意让闻人羿觞稍感不解,但也未有过多在意。他只以一贯淡漠的口气问道:
“你,才是真正的沈萱衣?”
“是,一直都是。阁下此言何意?”
“无。打扰了。”
他不过是将一个早有把握的答案进行再一次确认罢了,自然是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即使从那个黑袍的伤者身上隐约察觉到了那位紫璃留下的剑息,却,也同他无甚关系了不是吗?
眼睁睁看着剑者自身旁走过,再没看她与孤灯一眼,沈萱衣不由愣了一下:
[居然,是我多虑了?]
紧随其后,棕发少女小声嘟囔着跟上那孤傲的背影——
“这个人和当初那个打伤本宫的小丫头什么关系啊……真是的,超想打回来的哎!”
再往后,麻衣老者匆匆追去,余光扫视到沉默的照世孤灯,似是震惊不已,却终是欲言又止。
“好了,萱儿,宽心罢。”
直到闻人一行走远,照世孤灯这才开口:
“他们是当真没有恶意。如今天色已晚,你我不可再停留了。”
“是。”
只不过,他并没有告诉他的徒儿,双目遭毁的他方才虽看不见人,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那一抹剑之光华,同为剑客,他仅需一刹那就十分清楚明白了一点——
那大概是……他这一生都再也无法做到的,纯粹。
当然,这一回,他也没能察觉那位雪耀帝皇拜托他看顾一下的公主殿下就这么与他们擦肩而过了。毕竟……任你是何等高手,这双眼一没,便怎么也不可能再活得与从前一般无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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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月,太政府邸。
玉沁染从脸色难看的李玄踪手中接过一张字条,观看完毕,一时无言。
伊莉丝比她预料中苏醒地要早上一些,于是便发现自家衣衣和师傅又瞒着她去做什么去了,一气之下来了个留书出走,让太政大人气得不轻。
至于留书的内容么……大意就是说她之前总是留在这府里,总是没有足够的实力介入到自己重视的人的“正事”中,所以决定出去自行想办法快点变强,不想一次又一次被她们排除在外,被她们随意抛下……
对此,黛衣女子只能摇头叹息,哭笑不得。
这说得好像她教不出一个厉害的徒弟似的,可伊莉丝这些年不声不响已经到达了所谓“强者巅峰”这种武功等级,早已横扫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同龄人……要是公布出去的话,一个天才之名怕也是少不了的。
要怪也只能怪沈轩衣怪物般的成长速度太惊人,而且要面临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噩梦级难度,这才导致了伊莉丝完全跟不上脚步的结果。
为了安全着想,许多事唯有将伊莉丝蒙在鼓里,这,也是无奈之举。君不见太政大人作为一名文职人员就明智地从不主动插手武者之事么?
“前辈,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呵……便随她去吧。有何机缘,权看天数。”
“但是……”
太政大人犹有忧虑,不禁再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了。
“总不能让她将所有青春都放在这小小的府邸中吧?这么久了,你我也都该看开一点了才对。何况,她手中还有玉哨不是吗?明面上的威胁,并不多。”
“这……”
李玄踪皱着眉头,沉吟许久,也只得长叹:
“唉……但愿如此吧。”
处理完伊莉丝出走的事儿,玉沁染便回到了她的小院休息。
昏黄暮光下,她想起这一日所见所闻,想起那在她眼里心思深沉的小丫头拼命的模样,本该拨弄琴弦的手指停驻在琴身纹路上,整个人竟是微微失神。
初见时那不过就是个她随手可以击败的小姑娘,那时那丫头就在以照世孤灯这种级数的存在为目标了?也难怪要算计这么多……
所以,那到底是何等刻骨铭心的恨意呢?可以让人不惜与孪生胞妹为敌,不惜用尽一切方法挑战一位人间传奇……
这样的……这样的……
委实……令她想要更多地去了解啊……
“哈!”
她忽地一笑,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是蜗居太久了么?这好奇心也未免太过了些。”
时间在悄然无息中流逝,转眼便是一夜。
黛色的身影一如往常般于黎明之际推开门,却在屋外看见了意想不到的访客——
那个阴月皇朝至尊无上的女人换上了一身便服,就这么站在她这院子里,静静地看向她,身姿玉立,威严尽去,甚至发丝上还带着点点露珠,就像个普通的、等待着谁的女子一样。
玉沁染微微凝眉,语气略显不耐:
“女皇陛下怎么有空来寒舍了?莫非又是微服出巡不成?”
凰鸾的唇角勾起一丝勉强的弧度,
“孤想见汝,便来了。”
“嗯?是么?陛下可真是随性。”
“随性……吗?”
女皇陛下的神情有点僵硬。
半个时辰前她收到了连夜十万火急送归京都呈上的一封染血箭书,一封……代表钟离飞最后的尽忠的复命。
虽然得到了那一战最详细准确的资料,可她却又失去了一个得力的助手。其间心绪波动自不必多说,而后再看到所谓“玉沁染帮助沈轩衣对抗照世孤灯”这样的消息,于是说什么也无法安然自若地待在宫中了。
明明……明明说自己不想理会俗事只愿平静生活,明明当年甚至拒绝了成为她的朝臣帮助她,现在却……却为了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小姑娘去插手围杀照世孤灯这等大事?!
这算什么?!
算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