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了。”
隔着滔滔江水,白袍赤足的佛者双手合十,清俊面容一片悲悯。
[什么?]
[什么好久不见?我何曾见过你?我不明白啊!]
疑问在心间流转,却无人听闻,无人解答。
视线里,那个僧人缓缓躬身一拜:
“沈施主,抱歉。”
[道歉?为何道歉?]
什么也看不明白,听不明白。
再一恍神,便是……苏醒。
夜半惊醒的沈轩衣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右手按着额头,觉着微微刺痛。
[为什么?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我见过那个人吗?]
不安,不安不安不安!
巨大的惊悸感一瞬间涌入胸腔,紫发女孩霍然扭头看向窗外,目光仿佛横跨千万里之遥瞧见了一直十分在意的事物。
在那里,万象崩灭,星月之光也掩不住臻至绝巅的……战火!
来了!
来了来了来了!
在经历了连日气氛微妙的修罗场之后,在阴月过着表面安逸日子的第三天晚上,在她沈轩衣为最强的一枪每分每秒积蓄力量的第三日末,那个家伙终于……出现了!!!
哪怕当年被世尊所救,哪怕化体参与了道魔之争,她沈轩衣仍是从未真正认识过某个光脚和尚,从未在意识清醒时正面交流过,在身旁知情人有意隐瞒的状况下,她更不可能知道某些人正在付出的努力,因此,她只能等。
戴着面具,掩饰心情,陪着友人,消磨着平淡快乐的时间,等。
等那个突然销声匿迹的、必须除掉的对象冒出头来啊!!!
身旁,传来紫璃的声音。
“小紫,我陪你。”
她总是知道她要做什么的,于是更不必多说。
“嗯。”
而待到两只紫毛一同踏出房门,黛色的人影早已在雪夜中等候多时。
“不是说过请我为你杀人么?我想,我大约是未猜错你之目标的。”
玉沁染语气淡淡,清冷容颜看不出任何情绪。
至此,三人同行。
覆盖在末日绝境上悠哉悠哉的日常假象,彻底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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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家圣地,释法云天。
山石倾颓,满目疮痍。破碎的浮屠殿宇,散落满地的断裂佛像,昭示着这个地方已回不到过往千载庄严肃穆的盛景,而是沦为……厮杀的战场。
“哬哬……嗬嗬嗬……哈哈哈哈哈!!!”
黑与白混杂的人影一如既往笑得肆意猖狂。
“你们两个废物!也不看看自己还剩下几分战力!凭着那样重伤的躯体就妄想困住我,真是愚蠢至极!!这几天的时间,就当做是我对你们这些苟延残喘的无知者最后的恩赐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是,任凭他怎么嘲讽,那两位下定决心的人始终保持着冷静与理智,拼上状态不全的自己,竭力应战!
一转眼天地之间佛光粲然,万剑凌云如雷霆击落,道炁魔氛双极并流,吞没一切。
那是何等壮阔的激斗,那是超越了人类极限的至极对决!山为之崩塌,地为之綻裂,江河为之翻覆,夜色为之震撼,云雨为之干涸,虚空如同被打碎的瓷器一般片片破裂!
到底有多少人注意到了这一战?
很多,很多,多不胜数!再遥远的距离也无法阻碍这一战的光辉!
可他们又能怎么样?!
在顶尖人物悉数葬身的现在,连余波也无法闯入的他们能怎样?即便号称宗师,到头来仍然只是无法干涉这天下命运的蝼蚁!
既可笑,又悲哀。
分布天下各处的佛寺山庙里,老僧也好、女尼也好、小沙弥也好,他们神色虔诚,朝着他们敬奉的、怜爱世人众生的佛,跪拜诵经。
可是……
咔啦!
某一刻,世间所有庙宇,佛像上那慈悲的面容,同时裂开了。
[终究都是,贫僧之过啊。]
心内感叹着,佛者低头看向对方那只不知何时已然按在自己胸前的手掌,面容无悲无喜,只有淡淡遗憾色彩划过眼眸。
这本就是注定无法胜利的一战罢了。
自负掌握天命的人,终将败亡在天命算计之下,约莫也算是……应得的结局吧。
“嘁——”
对世尊的反应感到无趣的人不屑地撇了撇嘴,掌中杀机毫无犹疑。
“不理解我之大愿的家伙,去死吧!”
嘭!!!
白色的身影倒飞而出,一刹剧烈的冲击力推动着人体连连击穿几座山腹,直挺挺撞在一片巨岩上,滚烫的鲜红立时将那一身白完全浸染。
“剑·不归。”
不等某人为自己的优势而得意,身后有剑锋横贯天地而来,万事万物皆难以阻挡。
“附骨之疽,烦啊!”
男人气恼,合掌成拳,回身轰出!
霎时,无边剑幕崩坏,再怎么惊才绝艳的剑招也于这一拳之下溃败不堪!
“……”
沉默中,剑者踉跄震退。
他的手指依旧保持着出剑的姿势,指尖却已经汇出一道细细的溪流,艳红遍撒黄土。
“嗬嗬嗬……哈!我倒要看看,你的身体还足够你出得了几剑!”
闻人羿觞仍然沉默。分明将要油尽灯枯,那双漆黑眼瞳,却是无比明亮。
[剑·泣血。]
凄艳妖冶的红破空而去,一往无悔,残酷而又美丽。
“啊……死缠烂打的拦路狗……”
“都给我……”
意志疯狂的男人怒吼:
“去死啊!!!”
黑与白的混沌,极致的对立与融合,无穷无尽的毁灭气息顿时弥漫四野八方,湮灭所有。
最终,当沈轩衣携一身决然肃杀来到此地战场的时候,结局,却早已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