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看,是两个女孩儿呢!真可爱啊,我们的孩子。”男人兴冲冲地说着。
“嗯,我们的,孩子。”女人的声音虚弱而又温柔。
初一恢复意识,耳边传来的是婴儿的啼哭和两人的对话,睁眼看到的是两张布满了喜悦的脸庞,那时还没有意识到自身境况的她只是在心里默默想道:“好吵……而且,笑得真蠢。”
三岁时她已经将这个世界的语言文字彻底学会,偶尔不经意的表露让她成为了村里人口中的神童。
可是,她没有表情。不管多么有趣的事她都不会笑,不管是被骂了,还是受伤了,她都没有一滴眼泪。开心、惊讶、愤怒、悲伤等,种种情绪似都与她无缘。
村里人看她的目光逐渐变得异样,小孩们也将她孤立,她是神童,也是怪胎。
而这一切,家里那对夫妇却是毫不在意。女人曾笑着说:“又有什么关系呢?衣儿那样坚强,以后一定能保护好萱儿呢!他们只是看不到我家衣儿的温柔罢了。”
在他们眼里,面瘫也好,孤僻也罢,她都是他们的疼爱的女儿,这一点,怎么也不会变。
他们也曾扶着她走路,也曾将她抱在怀中疼爱,也曾为她在灯下缝制新衣……
一瞬间记忆里关于这对便宜父母的画面纷涌而至,充斥着沈轩衣整个脑海。
[两个……傻瓜!!早叫你们别前进了为什么不听啊!擅自演出这种牺牲的狗血戏码是闹哪样!!想要我愧疚一辈子吗?!]
[我还没来得及真心实意地叫你们一声父亲母亲啊!!!]
轰!!!流光坠地,烟尘四起。
哗啦——两只幼女落入灌木丛中。顾不得身上的划伤擦伤,轩衣立刻爬起,死死地看了后方一眼,似要将这一幕铭记心田,然后拉起还傻在了那里没反应过来的妹妹拔腿就跑。
“姐姐……爹爹……娘亲呢?”一边跑着,萱衣看向自家姐姐断断续续地问道,在她心里,即使知道是发生了很不好的事,却还是抱着那么一丝希望,或者说,不敢相信。
“死了,再也见不到了。”轩衣的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可她能感受到“死”字出口的一瞬间自己心里某处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呜……”
“不许哭!”她冷冷地喝止了泪眼朦胧的妹妹,这种时候还花力气哭那就是找死。
可是,上苍似乎就是爱开玩笑。这座山经受着一道道战斗余波的冲击,终于支撑不住,崩塌了。
轰隆隆……
地崩山摧,滚石四走。山地间绽开了巨大又幽深的裂缝。
[混蛋!!!如果这是神明的恶作剧,我总有一天要砍了你吖的啊!!!]
轩衣的手死死地抓着,不敢有一点放松。因为此刻,她们的脚下就是深渊。
她的右手抓着崖间一截突出的树根,左手紧握着妹妹那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小手,两只幼女就这么吊在了山崖裂缝间,摇摇欲坠。
“萱衣,抓紧,别松。”她咬牙说道。
“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体力飞速流逝着。
[可恶……这弱小的躯体……]
“姐姐,我怕。”小丫头看了一眼脚下那一片噬人的黑暗,立刻闭上了眼睛,声音里满是哭腔。
“别怕,抓紧我,相信我。”
轩衣这么说着,心里却已经泛起了绝望的情绪。
[快要……没力气了呢]
[真是……差劲啊我,这个世界,没有力量,什么也做不到]
这么想着,似乎被这情绪感染,手也变得无力……
啪!
[不!!!]
轩衣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和自己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孩子,小脸上还带着丝丝的惊愕,就这么,这么样地,坠入了那片深邃的黑暗中……
“姐姐……”稚嫩的呼唤,淹没无踪。
左手下意识地握了一下,可是,什么也握不到了。
“不……”喉中挤出的嘶吼,干涩无力。
[怎么……怎么可以??我说好的,会保护你的啊……可我却……松了……是我……松开了……]
一时的失神,带来的却是无法挽回的后果。
[开……什么玩笑啊……我唯一的……妹妹……]
[他们……先走了,连你,我也要失去么?]
记忆里那一起长大的,小小的一团,那总是缠着我跑来跑去,问东问西的最听我话的小丫头,也,就这么没了?
[这种事……怎么可能接受啊!!]
[沈轩衣……为什么不早点阻止大家前进呢?为什么妹妹跌倒时选择牺牲的不是你呢?为什么掉下来时在下面的不是你呢?明明你才是多余的那个不是吗……明明你才是该死的那个啊……]
[为什么你不去死呢!!]
啪!手,松开了。
#主角已死,完结撒花#
(撒花个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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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中,提灯人终于从弑杀故友的悲痛中走出,视线朝下一看,顿时暗叫不好。
[糟了!方才只想着尽早结束战斗以避免更多误伤,却未曾想最后一击的破坏力过大,适得其反,如今……]
他扫视下方破破烂烂的山体和无辜丧命的平民,叹息:“是吾之过啊~”
[吾自诩为救世,为天下苍生而奔波,今日却牵连百姓,夺无辜性命,莫非当真天意注定不能完美么?吾已经为之斩断友情,难道还要斩断怜悯么?]
他看了眼怀中故友遗体,再度叹息:“已经……回不了头了,吾,没有迷茫的资格。”
再度扫视下方,提灯人猛地眼神一凝。
[有人幸存!]
一道巨大的山体裂缝间,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坠落……
轩衣感受着身体的失重坠落感,耳边风声呼啸,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就这样,也挺好]
可是下一刻,身体的落势止住了。
睁开眼,只见身边景物飞逝而过,片刻,安稳落地。
从险死还生中反应过来,她抬头见到的,是一袭黑袍,和一张仿佛云遮雾罩般怎么也看不清的容颜,以及那人怀中了无生机的紫衣人。
一瞬间,沈轩衣明白了过来。
[就是……你们啊……]
她低垂下头,额发的阴影遮住了眼神。
很多时候,外物的变化远不如内心的改变影响来得巨大……
#幼女黑化中,可啪#
提灯人上下打量着轩衣,顿了顿,道:“孩子,经此大难,无依无靠,你可愿拜吾为师?”
曾幻想过的收徒奇遇终于出现,却不该是此情此境。
娇小的女孩摇了摇头。
提灯人暗道可惜,毕竟是难得一见的根骨,只是人家不愿,他也不便强求。此时他心情之糟糕,可没有耐心去哄孩子。
他摸了摸女孩的头,递过一包碎银子和一点干粮:“孩子,努力活下去吧。”
(别问我东西哪来的,我也不知道)
#滑稽#
女孩接过,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提灯人见此,便不再管,现在,他要埋葬故友和在这一战中无辜死去的人。
只是,他亦明白,这样的牺牲,仅只是个起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