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仿佛有人坐到了床边。
某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在身边萦绕。
我的手背，被人轻轻地碰了碰，然后，细腻的触感贴在了上面。过了一小会儿，仿佛是不满足现状似的，她那纤长的手指，有些强硬地进入了我五根指头的间隙，以近似于支配的方式，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时光的流动，仿佛变得很慢很慢。
潜意识中，我宁愿在这份温柔中沉沦、溺亡。只可惜，我终究还是睁开了眼睛，和上方少女那漂亮的容颜对视。
发丝凌乱，眼睛泛红，穿着单薄的睡衣，胸口处依稀还能看到乍泄的春光……阿绫将如此一副起床后未经打理的姿态，呈现给了我。
“你醒了。”
“嗯。”
她略微蹙眉，低声问道：“你昨晚去哪里了？”
“你是以什么立场，来问这个问题的呢？”
阿绫怔了一怔，便是有些语塞的样子，眼眸中流露出埋怨的意味。
是的呢，她知道我问出这句话时，想要表达的潜台词。她也大概能猜到倘若自己试图转移话题，只会引来我更具有羞辱性的提问。因此，她干脆选择了静默，用无声的言语来诘问我，为何非要让她一次又一次陷入难堪的境地。
她的手，也开始呈现出逃避的姿态，想要抽身而退……在那之前，我反手抓住了她，压在床褥上，五指相扣。
“昨天，我被那只金毛犬侵犯了。”我面无表情地告诉她。
阿绫又是一怔，表情变成了不知所措。
我凝望着少女变得湿润的眼眸，问道：“阿绫，你能亲我吗？”
说着，我另外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倘若现在，这里能染上阿绫的印记，或许我也能忘记昨天的屈辱了吧？
“可以么？”我乞求道。
阿绫的身子颤了一颤，她有些不敢看我，别开了视线。
于是，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在床头处坐起来。我依然紧紧扣着阿绫的手，另一只手环住了少女的脖颈，缓缓凑上脸庞。
这一次，阿绫的选择是，幽幽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我的临幸。
她的脸庞，迅速染上了诱人的红霞，呼吸的旋律逐渐加速，胸脯有了明显的起伏，宛如刀俎上的鱼肉，鲜美而楚楚动人。
我却陷入了怔然。
为什么，要露出如此悲恸的模样？
为什么，在拍摄那些写真照的时候，可以对着摄像头巧笑倩兮、眉目传情，而和我独处的时候，却不肯露出笑容？
愤怒且不甘的心情，倏然冒出。
我改变了主意，凑到少女的耳边，用不带感情的语调，说出了对她而言，或许是最残忍的话语：“昨晚，我在夜店玩得很开心……我，已经堕落了。”
刚说完，我便感到了后悔。
阿绫的脸色，霎时如纸一般苍白。她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眸，试图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而我，则是径自走向了盥洗室，关上门，将脸埋在了冰冷的液体中。
报复的**与莫大的悲哀，混杂在了一起，滋味如是苦涩。
……
“文学，是欺骗的艺术。”
和往常一样，我站在了教师的讲坛上。
然而，和昨天相比，学生们看我的眼神，变得更为微妙了一些。
敌对、反感、鄙夷……此类情绪正在放大，而昨天那些我最坚定的支持者们，此时的眼神中，也都充满了困惑与不解。
理由也很简单，我昨晚离开学校，到附近镇子的风俗店走了一趟，直到深夜才返校。在此过程中，被人偷拍下了对我相当不利的照片，并且迅速在学生群体中散布了开来。
由此，我才能笃定一个事实，我目前的行踪，几乎是完全被人监控着的。
那窥视的眼睛，正牢牢地锁定在我身上，无论我走到哪里，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将如影随形，捕捉我的漏洞，放大我的失误……准备着刺出锋利的尖刀。
或许此时此刻，那窥视的眼睛，便躲在某个荧光屏后面，试图揣摩我的一举一动。
“‘文学是欺骗的艺术’这个观点，最容易想到的，在悬疑小说中的应用。”
圣妃女子高中内外即将展开一场激烈的角逐，届时所有人都将被金钱亦或是欲望的洪流所裹挟，被迫成为真人秀节目中的演员。我忽然意识到，接下来，自己似乎只有站上讲坛，以教师的身份进行发言时，才有机会说出最真实的言语。
“在各式经典的悬疑小说里面，作者通过特定的语言，将读者带到了一个个精心设计的迷宫之中，而当读者能够看穿作者的所有诡计，推理出真相时，他便能获得极大的阅读享受。随着悬疑小说的不断发展，很多作者不再满足于和读者之间的传统的交互模式，开始在更高的叙事层面进行欺骗，于是，玩弄文字游戏的‘叙述性诡计’便流行了起来，它可谓是毫不掩饰地向读者这一客体发起了挑战……比如说前几年获得了大奖的《爱的成人式》，在高中生中相当流行，不少同学应该都看过……”
教室的后排处，某位正与世无争低头看书的学生，慌张地抬起头来，羞愧地瞄了我一眼之后，便悄悄将书本收了起来。
“但是，仅止于此的‘欺骗’，是否太过肤浅了些呢？”
我冰冷的语调，让不少学生都吓了一跳。她们纷纷露出了迷惑的神情，等待着我接下来的发言。
“当奇技淫巧的运用犹如疯长的野草，无节制地肆意扩张，当所有叙事形式被众人争相效仿，依次沦丧为娱乐消遣的命题，终有一日，蕴含于词语间的意义闪光将磨损殆尽，文学所具有的美学内涵也将彻底消解……届时，文学将陷入死亡。”
尽管不太可能有人听懂我在说些什么，课堂依然陷入了如死一般地沉寂。
“让我们回到课本，芥川龙之介和《舞会》。不过这里先不谈《舞会》，我想谈的是他的另外一部作品《竹林中》……一宗简单的案件，只有三位当事人，竟成为了无法解决的悬案。我们试图探索真相，却被迫接受人性的拷问；我们思考真理的本质，却只见一片虚无的意象；我们抵达了欺骗的尽头，却来到了罗生门的地狱。”
我抬起头来，试图透过深邃的迷雾，勘破这一场真人秀节目的全貌。
“这，才是真正高明的，欺骗的艺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