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服吧......阿嚏!”
喵。
我从草地上翻个身站起来,对她叫了两声。
“就这样吧,也该走了。”
她把手袋挽好,转身离开。
这次逗留的时间很短,她因为摸了我,现在又开始流眼泪了。
但我是只猫,我并不在乎她流不流眼泪,重要的是她还会不会继续摸我。
于是我跟了上去。
她走的很慢,我踩着小碎步在后面,那双高跟鞋在地上敲出富有节奏的响声。
我们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从某个角度看,我就像长条形的魔鬼。
于是我开始在她的影子上蹦蹦跳跳地跑来跑去,我把影子幻想成猎物,尽情释放作为一只猫的本能。
“当猫挺好的。”
她瞥了我一眼,“至少没有烦恼,我相信和野猫打交道比和人类打交道简单多了。”
喵。
是啊,我们除了会打架打到你死我活,确实没什么复杂的关系。
虽然我只有一岁大,但我的战斗力已经是墓园第一了。
毕竟这里只有我一名住客。
“如果我对猫毛不过敏,我也想养猫。”
是吗?养我就挺不错的。我可不在乎你过不过敏。
我在她身后观察她,她从头到脚都给我很舒服的感觉,除了那张一刻不停又讨人嫌的嘴巴。
她的长发在脑后盘成成熟的样子,蓝色发夹显得有些突兀。
她的手表是银色的,在太阳下面折射着微光,看起来就是不便宜的物件。
她的裙子是新的,闻起来还有很重的布料味,大概是专门在这里穿的,现在又多了一点我的猫味。
嗯,我很满意。
于是我又蹭了蹭她的腿,但她没有反应。
她闻起来越来越沮丧,速度也变慢了。
发生什么了吗?
她不时低头抹去眼角的泪水,我连忙离远了一点,怕又被责怪说我的猫毛让她掉眼泪。
墓园的路很长,两侧都是整齐的大理石墓碑,这个时候没有人来扫墓,上面的贡品有些也开始坏了。
我对这些贡品不感兴趣,我只吃那个男人的贡品,他叫栗成,是一名教师。
喵。
他的学生来过几次,但总是对我视而不见,我只好小小地报复一下他们,把他们带的贡品都吃掉了。
我刚刚又吃掉了女人带来的一个苹果,现在肚子很饱。当然,我不介意再来点鱼干。
这点来说女人要好很多,她没阻止我吃苹果,以前也有给我带过鱼干。
嗯,好感度稍微增加了。
好感度增加的话,理所当然要让她开心一点,可是我的磨蹭没有让她心情变好,她擦眼泪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吸鼻子,一直在吸鼻子。
我们走了十来分钟,墓园的路也到头了,再往外就是巴士站,那里排了一条短短的队伍。
女人停了下来。
她喘了几口气,快步走到旁边的树荫下。
是因为热吗?
喵?
我困惑地跟着她,想知道她在做什么。
“那种事情......”
接着,她缓缓地坐了下来,就在树下,靠着粗糙的树干。
我围着她打转,她好像见不到我,只是一个劲地把头埋进手臂里。
然后,下雨了。
滚烫,微咸的雨水落下,砸中我的脸。
我没有躲避,只是看着她。
从这个角度看,世界在雨点里扭曲了,色彩变成朦胧的一团,光芒随着折射角改变而不断发散。
即便如此,我依旧会断言——曾几何时我从未见过,听过,这样一副画面;
午后的阳光依旧温煦,柔和,女人的眼睛依旧是琥珀的颜色。
她依旧戴着那些饰品,走着一样的步伐;
岁月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墓园也没能改变她独立的气质。
不同的是,她以前不会哭。
可她现在躲在树阴下面,抽泣着,泪如雨下。
一滴滴的。
我经历过毛毛雨,小雨,中雨,大雨,暴雨,甚至是台风天的的倾盆大雨,但再响彻云霄的雷鸣也没有有她的啜泣刺痛,那种心悸的感觉让我焦急。
我心跳加速,想做点什么。
别哭了,好吗?
摸摸我吧,人类摸摸猫就可以把不开心的事情甩走了。
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你以前也是这么做的。
你对猫毛过敏,可是还是会戴口罩去猫猫咖啡店,你说,只要默默猫就会开心起来,也许我这只猫在这里就是给你摸的。
所以,快摸我。
“笨蛋......”
她不停地吸气,捂着脸,肩膀小幅度耸动。
“你个笨蛋......为什么要那么做?”
别哭了。
喵!
喵——
她的发丝有些散在胸前,弄得我鼻子发痒。
我不耐烦地要去拍她的脚。
别哭了——
然后,我的爪子直直穿过了她的脚踝。
阳光穿过薄云,穿过青空,穿过枝叶,穿过她发梢的间隙,最后,穿过我的身躯。
喵。
我昂着头,怔怔地看着。
我有些困惑。
她没有看我。
我沉默着,想要说点什么。
午后的墓园静悄悄,微风扬起她的长发,如同昂贵的油画。
秒针一点一点移动,我能听见时间流逝的声音。
夏日的四时三十分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蓝色发夹是我给她的第一份礼物。
那块手表是商场三楼的促销商品,那条裙子是她的葬礼装束。
都想起来了,不对,我一直都记得,只是不想想起来罢了,因为我只是一只猫。蓝色发夹和约会于我,都是些遥远的词汇。
天上落下了漫漫然的叶子,可现在明明不是秋天;我在樟树下面昂着头,不知觉便盯了许久。它们飘落的速度很慢,我的视线随着其中一片特别显眼的落叶移动着。最后它穿过了我的身体。
我想要安慰她,可即使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短短的半米不到,它却比整个宇宙都要广阔。她和这个世界,我和她,就像两条离得很近的平行线。
别哭了。
我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
她猛地抬头,哭红的双眼泛着惊讶的神色。
“栗成?”
那把声音夹杂着疑问,困惑和茫然。
她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
我伸手,试图触碰那滴滚落脸颊的泪水。
我们的手交错而过,停在半空中。
蝉鸣时起时伏,枝叶刮擦细语。
午后的墓园,寂静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