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中午古尔德的使节就要到了,请尽快梳洗准备吧。”说话的是贝尔希芙宫中的一个侍女。虽说两人是主仆关系,但侍女安吉尔的年龄其实比贝尔希芙还要小。她出身于市井,家境异常贫寒。
她是父母被卖进魔神宫的,离开前还听到父亲说“就卖了这么点钱,生女儿真是赔钱”。
论出身,安吉尔与贝尔希芙有着云泥之别。穷人的孩子自立也早,虽然年龄很小,但安吉尔皮肤饥黄,在这个年纪本该娇嫩的双手也似家政妇一般粗糙,这是常年累月的劳作留下的印记。
“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忙吧。”贝尔希芙丝投去一个微笑,轻轻地说。
“那个……”安吉尔突然扭扭捏捏起来。
听宫苑中的传言说,眼前这位贝尔希芙其实是个实力强大的魔神,她真正认真起来,恐怕连艾西西国的护国神大人都无法压制。而这样一个火药桶般的人物,却被这样若无其事地留在了魔神宫、留在了护国神大人的眼皮子底下……
想到这里,安吉尔只觉得背后一阵阵冷汗冒出。也许是自己的见识太过短浅了吧,她真想不出这样做的深意在哪里。
所以,刚听说自己要服侍那位传说中的“恶神大人”时,她简直想冒着被杀头的风险逃出宫去。
不过,真正与贝尔希芙接触后,安吉尔却彻底傻眼了。
首先说说贝尔希芙的外貌吧。小时候听家里人讲过各种怪异故事,传说中的恶神普遍长着野兽般的獠牙,全身的皮肤如同暗夜一般黑暗,体味仿佛是令人作呕的尸体的气味,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死亡之兆:这些恰恰也是安吉尔对于贝尔希芙的想象。至于她的名字为什么很反常地温柔而典雅,那就根本不懂了。
所以,当看到贝尔希芙那艺术一般精致的小脸蛋时,她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只觉得冥冥中有个力量在戏耍自己,仿佛在嗤笑自己的无知和浅薄。
贝尔希芙的一颦一簇,都完美地符合世人对于“大家闺秀”的定义。更令人惊讶的是,她待人接物起来完全让人感觉不到距离感,也许是由于那对过分清澈的眼眸吧,那明亮的双眼中看不到一丝尘世的恶念,反而有种温暖的感染力,只让人分外安心。
安吉尔在众侍女众并不是很受待见。虽然同为侍奉主子的奴才,但这些侍女的出身其实参差不齐:有些出身市井的底层公民,有来自普通家庭的平民子弟,可也有来自城中小贵族家的嫡系亲族,送到宫中来历练的。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这么多年轻姑娘凑到一起,免不得会攀比各自的出身、家族,自然而然地发展出各种小团体和小圈子。
当然,任何圈子都会出现被边缘化的人,安吉尔就是其中之一。她自己也不算很争气:即没有出众的相貌,也没有出色的手腕,加上性格本就懦弱,她一直在众宫之间像只皮球似的被踢来踢去。归属感这种东西,是她不敢奢求的;能做个工生活下去,似乎就是人生的目标了。
这悲惨的境遇,更让安吉尔体会到了贝尔希芙的与众不同。
“怎么了呀,跟我说话不需要这么严肃。”贝尔希芙心情看上去不错,一步一颠跳到她跟前:
“接待古尔德那群人估计要做不少准备吧,这些天你们都辛苦了。古尔德不过一帮墨守陈规的愚民,真不知道魔神大人为何这样恭迎着。”
“这……”其实安吉尔是想来传话的。主管大人要她催促贝尔希芙尽快出席中午的大宴,但日头已经几乎过半了,她还穿着睡衣薄裙,一点没有准备出席宴会的迹象。这宫中谁都知道,贝尔希芙向来不喜沾染这些外交礼仪,却还是赶鸭子上架般地给安吉尔派了这样麻烦的任务,果然是被排挤了吗……
“哦……刚反应过来,你是来催我的吧?哼,不好干的活你也接,你这人也太好欺负了吧?”她拍了拍安吉尔的肩,突然搂住她的脖子:
“我不为难你。你也别回去交差了,咱们去外面玩吧!”
“阁下……我出不去的,侍女私自出宫可是大罪……”
“嘿嘿,担心什么呢……”贝尔希芙凑到安吉尔耳边。虽然知道两人是同性,但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还是让安吉尔面红耳赤的。
“咱可是‘恶神大人’。你可是恶神的爪牙呢,谁都别想惩罚你。”
“阁下……”
很多年了,这几乎是安吉尔第一回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那颗本纷繁尘世摧残地七零八落的内心,开始在“恶神大人”的感染下渐渐升温。
现在差不多是正午时分,在这魔神宫中本该是守卫巡逻最严密的时段。不知道贝尔希芙是怎么做到的,她走的每一条路都看不见人影。她仿佛比安吉尔这个被困在宫中多年的侍女,还要了解宫城中的一条条走廊、通道。每一个岔口该走哪个方向、每一个哨卡该在什么时机通行、什么时机隐蔽,这其中的节奏她衔接的天衣无缝。七回八转,待反应过来时,安吉尔已经站在魔神宫某个偏门之外了。
“唔……夏天嘛,要说现在最好玩的东西是什么,一定就是那个了嘛!”似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贝尔希芙拉着安吉尔的手说着。
“是什么呢……安吉尔同学,请问!”
“我在!”突然被叫了名字,安吉尔被吓得一下子立在原地,双手习惯性地收到长裙之后:这是宫中的老爷们定下爱的不成文的礼节,遇到主子要把双手背后,双手上的污渍可不能脏了老爷们的眼睛。
“呼悠悠,你吓我一跳……所以呢,你觉得我们该去哪里?”
安吉尔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一时说不出话来。一阵风吹过,夏日中午的燥热在这个瞬间一扫而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宫外的天空仿佛都更加蔚蓝了。
“我……我觉得……”
咕————
话还没说完,安吉尔的肚子抢答了。
“嘿嘿,你的肚子还是很懂的嘛。走吧,城中的美食可多着呢!”贝尔希芙伸出手,作出邀请状。
“是,阁下!”
“不许叫阁下了!叫我贝尔希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