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伴随着声音,梦幻清净的清冰境中显出一个身影。
那是一名少女。
少女莫约十二三岁,面容清秀,眼神中却带着一股与外貌不相符的玩味的笑意。
似站立,似端坐,似侧卧,似平躺。
清冰境的梦幻,与少女那宛若虚无的身姿完美相配。
无人能理解这其中的奥秘。
少女挥动左手。
在头部上方,出现了六片羽毛。
羽毛以圆环形围绕在一起,根部指向圆心。
围绕着圆心,羽毛不断的旋转、旋转。
少女朱唇微启。
“六极马上就要聚首了呢。”
2
【……一星期内,白夜安心院每日上午八时一刻从正宅出发,约三刻抵达学院,约九时进入民部,随后进行预订的观摩活动。
具体每日观摩活动详情,另附文书及资料于附件中。
星期四于医药科内,详细询问有关神经医学相关的研究课题。
除星期一整个下午处于通讯科、晚六时向正宅返回外,每日均于约三时前往科技园区商店街,采买日用品,并委托卖家送回正宅等。
具体采买商品名称等,另附文书及资料于附件中。
星期二,采买后前往湿地公园,晚八时向正宅返回。
星期三,采买后前往秦淮河,沿河一路步行,晚九时向正宅返回。
星期四,采买后于下午六时直接向正宅返回。
星期五,采买后于下午五时直接向正宅返回。
星期六,上午九时前往紫金山,晚七时向正宅返回,当日具体行程另附文书及资料于附件中。
星期日,下午一时前往学院,进入行政属区多所建筑,当日具体行程另附文书及资料于附件中。
一周内具体饮食,另附文书及资料于附件中。
每日两人返回正宅直至熄灯入睡、次日早七时至出门的具体行动,当日具体行程另附文书及资料于附件中……】
报告由琐碎的文字与多的让人不想去看的附件组成。
持续一周,每天从一清早一直到夜半,彦音以各种手段紧跟二人,记录下哪怕极其细微的动作。所换来的成果,就是这篇详尽至极的流水账报告书。
以留学生的角度来看可能还算正常,但以考察代表的角度来看未免过于生活化。左思右想,总觉得有什么蹊跷之处。但任务仅仅要求跟踪调查,并未有进一步要求。
如此想着,彦音再次检查了一遍,按下发送键。
“终于搞定了么。”
社团大厅内,彦音撰写报告,末光坐在一旁陪着他。另一侧,则是一个小型显示器,实时播放着安心院二人的行踪。
利用千代的超微型侦察器,彦音总算是能忙里偷闲的整理资料和照料自己的日常生活。要放在以前,密侦行动中的生活简直堪称磨炼。
“嗯,虽然任务本身还没结束,但任务本身是三人分别负责一周的模式,报告提交完,我的那部分就基本完成了。不过,”
说完,彦音啪的扣上笔电,但并没有收回侦查器的意思。
“我的任务结束了,不意味着我们不能继续跟踪他们俩,不是么?”
“同感同感~”
末光一脸坏笑的附和着彦音。
“好啦好啦,你们想做什么我是没有意见,但都已经十一点了,再不休息明天要起不来了。”
悠君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与其他成员不同,比起配套设施齐全的学生公寓,悠更喜欢住在社团的楼里。
听到这话,两人才猛然发觉时候已经不早了。
“好——”
“了解~”
如此说着,两人也上楼,向着双人卧室走去。
分别躺在靠着两侧墙壁的床上,彦音与末光久久不能入眠。
经过一个假期的积攒,开学第一周,程序性事务多到如山一般。尽管很多事务都在悠君的协助下简单处理或推到了下一周,但仍是填满了一周中除监视外几乎所有的时间。
“还真是辛苦你了呢,刚一开学就这么忙。”
“你不也是么?刚从索马里回来就遇上抢银行的事,明明是二年级却被要求带新生做训练。怎么样,你的后辈素质如何?”
“是个在各种意义上都相当棒的女孩子哦!腿脚很利索,跑动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适应能力也很不错,立刻就融入军部的氛围了;学习能力更是一流,手枪跟微冲已经蛮熟练的了,接下来只要慢慢练习精准度,再选择一种合适的近战冷兵器,估计很快就能在排名比赛中拿到特权名次……”
一旦涉及到军部的活动,末光便像谈到喜欢的动漫的孩子一样滔滔不绝,眼中闪着光芒。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分到了女孩子做自己的后辈,末光说话时比以往来的更为兴奋。
看着这样的末光,彦音乐了。
“原来你也会有谈到女孩子就兴高采烈的时候啊?十几年来都没见过你这样的情景呢,一年级时那么多女生跟你表白你也都拒绝了,搞得我还真以为你是个性冷淡咧。”
“说什么蠢话呢!就算成长环境和一般人不一样,我也是个健全的男青年啊。话说回来,我都没问过呢,彦音你一年级时被好几个男生表白,感觉如何?”
不甘示弱的反击正好命中对方的要害。彦音不由得发出呻吟。
“这又不能怪我!还不都是因为处长——现在居然成了科长——当初说什么‘密侦活动女孩子比较有优势’‘彦音你有这个天资就该好好利用’,强迫我穿女装执行任务,竟然还偷偷拍了下来挂在科室的网站上!”
深知这话不假的末光,连忙转移话题。
“话又说回来,彦音你们民部不是二年级带一年级么?你见过你的后辈了么?”
“还没呢。我们民部本来就是第二周才正式开始组合,虽说第一周就开始分配,但直到所有人都分配完毕之前是没有组合任务的。我的后辈是叫黒石咲羽,听名字也是个女生哦。”
“这样啊。希望她也是个优秀的后辈呢。”
“如果你指的是民部期望的那种优秀,那我反倒比较希望她能平凡一些。”
“诶?为什么?”
“很简单,你希望我们身边再多一个残良或千代么?”
“……虽然这么说有点伤人,但小残良有一个还挺安心的,有两个就真的头大了。至于千代嘛,最好连现在的这个也消失。”
“没必要这么仇视他吧?虽说这人很烦,但做事还是蛮靠谱的。”
“这是两码事,我就是讨厌他嘛。”
持续说着类似的话,渐渐地,两人都有了困意。
“对了,这周白夜的那两人是去军部做考察观摩吧?不知道会先去哪个科室呢。”
“应该是先来我们科吧。”
次日,自上学年末以来第一次踏进密侦处训练室的彦音,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密侦处的训练分三种:一种是类似密室逃脱一般,在一个实际制造出来的封闭环境中自行寻找线索、完成规定任务;第二种是在第一种基础上的延伸与拓展,以联合国秘密档案为基础,虚构一个半开放的环境,以曾经被完成过的任务为背景,挑战其中关于潜入等方面的行动;第三种则与前两种大相径庭,是在虚构的完全开放式环境中分阶段执行一个完整的任务。
百米见方的训练室被最尖端的混合现实技术包围改造。随着彦音在控制面板上完成输入,整个房间响起了一阵机器启动的声音,随后——
金属板的地面与墙壁有规律的移动了起来,天花板上打下了投影,各种训练用的设备从墙壁中冒出。
带上配套的设备,彦音走进了训练场地。
这次训练的任务背景,是潜入调查一名南非钻石富商的宅邸。该富商明面上是一处钻石矿的所有者,依靠钻石大发横财;实际上却是将大量资金捐给当地反联合国的极端组织,同时接受合众国的“援助资金”,并暗中倒卖军火,对联合国极其不利。
所提供的资料中还包括了身高、体重、年龄、血型等等身体信息,以及为数不少的照片和一些采集到的他曾经在各种场合留下的痕迹,还附带一份宅邸的三维透视图。
从踏入训练场开始计时,在正式开始任务前有一小时的时间准备。这段准备时间被用于研究资料、制作准备完成任务所必须的各种器材道具,常用的道具制作器都会在训练场一侧的装备区提供。
做过上百次,相关过程早已烂熟于心。彦音快速的制作各种必须器材,穿戴完全。
宅邸从外面看,只像是一般的庄园别墅。四层高的法式建筑坐落于草木繁茂的庄园正中,数十年的巨木的树冠巧妙地从各种角度挡住外界对宅邸内各房间的直接观测,但也提供了让入侵者躲藏的地方。
灵巧的在树木间穿梭,小巧的身影躲避一个又一个模拟虚构的佣人,接近宅邸。用特制的道具在窗户与窗台的缝隙处钻出难以察觉的小洞,紧接着从内侧将窗户打开,一个翻身便翻入宅邸。
被书柜所填满的房间,好似是藏书室。书架上没有一点灰尘,应该是有佣人每天都来打扫;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绝大部分书籍根本没有被抽出的迹象。随手抽出一本,书口已经氧化变色,书页却几乎没有变化。可以想见,这家人平日很少进出这个房间。
打开三维透视图。这座宅邸的主人——钻石商的房间在与书房几乎成对角线的另一侧三楼,档案室与主书房在其两侧,办公室与会客室则分别在这两个房间正下方的二楼和一楼。正常来想,如果是想调查到什么东西或找出什么资料,肯定会首选进入钻石商的房间,其后则是相邻的几个房间。
但,彦音很清楚,那并不是正确选择。
三维透视图是用类似于激光扫描的技术,将以宅邸为中心、连同底下十几米在内的空间整个扫描下来,并数字化呈现而得到的。如同上帝一般的视角,让彦音能清晰的看到别墅地面以下的部分,有着众多与上层建筑相连接的密室。毫无疑问,真正珍贵核心的资料只会保存在这些密室当中。而在众多密室中,与地下私人影院和这个藏书室相连接、体积大到能让人以为是室内高尔夫球场的密室,引起了彦音最高的关注。
如果推测正确,影院部分可能是进入其中的正门,这里则是紧急情况时临时逃脱的密道。若如此假设,那么这里大概不会有能从外面打开密道的装置,唯一的开关应该在密道内很近的位置。
如此想着,彦音又取出另一个道具,将其放在地板上,并打开开关。没过多久,指示灯亮起了红色。
看来不是电路控制而是纯机巧控制呢。不过这也就意味着零件更容易出现老化或损坏的可能性,而又不可能让维修人员真正进入密道。那么——
重新设置了一下道具,再次按下开关。
这次,伴随着指示灯的变化,道具投射出一块方形的影像,覆盖住一部分地面。到此,彦音闭上了眼睛,在地面上仔细的摸索起来。
视觉不足就用触觉,味觉不足就用嗅觉,在某个或某些感官被封闭的情况下将其他感官提升至极致,无论多细小的情报都不能逃脱。脑内迅速处理,将不同感官捕捉到的信息相互融合、分析处理,然后以全部五感的形式输出。
真正意义上的,通感的能力。
很快,隐秘到让人极其容易忽视的超微型开关,被彦音找了出来。
默默一笑,彦音纵身跃入其中,仔细检查,拨动零件。真正的密道出口的门转动开来。
在上百米的密道尽头,是一扇与之前的建筑风格格格不入的玻璃门。门后,则是一条纯白色的通道。
通道莫约六七米宽、四五米高,一米宽的金属板横着铺了二十块。在这条金属通道末尾,是一扇如银行金库一般的大门。
两侧的墙壁上全是微型探头,地板上明显铺着整片的探测器,对面大门上则有着大概是识别装置的设备射出奇特的光线。
只是一眼,心中便有了底。
踩着十几公分的内增高,换上先前准备的与钻石商一模一样的室内鞋板,戴上人皮面具以及虹膜美瞳、用明胶做的指纹指套,再加上扩大肩宽的仿真骨架与模拟声音的电子喉。
完成。
彦音踏上了金属板。
一瞬间,体重感应、鞋面感应、身高测验、肩宽测验、面部识别等众多感应装置全面启动。
本应可以一瞬间分析完全、排除入侵者的警备系统,面对经过充分模拟的彦音,却一齐得出前来者是登记许可入内者的结论。
这是只有在各方各面都显得娇小的彦音的独特优势。
步距、走路习惯、呼吸频率、视线偏移。
彦音完美的模拟着从外观到内在习惯在内的一切。
临近大门,识别系统射出的光线照在彦音的眼睛上。虹膜美瞳被扫描,指示灯亮起蓝色,一个键盘从门上突出来。
利用微型扫描仪得出各个按键的使用频率,再将模拟信号发射器贴在其上、用电子信号传输的方式测试出36种可能性中正确的那个,在真正的键盘上依次输入。
录入指纹,密码确认。
“老鼠噬猫。”
将从信号识别装置上读取出的、口令密码的数字音频导入电子喉的手持终端,配合口型用电子喉发声。
确认口令,声音识别完成。
指示灯转变为绿色,锁匙解除。
随时可以旋转手柄打开大门。
在表面上完成一切确认后、很多人因此放松时,却是最后也最为致命的陷阱。
在手柄上的握力检测器。
假如这一步失误,就不仅仅是防爆玻璃门处降下铁幕封闭那么简单了。
能够入侵到最后一步的窃贼,将被连同整个识别通道一起爆破致死。
但,这一点也早有预测。
彦音将一个机械圆环套再手柄上,插入信号识别装置。
用力转动,大门打开。
进入设计的如同科学实验室一般密室,彦音以极高的效率翻看着一份又一份文件,检查室内所有的器物。
当彦音带着目标物从宅邸中离开、宣告任务完成时,距离其开始任务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所带器材与制作道具一样不少,也一样不多。
“好厉害!”
将目标物放在台面上、因完成任务而退去混合现实后,彦音才看到训练室观察间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少女。
少女身形与彦音相近,一头齐肩发梳成微妙膨松的蘑菇头造型,显得很有活力。
少女看着彦音,出声赞叹的同时鼓起了掌。在她面前的落地玻璃上,是投影的任务信息。
“学姐好厉害!完成A级的任务就跟玩解密游戏一样,虽然看的不是很明白但就是觉得好厉害!”
听发言,大概是一年级新生吧。若将第一周熟悉学院的模式看做是从外界进入学院的过度,第二周在处所内参观体验就可以视为从学院预科生进入具体科室处所、正式成为学院一员的过度。
虽然听到对方称自己为“学姐”,但彦音并没有露出明显的不满。
即便内心非常反感科长强制性给自己塑造了伪娘的形象,但也不得不承认,大多数情况下女性形象对完成任务的帮助相当大,因此也半无意半有意的,有在平日里采取中性化偏女性的外貌与行动方式。如果对方能一眼看出自己是男性,反而说明了自己的伪装不到位。
“谢谢,不过我是男生哦。”
“诶诶诶?不可能的吧?伪娘吗?可是好可爱诶!”
面对不知为什么反而兴奋起来的少女,彦音露出了苦恼表情。
“‘密侦处的凪韵彦音’,要是不相信可以去学院内网的学籍管理系统里查一查。外貌是因为特殊理由才这样装扮的,别太在意就好。”
“凪韵彦音嘛……”
少女一瞬间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嗯,没错。话说回来,你是新生么?叫什么名字?隶属于哪个处所?”
“报告学长!人家名为朝原爱,入学成绩A,测试成绩A,目前隶属密侦处!”
“密侦处?那就是说我们是同窗前后辈喽。请多指教呢。”
“是!请多指教!”
对着莫名行军礼的少女回以微笑。彦音完成最后的操作,上传训练结果。
“请问学长马上有空么?人家想跟着您多学些技巧!”
“呃……虽然你有这样的想法我是很高兴啦,但我马上要去军部找人。而且,学习这种事,找分配和你组合的前辈更合理不是吗?”
“学长您要去军部啊!正好人家也有认识的朋友在军部,一起去吧一起去吧!”
完全无视彦音最后的一句话,朝原爱兴高采烈的就把事情定下来了
3
进入军部,彦音要去找末光,朝原爱则说她和朋友约在科室行政楼前,两人便在军部入口分离。
刚到训练楼下,便听到楼上传来喧哗声,还有阵阵打斗的声音夹杂在其中。赶忙跑上去,发现301训练室被学员们围的水泄不通,甚至看不到玻璃房内的景象。
“请让一下,请让一下!”
不住的大喊,彦音拼了命往里挤,总算是挤到了最前排。
看到,末光与日影,正在这二十米见方的训练室内激斗。
末光双搜紧握太刀,刀尖飞快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从四面八方向着日影斩去。
反观日影,却是不持任何武器,赤手空拳与持刀的末光搏斗。
“锵锵锵锵”
末光的刀挥下,日影毫无惧色的用拳与臂硬撼。假如是一般人,此时双手早已被锋利无比的利刃斩断,但太刀斩在日影的手上,却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那是如同套袖一般,紧紧贴在肌肤上的钢甲。
几毫米的钢甲贴在臂上,将手臂变为最坚固、最灵活的防具;贴在拳上,则成为最坚硬、最沉重的武器。
单手挡刀,另一只手冲着末光的腹部用力击出。
末光挥刀的角度相当巧妙。上一刀明明是从日影左侧斩出,末光的手却停留在中间甚至偏右的位置。向着右侧猛地一拉,太刀擦着日影的手臂向后抽回,挡住袭来的拳。
被拳正面冲击,太刀震得抖动。但末光并没有因此停下。就以现在的姿势顺势从斜下方向上提刀,化守为攻,将进攻变为最好的防守。
日影似乎也没有预料到这一招,连忙又用右手去抓刀刃。他的速度快得出奇。甚至都没看到手的动作,只见一片残影,刀刃再次被挡下。
“!”
这一次,面对日影的直拳,末光没办法再抽刀格挡。被迫蜷腹,希望尽可能抗下这一击,再次伺机反攻——
——却是被一拳打出几米外,勉强才稳住身形不至于倒下。
日影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仿佛没有加速过程一般,几米的距离连半秒都用不到,紧跟着又是直冲下颚的一拳。
双手抵刀抗住这一击,却又吃下来自另一侧对侧腹的一击。以太刀对拳术,只要有一次失手,便很容易被压制下去。
索性放弃防御,末光紧绷全身的肌肉,在拳雨中抽刀,横向进攻。
逼迫有效。不断进攻的日影这次终于是来不及回守,用力向后一跃越出太刀的攻击范围。末光也趁着这个机会重整姿态,摆出攻守兼备的姿势。
“你的攻击很凌厉。基本没有多余的动作,两个大动作之间的过度也很顺,随机应变的能力也不错。但刀术本身很平凡,只是把基础动作连贯的组合起来,攻击的时候总是有破绽,防守的时候则很少有巧妙的后续衔接动作转守为攻。因此,刚才你只能用舍身攻击来突破我的压制。”
如此说着,日影转过身,向着出口处走去。
“等一下,我们还没有决出胜负呢!”
末光大叫着,似乎是想冲向末光,但刚做了一个起步动作,就停了下来。
他的脚边,插着一柄匕首。
不对,那并不是匕首。比匕首要薄的多、细的多、小得多,如一片蝉翼,拖着银色的握柄。
那是飞刀。
没有人看到它是什么时候插在那里的,没有人看到它是什么时候飞出的,没有人看到它之前在哪里。
以肉眼根本没能捕捉的速度,划过这数米的距离。
超音速,与子弹相当的速度,甚至有可能达到步枪的等级乃至更高。
全场寂静无声。至此,就连末光都不禁流下一滴冷汗,更无论围观者。
“明白了么?当我决定空手和你交战的时候,胜负就已经分出来了。”
慢慢走回来,弯腰捡起飞刀,如同魔术师一般随手一丢就让飞刀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日影对着末光冷冷的说道。
“为什么,你会和他战斗?”
日影离开后,人群渐渐散去。走进训练场,彦音轻搂住正看着自己的脚边、肩膀微微发抖的末光,柔声问道。
在他们对战的时候,彦音从周围人口重得知,这次的战斗是末光主动挑起的。当安心院二人来到军部实战训练楼中参观时,不知道为什么,末光忽然显得相当不悦,说着“军部的精髓在于实战,想必贵族大家应该不太明白吧”这类的话,主动要求比试。结果正如众人所看到的,作为军部上万人中排名前百的末光,持刀也只能与空手拳击的日影战个平手甚至略输一筹;最尾时窥得的,日影真正实力的冰山一角,则是股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
虽然众人因此而很自然的对白夜产生了畏惧、接受了末光战败的事实,但彦音却不能接受。并非是结果,而是不明白为什么末光会主动挑起对战。
“你当初答应我,自那以后再也不会主动进行武力的较量,再也不会置身于危险之中。明明坚持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今天却主动打破?这一周以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尽管白夜安心院始终是一副悠闲而不设防的样子,但那个日轮日影却无时无刻不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他到底有多危险,你肯定比我更清楚。为什么,你要主动挑起和他的对战?”
尽管动作和语气都很温柔,措辞却是相当坚定。这次的事件绝非简简单单的军部武斗。能让坚持自我控制长达数年的末光打破誓约的理由,决不能轻视。
“……这很不好说。当他们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准确的说,当我今天看到日轮日影的时候,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就仿佛是遇到了天敌一样。”
“天敌?”
“没错。该说是命中注定,还是其他什么呢?我觉得我不得不与他交战,不得不打败他。如果不这么做,就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
说到这里,这个一直阳光爽朗的青年,少见的,露出了如小动物般的神情。
失去很重要的东西……
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搂住末光的手不由的紧了紧。
末光向来就不是个会沉寂在失落之中的人。很快,恢复了精神的末光,猛地想起来自己和科长还有约,便先一步离开了。等到末光离开,彦音也默默起身,按照自己原定的计划,去向军部射击训练场。
从最远五十米的手枪用训练道,到两百米的冲锋枪训练道、四百米的步枪训练道甚至一整块四百平米的立体射击训练室,军部射击训练场内囊括了除机枪与狙击步枪外几乎所有枪械的训练设施。因为除了军部外,其他学员一般情况下并不需要某种专项枪械的高精度训练,因此除一楼的手枪射击训练设施外,其他楼层并不对外开放。
说起来,除了这个假期的训练,我上次拿枪,还是末光没跟我做约定的时候呢。
如此想着,彦音走到一条训练道上,取下预约单。站在提前预定的训练道上,戴上耳机,彦音很快便除去心中的杂念。
枪械就是这样。拿起枪之前,任你心中何事;拿起枪后,便必须心如止水。
熟练的装弹,抬手,瞄准,扣动扳机。
三十米外的固定靶上多了一个口子。
连续九次射击后,将标靶移回。人形标靶上九枚子弹全部在十环内。
随后又将标靶设计成五十米靶、移动靶进行射击训练。
彦音敏感的五感加上卓越的身体操纵能力,使得他在射击方面有着相当优秀的才能。不过这仅限于普通的自动手枪,大威力左轮手枪、突击步枪之类的并不适合他。当然,现在成为了侦查人员,一般而言,当需要用枪时便已等于失败,因此彦音也并未在意这点。
“这里重心再稍微前移一些、手臂再低一点才对。开学前姿势还很标准,现在又乱了。难道说仅仅一周没练习,身体就已经忘记了那种感觉了么?”
伴随着话语,从身后伸出的两只手握住彦音持枪的双手,贴上的胸膛扶正彦音的身姿,将彦音整个纳入怀抱。
“阿户!”
柔软的宝蓝色长发扎成一束,从肩膀处披到胸前;脸上常带着微笑,永远给人以亲和感。如钢琴家一般纤细的的手指让人完全看不出是射击与刀术中的翘楚,被修长的身形所掩饰的,是外衣下坚实的身躯。同样是给人清爽的感觉,但不同于末光的爽朗,如果要形容的话,大概是如天空一般的温和。
户纠正彦音的姿势后,将手指插入扳机处,扣动。将五十米外的移动靶移回,10.9环。
“枪械跟武艺一样,一天不练都会生疏。光是心里记得姿势还不够,即便身体控制能力再好,也不可能跟机器一样,输入一串数字就出来一串结果,因此一定要让身体本身记住射击姿势。”
如此说完,户微笑着侧开身。
“啊,是彦音学长!”
对外开放的射击场入口处,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只见朝原爱站在入口,一脸兴奋的对着自己挥手;在她身边的,是位比她高了小半个头、将长发在侧面扎成单马尾,乍一看宛如女武士一般英气勃发,仔细看却好似有些内向的躲在朝原爱身后的女生。
一路小跑着过来,朝原爱拉着身边的女生。
“学长学长!这位就是人家的朋友,军部一年生高城名濑!”
“您、您好。”
名濑小心翼翼的低头向彦音问好。
“啊,你好。我是民部二年生凪韵彦音,这位是军部二年生塞上户。”
“诶?末光没跟你说么?”
听到介绍,户用略带诧异的口吻说道。
“高城同学就是末光他的后辈。因为二年级我们也有必修科目,因此科室处所相关的部分末光自己带,射击和体能训练则是我代替他来带着孩子哦。”
“啊?”
这次换彦音感到诧异了。
“所以说,末光早就认识她们了,也跟你介绍过了?那悠君跟半月肯定也同时知道了。再加上自己就掌握着学院内几乎所有情报信息的残良……等一下,难道说,只有我直到现在才知道末光的后辈是谁?”
“嘛,正确答案。”
户一派轻松的耸了耸肩。
看着忽然抱头蹲下的彦音,名濑贴到了爱的耳边。
“真的,就是他么?跟说的不太一样啊。”
“没有的没有的,学长是很厉害的哦?A级的任务唰唰唰的就完成了,还拿到了五位数的评价分哦?”
“真的吗?完全看不出来呢。”
黄昏。被科长留到很晚的末光少见的,没能送彦音回家。户忙着从头开始训练高城名濑的射击,这个时候不好离开;悠也还在政部加班加点的处理假期报告,连续一周忙到半夜。因此,彦音这一年来第一次,不得不走超过两个小时回自家。
真是的,都怪平日里太过于依赖末光了。改天有时间去买辆轻摩得了。
如此想着,彦音扭开了自己家的门——
“!”
——瞬间进入警戒状态。
有人进来过。
虽然乍一看只是如高级公寓一般的学生宿舍,然而作为学院的学生,自然不会让自己的住处跟看起来一个样子。
走到、墙壁、地面、天顶,无处不存在着各式各样微妙的改装,无处不是反侦察反强袭的道具。
平日里只是正常的住处,实际上却有着最高等级的防御应对水平,既是防备间谍密侦的高墙壁垒,又可瞬间变为防恐的堡垒。
这样的宿舍,明显被入侵了。
微型监控周围插了根同样微型的干涉仪器,地板下的传感陷阱被清理出一条通道,墙壁内兼做防弹装置与掩体的金属陷阱没有任何反应,门缝间的物理锁却被解开了。
还有其他很多微妙的痕迹。一瞬间把握住屋内的情况,彦音的目光移向了被当成储物室的空闲卧室。
细微的痕迹将一切指引向此处。
彦音轻轻脱下鞋,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双手握住随身携带的手枪。
没有发出哪怕一丁点声响,彦音贴上了房间门。
屋内传出呼吸声和微弱的物体碰撞声。
屋内只有一人,听声音大概是在整理衣物和器具,但不是金属器,应该不是武器。
对方尚未发觉门外站着这套房子的主人。
做出如此判断,彦音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开门——下蹲——举枪——侧身的动作。
“立刻举起你的双手不要做任何其他——”
喊到一半,彦音便愣住了。
屋内,是还未反应过来的朝原爱。
因为长期不用而被当做储物柜的衣柜已经被整理的一干二净,其内各种密侦道具整齐的摆放在地面上。朝原爱跪坐在衣柜旁,一边整理身侧的行李箱,一边将里面的内衣往柜子里送。
“为、为、为”
彦音颤抖着说。
“为什么,你会在我家里啊!”
“诶?学长没收到通知么?”
听到这话,彦音飞快的掏出了移动终端。
两小时前,大概自己刚从训练场出来不久,便收到一封邮件。
【为便于民部新生组合训练,即日起,安排黒石咲羽居住茂悦港四栋二单元三六零三室。】
搞什么鬼嘛!
尽管以为早就理解了学院行动的突然性与不合理性,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哪有人会在安排他人进入单人居住的公寓合宿前两小时才通知的啊!
而且,同宿的两人还是不同年级的哦?
而且,还是往男生居住的、经常有男生出没的公寓内,排进来一名女生?
别闹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真的觉得没问题么!”
用几乎是破罐子破摔的语气,彦音在众多想要吐槽的地方中选出了最优先的事项。
“当然没问题啊!人家毫不介意!毕竟学长您那么厉害,那么优秀,而且,还这么可爱!”
“但我可是男生诶!”
“那又怎么样?难道学长你会袭击人家?”
“不会!绝对不会!”
“那不就皆大欢喜了嘛。往后这一学期内,请多指教了哦学长~”
面对一脸愉悦的朝原爱,明白在这专门接收不正常人士的学院中试图用正常思维跟新生交谈是多么的愚蠢,彦音放弃的叹了口气。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邮件上说,要住进来的是黒石咲羽,是我的后辈啊。为什么朝原同学你会在这里?”
“黒石咲羽?那不是人家的网名么?”
朝原爱的表情变成完完全全的,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忽然被家长叫了自己网名时的样子。
“……所以说,朝原爱是你的真名?”
“嗯,是啊。”
回答的相当爽快。
“……”
一阵无语。也想是为了方便解释,彦音打开终端的投影功能,将房间洁白的墙壁变为荧幕。
“朝原同学、不对,应该叫你库惠同学才对。在这所学院内,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所有新生入学时都有必要隐瞒自己的身份。这一方面是显示进入学院前与进入学院后,你的身份、立场、阅历、才能等等多方面都截然不同了,更多的则是要隐瞒过往的经历。最简单的例子,能进入军部的人,有相当多都是曾经在某个甚至某些战场上做出了惊人之举的,甚至还有些人可能背上背着不知道有多少条命。既然你有军部的朋友,那我相信这一点你肯定是能理解的。而像是政部里部分明显举止就和平常人不一样的家伙,多半可能有着大官僚的背景,原来的身份估计早就登上杀手榜了。所以说,”
略微顿了一下,将荧幕调整至学院网站页面。
“当你进入这所学院的同时,学院就会为你塑造一个履历干干净净的假身份,而你也必须使用假名作为这五年间的正式名称。当然,自己想要将实际身份或多或少的公布都是自由的,毕业后是重新使用原名还是继续使用学院名也都可以。但,只要你还是学员之一,假名就是你唯一的公开代号。”
“可是这个名字人家当初是以起网名的心态起的诶。”
“难道你都没有认真读通知书背面的注意事项嘛!”
“诶?那是什么?”
看着歪头、一脸天真的询问的咲羽,彦音默默的收起了终端,走出房间。
算了,怎样都好了。
明明是能够完美执行密侦任务、处理这套房子内众多陷阱与传感器的优秀人才,但对生活也太粗心了吧。
我真的能教好她么……
站在阳台上,看着渐落的夕阳,彦音不由得想到。
嗡。
嗡嗡。
嗡嗡嗡。
空间中回荡着某种声响。
尽管声音微乎其微,但发声处却似乎很近。彦音立刻从睡眠中惊醒。
几乎是反射动作,立刻翻身滚下床,从床底拉出防弹背心与手枪,以匍匐的姿势穿戴完毕。
声音是从对门的房间发出的。
那是晚上咲羽指定要求的房间。
明白了大概是什么事情后,彦音长舒了口气,将身上的装备脱下,重新塞回床底,随后去往咲羽的房间,敲门进入。
“都这么晚了,还在摆弄什么呢?”
“学长您还没睡啊?正好,麻烦您帮我看一下这个。”
如此说着,咲羽将手上的仪器递了过来。
那是一个近似球体的装置。其中有一面微微凹陷,其中突出几个按键;背面则是一些像针一样的东西。三色指示灯正顺序的亮着。
“这是什么?”
“这是人家自己做的收发信器哦!球体本身既是收信器又是发信器,针也一样。针受到震动,就会将相关的信息转化发送到球体,球体会以同样的振幅频率震动;按下按键,则可以远程遥控针自行销毁。”
什么啊,这有点乱七八糟又仿佛在军备科听到过的设计理念。但能单独完成整个设计并实品化,这孩子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呢。
“那不是挺厉害的嘛。”
“学长也这么觉得吧!但实际上,这只是个未完成品。”
说到这里,咲羽仿佛有些不好意思,说话有些微妙的扭捏。
“它在工作的时候,针的部分因为很纤细,如果没有专门型号的辅助道具,没办法插进墙壁,更不能以弹射的方式射出。针本身体积也太大了,很难隐藏起来。球体部分也是,一旦工作起来就会不停的振动,而且因为是由内部的装置带着整体产生振动,还会有嗡嗡的声音。人家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能给我看下具体的设计图么?可以的话还希望能把这个试作品作分解。”
“嗯,请随意。设计图在这里。”
三下五除二将整个装置拆成一块块的零件,对照着设计图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又按照原样拼了起来。
“针的部分,因为我材料学不是很精,只能建议你去军备科看看他们上学期合成的那几款材料。至于球体部分,如果把这两个模块换成组合模块,再去掉这个模块和这边的几个零件,加上新的传感装置,这一圈空余部分用隔音材料填充,会不会好一些?”
一边说着,彦音去到隔壁被当做工作室的房间,将自己提到的材料零部件都拿了过来。
“是这样吗……嗯,感觉可行。那我马上试试。”
半小时后,当彦音估么这咲羽可能饿了、从厨房端来夜宵时,那个球体被再度装好。指示灯闪烁,可已经没有了嗡嗡的声音。
“学长学长!照您说的做果然完善多了!”
“那就恭喜啦。创意不错,只是实际上想要检测震动状况,密侦处有更简便的机器哦。”
“诶?怎么这样……”
“嘛,别灰心。能独立完成这个东西,就说明你相当厉害了哦。”
为从欣喜瞬间转变为失落的咲羽打气,彦音递上作为夜宵的小蛋糕。
“那么,快吃了垫垫肚子,收拾完桌台就去睡吧。”
“嗯!”
转身离开房间的瞬间,彦音感到一股违和感。
“!”
猛地回头。窗户外是尚且在建、目前只有地基的施工工地。虽然隶属同一个社区,却被市政街道划分为两部分。再远处的楼房,则要到一整条街外了。
错觉么?
如此想着,彦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4
“嘀嘀嘀嘀嘀嘀——”
清晨,一串急促的铃声划破了宁静。
躺在床上的少年于半梦半醒间按下一旁床头柜上的通讯按钮——
“喂?”
“赶快起床,突发事件等级4,六分钟后直升机到你楼顶上。”
——瞬间,睡意全无。
电话立刻被挂断。彦音则急速的翻身起来,换上学院的防弹制服,再从床下摸出全套装备穿戴整齐。
“唔……学长,发生什么事了……”
门口,一脸倦意的咲羽带着刚起床时特有的疲惫感询问道。
“市里有突发事件,貌似由我们社团接手负责了,我得赶快赶到现场去。”
一边说着,彦音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束。战术背心OK,手枪OK,射绳OK,干扰器OK。
“诶?”
“没时间详细说明了,等我回来再跟你介绍。”
乘坐紧急电梯,二十多层的高度几乎一眨眼就到了。刚走下电梯,就看到一架武装直升机正从几百米外向这里飞来。
“彦音,抓好了。”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末光站在武直上,将绳梯抛下。一脚踏上绳梯,刚站稳,武直便开始移动。
“发生什么了?”
“有辆科技园区的巴车被劫持了。”
一开口便是不得了的话。
末光将彦音拉上武直,将身旁座椅上的文件递给他。
那是科技园区内某公司的专职巴车。每天上午六点,巴车会准时从公司所属片区的巴士停车场出发,绕科技园区一整圈,于八点回到公司。
今天上午,当司机按照往常的流程发车、从最远处开始接上乘客、在滨江道上形式要开往下一个站点的途中,车上一名乘客忽然站起来,掏出手枪指着司机,宣布劫持巴车,并声称车底盘粘有感应炸弹,炸弹已经启动,随时可以引爆。同时,从一旁的巷子中窜出一辆轿车,猛地切到巴车前面;劫持巴车的男子则要求司机跟着前面的车行驶。
政府接到通报后立刻着手与劫持者沟通。劫持者声称目的地是位于江北的监狱,要求监狱打开大门、释放关押于第十七监区内的全部二十一名在押犯,并立刻提供了一套行车路线图,要求保证道路的通常。这么大的事政府当然不可能立刻答应,但有车上十几名乘客做人质又不能一口回绝,只好一边派警力做交通管制,一边联系学院。
江北的监狱相当特殊。名义上,它隶属于南京市,但实际上却几乎可以说是学院专属的监狱。监狱划分十七个监区,前十六个监区是关押与学院有所牵连的罪犯,就比如这次劫持科技园区巴士的犯罪人员,又或者是潜入学院盗取情报被抓获的密探人员等;而第十七监区则与前者不同,是关押毕业于学院、毕业后却走上了犯罪道路的学员们。
虽然对于劫持者要求释放被关押的毕业生们这点感到相当的好奇,但看情报就知道时间并不充裕的彦音并未立刻提问。
情报中显示,搭乘在巴车上的劫持者配备有手枪和匕首;在前面引路的轿车内则有四人,军备与恐怖分子相当,冲锋枪、突击步枪一应俱全。具分析,炸弹的引爆有四种方式,即利用无线遥控引爆、定时引爆、测速引爆以及剧烈震动引爆。目前两车均维持在65到70公里每小时的时速,当下位于学院岛与江岸连接处附近,预计十分钟后会到达大桥。
“话说,悠君为什么会接下这个事件,阿户又在哪里?”
继续阅读详细资料,彦音随口问道。
“阿户的话大概没法及时赶来了,我也是因为军部宿舍楼顶常备直升机才能来得及过来。至于为什么这个事件由我们负责,等你翻到最后一页就明白了。”
闻言,彦音直接把资料翻到最后一页。那是目前在车上被当做人质的乘客名单。
从上往下扫,在看到某个名字后,彦音瞬间瞪大了双眼。
“千代学长!”
“没错,那家伙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明明住在公司楼里,却偏偏每天早上都坐巴车绕行科技园区一整圈。而且,这次他还随身携带着做到一半的道具,似乎是打算趁这段时间收尾,也不怕巴车颠簸。”
末光摆出一副相当苦恼的表情。
那就没有办法了。如果千代本人就在巴车上,那就无论如何也必须保证他的平安。
往前翻,则是作战计划。
为了保证人质的安全,必须完成三个目标,即炸弹确保、车内劫持者无力化以及使全副武装的引路者远离巴车。而如果调用大型军械的话,先不提劫持者受刺激伤害人质,光是误伤的可能性就将大型军械的方案pass了。
为此,计划中,彦音与末光将提前埋伏在大桥两侧的人行道上,并分别负责巴车与引路车。
刚刚读完全部计划,直升机便来到了大桥上方。
“快跳下去。”
虽然不知道政府对劫持者是怎么解释这架直升机的,但很明显它并不能在桥上方久留。将安全绳索拴在直升机的雪橇式起落架上,纵身一跃。保持着稳定的速度下落的两人,伴随着飞机的前移,以前倾的姿势向前扑去。快接近地面时,迅速切断安全绳索,猛地滚地受身,在绝对不算宽敞的人行道上挺稳。
“如果可能的话,真不希望再来第二次。”
“这在军部可是日常哦。”
随口搭话的两人,手上的动作却未曾停止,将从直升机上挑选携带下来的装备分配完毕,穿戴齐全。随后,变得如同特警一般的两人分别找了两根柱子,躲在从上桥口处不能看到的位置上。
在学院中,除军部学员经常被派遣为武装冲突的最前线外,还有一些处所因其特殊性而接受了各式各样的武装训练。密侦处就是其中之一。所谓密侦,一定程度上可以视为行动目标被缩减限制的特工,从事刺探机密、情报或进行破坏活动。而任务也并不是每次都能完完全全一帆风顺,迫不得已之下可能必须偷袭处理极个别会影响到计划的人员,再加上完成任务后的脱离于被发现时的紧急应对与撤退逃生,密侦处绝大部分学员的身体素质、机动性、执行力都与职业特工无异。也正因此,密侦处的学员有时候也会作为一线人员执行作战任务。
虽说已经比一般的学员要来的熟练多了,但这种正面冲突毕竟只参与过少数几次,再次站在战场上,以自己的行动影响他人的性命,彦音还是不由得紧张起来。
“别紧张。前面那辆车我会负责解决的,你只要确保巴车就好。”
“嗯,我明白。”
深呼吸平复心情。躲在柱子后,彦音在心中再次回顾行动计划,并做假想预演。
“来了。”
大概四五分钟后,巴车出现在了桥口。
全神贯注,精神集中到最高程度。
五,四,三,二……
在心中默数。
一!
随着内心中的呐喊,巴车呼啸而过。
分毫不差,彦音斜跨入机动车道,同时射出绳索。
绳索末端的钩爪刺入公车尾部右侧,随后迅速张开,将彦音固定住。
于是,只一瞬间,在鞋子上加固滑轮鞋外壳,彦音像是短道速滑运动员一样被巴士牵引着。
向身旁望去。因为藏身之处比彦音更靠前而略微慢一些的末光,以更平稳的姿势滑动着。
射击时几乎无声,又恰好卡在引导车的视觉死角处,再加上巴车内劫持者的视线并不在后视镜上,整个过程完全没有引起劫持者的注意。
相互对视,点点头,两人开始向巴车靠近。
你听说过壁虎么?
壁虎的每个脚趾下面都有一排排“衬垫”,每个“衬垫”上有成千上万的刚毛,每根刚毛的顶端又分散几百个毛茸茸的“小刷子”。这些“小刷子”形成了非常大的吸附力,使得壁虎每走一步,就像把脚像贴纸一样从墙上撕下来,然后黏到别处。
换言之,依靠脚趾下的绒毛,壁虎拥有了飞檐走壁的能力。而且据说,一只壁虎脚趾上的绒毛全部使用的话,可以支撑一百三十多千克的重物哦。
那么,如果这种力量变为人造的道具呢?
无视气压,无视海拔,不会有任何痕迹,也不会有任何声响。悄无声息的攀爬,在晃动的车身尾部也如平地一般,依靠着作战服外侧的仿生材质,彦音与末光像壁虎一般轻松爬上了车顶。
“作战计划第一部分完成。”
如此说着,末光看向彦音。
彦音知道这道视线是什么意思。
无论是战场上激烈冲突的间隙,还是紧急事件中作战计划内的调整时间,留给友军之间进行交谈的时间并不多。但,没关系。
千言万语只需一句话。
“放心。”
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彦音迅速将挂在腰后的信号干扰器贴在自己脚边并启动。随后从战术背心的口袋内取出四个小天线一样的装置,以长方形放置在自己前方一些的车顶上。。
末光见此,也点了点头,随后将双手伸到腰间,抽出两柄三尺有余的太刀。
平日似乎就将刀具插在背心内随身携带,所带来的优势便是操控刀如操控自己的双手般灵活。
以彦音的击掌为信号,末光猛地向前跑去。剧烈踩踏车顶,厚跟靴与金属外壳间不断碰撞,响起一阵清晰的声响。
“什么声音?”
虽然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但车内劫持者那紧张中又带些不可思议的声音仍旧传入彦音的耳中。
十米上下的车身,即便算上加速也只用了不到两秒。高高跃起,利用鞋底安装的喷射器只一瞬间飞上七八米,再利用射绳勾住作为引导车的轿车的车顶,猛然收绳,从对方的视觉死角处发动致命的突袭。本就锋利的刀刃在巨大的加速度下变得会让人误以为有如高压水枪一般,以仿佛要切割钻石的势头向着后车窗到车顶中部的位置砍去。
一瞬间,只能看到双手一次的下挥,却出现了四道切口,以近似菱形的形状将车的后部顶盖,包括车窗玻璃在内,切出了一个大豁口。
用刀将豁口部分挑飞,单脚踹碎残余的后车窗玻璃,又将另一柄刀插入车前部的变速杆处。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趁着后排两名持枪者刚反应过来、尚未来得及调转枪口的空挡,运用巧妙的柔道技术,以自己站立在车后尾、对方坐在后排这种极其不利的位置,将两人倒转身投掷出车体。
在路面上翻滚着,虽然因为有作战服能减少所受的伤害,但无论是从这辆车目前的时速还是从正在后面慢慢追击的学院来看,他们都不可能再跟上来了吧。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那短短的一瞬间。
“什——”
巴车内的劫持者发出不敢置信的声音,似乎是举起了手枪。坐在引导车副驾驶位置上的人也并没有显得过于惊慌,立刻举起手中的微冲指向末光。
虽说两个枪口都指向了自己,但不知为何并没有立刻开枪射击。末光毫无惧色,单手抓住自己砍下的切口,几乎是没有准备动作的做出了类似单手跨栏的动作,越到了车前盖上。随后,手中还剩余的一柄长刀从前窗玻璃处刺入,顶住了方向盘,一用力,已经破烂不堪的车体猛地向右侧撞去。
这一举动似乎超出了对方的预想。副驾驶座上的人终于是扣动了扳机,驾驶座上的人也即使掏出手枪。但,子弹射击在学院特制的防弹服和防弹头盔之上,除了在外层布料上割出几个口子、让末光因冲击力而后仰了以外,几乎没有什么杀伤性作用。
贴在栏杆上的轿车速度锐减,立刻便被巴车抛在了身后。拜其所赐,车内的劫持者似乎极其不安,接连发出大叫。
——而这,为彦音提供了机会。
彦音闭上了眼睛。
风声,车行声,后方传来的枪声,天空中微微的螺旋声,一切外部的杂音都被脑内排除,只剩下从身下车厢内传出的声响。
声音不断地回荡。音源代表位置,音调频率则代表情绪。身高、臂长、体位,随着音频信息越来越多,彦音脑中渐渐构建出车内的完整情形:因为认识到已经失败了而焦急惊慌的劫持者,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手枪指着驾驶员的脑袋,大叫着“继续前进,沿着这条道一直前进!”,惊恐的盯着车内其他的乘客,不允许出现任何一点微小的额外动作。
尽管以学院的科技水平,要运用立体扫描技术和三维显示来观测车体内部,即使是在这样一个不断晃动的空间内也并不算很难。但,面对无机质构成的机械可以尽情发挥科技的力量,面对真人时,彦音在最后一步却永远只相信自己的能力。
现在,尽管彦音仍待在车顶上,却仿佛身处虚拟世界中。脚下,是被掏去所有颜色、实体、质量,以绿色的线条组合拍灭、仅存外形结构的三维透视图。
就是那里!
心中如此想着,彦音迅速举起了枪。
子弹飞出。被四个小天线一样的装置围出的区域就像一层薄薄的纱,几乎没有任何阻拦的,被子弹穿过。
弹道轨迹从车顶,划过行李箱那一层,划过乘客头部上方,划过车子座椅旁,最近时与物体只差不到一公分。
但,子弹没有任何偏差,按照原计划,射中了劫持者手持的手枪。
立刻,彦音踩碎了已经脆弱不堪的车顶,跳入车内。
“立刻放下一切武器束手就擒!”
劫持者被手枪指着,很不甘心的,举起了手——
随后,身体前倾,在车内窄窄的过道上发起了突击。
不知何时,对方手中出现了一柄匕首。
虽然目前的距离还是自己有利,但倘若对方接近到零距离,就不知道还有没有开枪的机会了。
对方估计也是最后一搏,赌在外表跟初中女生一样的彦音还是个内心单纯的孩子、不敢在近距离对人开枪这一点上。
——很可惜,对方赌输了。
彦音几乎没有犹豫的,扣下了扳机。
这次射出的却与之前不同。不是标准的9mm实弹,而是由学院自行制作的,9mm麻痹弹。
子弹打中了对方的肩膀。原本冲击势头正猛、还有三步就能贴上彦音的劫持者,立刻如短线的木偶般,倒在了地上,全身微微的抽搐着,明显失去了抵抗能力。
“咔。”彦音将早已准备好的手铐铐在了对方手上,又用拘束带将手肘、肩膀、胸口、腿部全部束紧,保证对方不可能自行起身。
虽然军部内大多数人都是全部实弹填装武器,但并不以杀戮而是以悄无声息的使对方失去战斗、发声、传递情报等能力为首要目标的密侦处,基本都是以麻痹弹为主要弹药种类,即便时执行正面作战任务,也只有作为威慑射击的第一颗子弹是用实弹。
彦音开始在劫持者身上来回摸索。被麻痹的劫持者似乎是想要尝试着强行挣脱,浑身抽搐幅度加剧。
“你可瞒不过我哦。”
如此说着,彦音一把按住劫持者的右手。
“是不是很诧异,为什么起爆按钮按了这么久炸弹还是没有爆炸?很简单,我刚接触到这辆车,就安装了信号干扰器,将遥控炸弹的频率完全屏蔽掉了哦。”
看着瞪大了眼的劫持者,彦音不由得微笑了起来,随手夺过遥控装置。
随后,脸色骤变。
制服了劫持者,尽管大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但也有包括司机在内的,相当一部分的乘客明显松了一口气。
“呦彦音,居然是你来了啊。看到毛头小子跳到前面那辆车上时,我还在想这么荒唐的作战方法,和做事细心的你完全不配呢,”
“有空在这里聊天,不如帮忙着手下一步行动。”
冷淡的回应着千代,彦音的脸色相当难看。
遥控装置上,只有一个按钮。
即便立刻用扫描仪和移动终端进行处理,也无法发现停止炸弹的方式。
对方手里有的,仅仅是炸弹的起爆按钮。
该死的,难道对方一开始就没打算停止炸弹?
现在可是最坏的情况!
炸弹始终黏在车底。倘若巴车的行进速度过低,又或是到了规定的时间,炸弹都会引爆;而那短短的时间内,又不能保证能将所有人安全撤离,更不能保证巴车行驶到即使爆炸也不会对周边居民造成人员伤亡的位置。因此,无论如何,都必须在高速行驶的巴车上,拆除这个会因剧烈震动而引爆的炸弹。
依靠扫描得到的三维信息,可以大致推断炸弹的位置。蹲在那里,彦音取出便携式切割器,利手利脚的将地板切出一个口子,连带着上面的座椅整个丢开。
“啧。”
密密麻麻的各种钢管、驱动组件与轮轴,铺满了底盘。
“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巴车应由的结构吧。”
“你也知道的,再怎么说也是在进行和学院有关的技术的研究与产品开发,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这种改装是从包括安保在内各方各面的角度考虑后,所得出的必要结果。”
“说是这么说,但这次事件里却只是添了麻烦不是么?”
“这没办法。没有人能在设计之初就连炸弹劫持这种事都考虑周全啊。”
站在一旁的千代无奈的耸耸肩,不但没有对巴车底盘复杂的设计感到懊悔,甚至完全不像是正处于炸弹劫持状态中的巴车上的乘客。
对此感到懊火,彦音心中暗暗决定拆完炸弹一定要揍他一顿。但随着对车底盘的观察,彦音的表情越来越阴沉。
炸弹用强力粘胶,被相当有心机的黏在了油箱上面,而且周围还被各种莫名其妙的管道缠满了,只露出很少的缝隙。
因为没有预料到会是这种情况——不,就算预料到了,作战计划也不允许携带过多过重的东西——因此当下手中根本没有能应对这种绝望局面的仪器道具。
来不及等待专业车辆的到来了。
彦音急速的思考着,脑中一个又一个想法飞跃出来,又立刻被否定。
“很烦恼?”
一旁的千代看着彦音眉头紧皱的盯着油箱,语气不由得轻快起来。
“你还能保持这样轻松地心情?炸弹要是爆炸了,不光你我,这一车的乘客全要完蛋!”
彦音终于是忍受不了了,出声呵斥——
——然后,愣住了。
千代正一脸微笑的秀着手上的道具。
“喷枪!”
“答对啦!”
瞬间转怒为喜的彦音与始终轻快神气的千代相和。
“没想到你居然带着这样的东西!”
“才不会随身带着咧。自从知道车子下面有炸弹后,就估计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于是就偷偷做了一把喷枪。”
如此说着的千代,一副“快来夸我吧!”的表情。
“现场做的么?真不简单啊!”
“哼,我可是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千代啊——喂彦音,你翻我工作箱干什么?”
“这还用问?既然能现场做出这种东西,那这里就一定有我需要的那些道具。”
这才领悟到彦音说的“真不简单”指的是“随身带着这么多工具真不简单”,千代顿时失落了。
“……反正,反正我就是个……没人要没人爱的学长……”
“你能安静五分钟我会很感激你的。”
一边说着,彦音将拿来的工具放在了油箱上。
立刻,锯断了一根不与邮箱直接相连的管子。
管子似乎是连接着空调设备,大量氟利昂跑了出来。迅速的将备用软管与切口连接,搭建了一条弯曲的临时通道。
如法炮制,短短两三分钟后,除两根输油管外,所有的管道都已让出位置。
接下来,利用导管将酒精融进胶中。万能的溶解剂慢慢的将胶溶解,彦音则提前将铲板伸入炸弹下方,避免炸弹坠落或收到冲击导致引爆。
终于,炸弹被安全的从油箱下卸了下来。此时,巴车已维持仅七十公里的时速行驶了六七分钟,爆炸时间所剩无几。
如果是要按照正常步骤慢慢拆的话就来不及了呢。
恰好千代的新产品要保持超低温进行试验,必须一直放在液氮里。
不由得感到庆幸的末光,果断的拿起喷枪,对准炸弹连着铲板猛地喷射。
液氮迅速气化,吸收大量的热量。炸弹在短时间内降低到零下一百七十度以下,周围的空气都结上一层冰霜,将炸弹与铲板牢牢地冻住。。
保险起见,彦音用测量仪器侦测了一下。炸弹已彻底失去引爆的可能性。
将冻坏的炸弹随手丢在一旁,彦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没有设置停止装置的炸弹,那假如劫持计划顺利、巴车开进了监狱内并且政府同意放人,那这些劫持者是打算怎么停止炸弹接走被释放的犯人呢?
5
本以为解决了巴士劫持事件,没想到却是打开了不能接触的大门。
正当无论是监狱方还是政府方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当天上午,监狱内发生了大爆炸。
爆炸地点位于监狱的正中央,一度全部在押犯都离开监舍的第十七监区。
巨大的爆炸将整个监区一二两层连带地面全部炸开,其上的两层则如定点爆破般竖直下落,又砸碎了地下一层的地面,在地下二层变为一堆瓦砾。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上午的劫持事件,所有在押犯都被拉去审讯,爆炸时监区内空无一人。
要说空无一人也不准确,应该说受损的部位,即地下的两层、地上的四层内空无一人。
因为,当时身在地下三层的一名特别在押犯,在负责看守的二十五名警卫全部昏迷的情况下,失踪了。
“你是说,要求释放第十七监区所有在押犯只是幌子?”
“没错。当初我们以为这撑死不过是个针对学院毕业生的激进犯罪者,但审讯过后,才发现我们想的太简单了。”
科长推开审讯室的大门。里面,是被绑在椅子上的五名劫持者。劫持者们清一色神情恍惚,身体微微痉挛。
“他们貌似是把我们当成一般的地方政府或武装部队,在审讯的过程中一直遮遮掩掩,想反过来拿自己知道的情报当筹码和我们交涉。没办法,只好请人做深度催眠。这是催眠时他们给出的口供。”
接过科长递来的文件,彦音和末光仔细的看了起来。看完后,两人都不由得一颤。
口供与之前的情报截然不同。
具其所言,五人是在五天前受到雇佣的末等佣兵。雇主,或者说雇主的代表是一名年轻男子,在雇佣的同时提供了劫持计划的具体内容、车辆行驶路线和一些应对措施,以及监狱的立体结构图。换言之这五人只是执行者,计划这次劫持的另有其人。计划中,这五人被要求劫持巴车,以巴车上的乘客为人质,一路行驶到监狱内,接上被释放的在押犯们立刻撤离,江边会有人接应。
这个计划毫无疑问粗糙至极,就算不考虑学院本部就坐落在南京,也不免让人会误以为这是谁无聊时花十五秒随便想出来的娱乐产物,更勿论劫持计划的核心——炸弹,从未经过五人之手,甚至直到今天早上临行动前,才被告知炸弹已经安装好、控制器在作为临时据点的公寓的邮箱里。只是因为车辆路线和监狱的结构图详尽细致到难以置信的地步,几人才不由自主的忽略了计划本身的不可靠性,相信这是因为雇主自有其他安排。
假如学院并未在劫持过程中插手处理这个事件,任由他们开进监狱,那么当速度降下来的瞬间——
彦音脑中出现了昨天下午电视播报的被炸毁的监区画面。
“所以,这些劫持者自己也不知道,其实他们搭乘的是本来就注定通向死亡的吧车?”
“是的。他们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当成了弃子。而且还是最恶劣的人体炸弹。”
科长面目阴沉的说道。
看着昨天还将枪口对准自己、现在却被拘束在椅子上,深色恍惚不断痉挛的五人,彦音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同情。任务失败便遭受了足以摧毁心灵的冲击,任务成功的话现在早已不在这个世上。
看着深色暗淡下去的彦音,末光默默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以示安慰。
“这些是我们按照正常模式问出来的口供。作为实际于他们面对过的人,待会儿会给你们一些时间,你们可以额外问一些问题,他们会知无不言。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你们看一下这个。”
一边说着,科长又递来一份文件。这是关于昨天上午监狱大爆炸的相关资料。
默默读完,彦音因为与刚才不一样的理由,再次颤抖了起来。
“‘最深部’是什么?”
“如你所见,关押犯下了甚至不能对外公布的罪行,联合国史上最阴最毒最凶最恶的,从学院毕业的超人犯罪者。”
“不,我指的不是职能,而是这个位置——地下三百五十米是怎么回事?”
学院所属,南京滨江特区监狱,对外公布共有十七个监区,收容有近千名试图或确实在学院特区内作案的罪犯,以及二十一名犯下罪行的学院毕业生。
但,这并不是全部。
在这所监狱最中心的第十七监区,与没有任何在押犯、从不对外开放的地下四层相连接,水平面以下三百五十米,有一个三层别墅大小的空间。
空间与地面之间只有唯一一条通道,两部升降机、一条通风管和两千余级的台阶构成了连接两个世界的回廊。
那不是监狱。
那是另一个世界。
被流放之地。
除每天一次从升降机运送下去的速食品外,再没有任何来往。
空间内,仅有一名在押犯。
被关押在流放之地的,拒绝认知的在押犯。
即便在学院待了一整年、见识了无数不可思议之事,仍然无法理解接受手中文件所描述的现实。
只是想想,便已身处恐惧之中。
“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必须这么做啊。”
樋口泽枭。
六年前作为匈牙利共和国官方派遣的留学生,与学院三年级就读。三年后毕业,回到匈牙利政府秘密机关就职,从此与学院切断联络。次年,匈牙利军事政变,军政府上台,施行军事独裁;几个月后,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塞尔维亚、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黑山、阿尔巴尼亚等国陆陆续续掀起了国民革命运动。革命范围迅速扩张,眼见就要扩张至整个巴尔干地区,联合国不得不出兵镇压,终于维持了当地社会秩序。其后,樋口泽枭被指控谋划了包括军事政变及煽动地区**武装在内的多项罪名,并经他人指证与主动承认,确认为数百起重大罪行的幕后策划人,被学院以绝对豁免权,不经审判移交回南京,关押在监狱最深部。
“不过,为什么给我们看这个?”
“很简单。当时失踪的特别在押犯,就是他。”
科长回答末光的提问。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科长继续说道。
“监狱很早便接到新匈牙利政府提出的探视请求,原本计划是在昨天进行秘密探视,因为必须保证樋口泽枭无法在探视期间逃离,所以提前将他禁锢在了第十七监区地下三层的独立探视间内。没想到就是因为炸弹劫持案引发的很短时间的骚动,他就被人救走了。”
“那樋口泽枭现在在哪里?还在失踪状态么?”
“不不不,他的话已经回来了。就在今天清晨,独自一个人站在监狱门前。”
科长摆出一副扑克脸,不停的摇着手。彦音与末光面色紧张,眼神却不由得发愣。
“呃,你是说,那个被关押在地下三百五十米的最强政治犯,在被营救出去之后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自己回来了?”
“是的。我们问他什么话他也不回答,说是如果想要问些什么的话,就叫昨天解决炸弹劫持事件的人——也就是你们两个,直接当面问他。”
“……哈?”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尝试过找人顶替你们去交涉,还没见面隔着门就被赶走了。”
“所以说,你是打算让我们去面对他?”
“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因为他实在太特殊了,从身体的全面检查到让他无力化,再加上特殊审问的报备申请,你们一个半小时后,也就是十二点整之前坐在探视间内就可以了。算一下,你们大概还有四十分钟的时间跟这五个人聊一聊。”
如此说着,科长留下两人份的申请文书、保密协定与樋口泽枭的详细资料后,便离开了。
几乎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新情报,却是收获了又一堆疑问。带着满腹的疑问,彦音与末光站在了监狱的大门前。
十米高、一米厚的高墙将占地数十万平米的监狱围挡的严严实实,十七个监区如车轮般排列其中。因为爆炸案的发生,本来就相当严密的管理更上了一层楼,几乎每条通道上都有专人站岗,放眼望去十几队,甚至可能有几十队巡逻队在监区之间不停地来回巡视。
走到监狱的最中心。原本是第十七监区的地方围上一圈施工围挡,依稀可以看见里面堆成小山的瓦砾。
在狱警的带领下,两人从一旁的小口内进入,沿着勉强没被完全破坏的楼梯,走至地下三层。
地下三层与地下二层之间也仅有一座楼梯,与整个三层唯一的房间——探监室分别坐落在对角线上,水泥层中又额外加固了一整层的钢筋。为了最大可能的保证这唯一一名在押犯无法离开监狱,这里可以说是被布下了天罗地网。虽然加固的钢筋成功承受住来自上方的冲击,没有被压塌,但守卫却在这外侧空旷、入口狭窄的空间内,被从唯一入口处侵入的入侵者连续击倒,让对方成功劫走樋口泽枭。
想到这里,彦音不由的咽了一下。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现在这里的防护力量加强到这个地步,就算那个入侵者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入侵一次,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的。更何况,既然营救的那位自己都回来了,入侵者也没有理由再来一次吧?”
发现自己身边的人的紧张,末光立刻出言。
“不是这个问题啦……话说回来,那个樋口泽枭为什么会要找我们呢……”
“正因为不知道,才要去正面面对询问他啊。”
没说几句话,两人便来到探视间。
在大门前接受再一次的全身检查,随后打开如同金库大门一般的出入口,进入其中。来客这一侧只有两把固定椅,三米长的桌子除了插在其上的一根麦克风外完全透明,不允许藏匿任何东西。房间正中央是一块直顶四壁的巨大防弹玻璃,从能看到的像的偏差角度来看,玻璃的厚度可能达到惊人的一米以上。
而与这一侧的简洁相对的,是另一侧的异状。固定在左右墙壁上的两根粗实金属管支撑着一个离地两米的,与其说是椅子不如说是钢板床一样的东西。穿戴着比有着极端攻击倾向的精神病人更厚重紧实的橡胶拘束衣,双手双脚处额外用十公分厚的拘束带拘束了一圈又一圈;眼睛上带着完全剥夺视线的眼罩,耳朵上是比一般头戴式耳机还要再大三圈的巨型耳罩,就连口腔都被呼吸器罩的严严实实。被彻底剥夺所有感官的人,被用直径达三十公分的大螺丝将拘束衣与钢板床固定起来,四周的墙壁上满是检测仪器和黑洞洞的枪口,似乎就连这样程度的拘束都让人担心他能做出超常之举。
掀起包括祖国的军事政变在内的众多暴力革命,在全球范围内组织筹划数百起以反对联合国为目的的武装冲突或恐怖袭击。
贩卖毒品销售军火又以佣兵的身份接受各个第三世界国雇佣,以一己之身驰骋疆场,出入各种战争的最前线,在枪林弹雨中来去自如,甚至做出在非洲战场上直接突入联合国军司令部,上演血洗的一幕让战况顷刻间扭转这样的事情。
运用超常的智慧与行动力,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俘获潜伏于太平洋东岸的核潜艇,将其引导至地中海并以此威慑周边各国。
以一己之力与整个联合国抗衡,短短两年间从一名学院毕业生变为堪比超级大国的和平威胁。
只被极少数人所知晓,‘最阴最毒最凶最恶’,‘学院不被记录的最高最优的毕业生’。
樋口泽枭,此时受到仿佛生物兵器般的待遇,以木乃伊样的姿态,出现在彦音与末光的面前。
“抱歉。因为他们太害怕我,所以我只能以这个样子跟你们见面。”
一道略微低沉的男低音从安装在来客侧室内的音响中传出。似乎樋口泽枭嘴上的呼吸器内有微型麦克风,那么应该也可以认为巨型耳罩可以当做耳机来使用。
“你就是樋口泽枭么?”
壮着胆子,彦音勉强压制住因震撼与恐惧而产生颤抖的声音,向对方提问。
“没错。”
“你为什么会跟学院要求由我们跟你交涉?”
“交涉?请别误会,我没有任何交涉的想法。只是有些事情我需要确认,有些事情你们应当知道。这里的你们,指的不是学院,而是你们两个。因此,请你们取下耳机,我想沟通的对象不是作为学院傀儡的你们。”
从对方口中听到的是预料之外的答复。
“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需要确认一些事情,你们则应当知道一些事情。”
不明白。
完全不明白。
看着眉头紧锁不知说什么好的彦音,末光将两人耳中的耳机取下,转过麦克风。
“是谁营救你的?”
“裕谷幽助。”
“……对不起,请你再说一遍。是谁营救你的?”
“裕谷幽助。”
本想按照事前设想的进行提问,却没想到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就这么惊人。
裕谷幽助。
成绩优秀、才华横溢,一度被视为希望之星,现在却被称为学院之耻。两周前刚刚引发银行预告犯罪事件,与末光交手的男人。
学院之前最棘手的毕业生,劫走了学院史上最凶最恶的犯罪者。
“……呼。”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停止继续深思,将思维引回提问上面。
“那么,他为什么要营救你?”
“他并非因为自己的目的而营救我,只是为了达成他的目的,有必要营救我。”
“这是什么意思?”
“就像你饿了,想要出去吃饭,因此需要找钱包。你并不想吃钱包,但为了吃饭,你有必要找到钱包。”
“那他救你是为了什么?我是说,他需要让你做什么?”
“我不能说。这并不是你们现在应当知道的事情。”
“……那换个问题。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在校期间的学长,比我大一届。他非常有才能,在军部是仅次于科长部长的特权者,实战成绩也很优异。他五年级开始做课题时,我主动加入他的组,我们就是在那个时候正式认识的。”
“但后来,你引发了足以引起整个联合国高度关注的一系列事件,他则成了最棘手的毕业生。我相信你们之间应该有更深的关系。”
“我影响了他的思想。”
不仅是发问的末光,在一旁默默聆听的彦音也不由得屏气凝神。
“当时他的组里只有我们两人。按照规定这样是不合理的,但因为我们都足够优秀,因此被允许了。在我和他单独共赴西非执行任务期间,他被我认为自下而上用暴力方式揭露社会弊端比自上而下在体制内慢慢发现漏洞实行改革对于社会本身的进步更有利的观点感染了。我们在任务执行地,脱离学院的监视,进行了一次尝试,将当地一个部落联盟摧毁后整编为现代化的村落市镇。结果证明了我的观点是正确的,当地政府几年都没能解决的难题在三周内就被我们解决了,并且我们成功的将这一行动描述为当地政府的突发奇想,避免了在学院的任务执行档案中留下痕迹。”
从樋口泽枭口中听到了貌似连学院都尚未掌握的事情。
“所以说,你们的犯罪行动实际上早在还未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裕谷幽助现在的思维很大程度上是受你影响,而你们之间的羁绊就是建立在这层影响之上的?”
“正确,正确,错误。我们之间并没有羁绊的存在,有的只是当时利害一致导致行动上的互助关系。”
“你们还有联系么?我指的是直到你被捕前。”
“我们的直接联系在他毕业后就切断了,但间接的联系一直保持到我俘获核潜艇为止。”
“裕谷幽助有帮凶么?”
“有。”
“他的帮凶是谁?”
“我不能说。”
“在连学院都没能跟踪到的这二十小时内,你被带到了哪里?”
“我不能说。”
“你为什么会回来?”
“现在还不是我应当离开这里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想要离开,随时都能离开,是么?”
“是的。”
说这番话的时候,樋口泽枭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还是那样如同一潭死水般的低沉男音,仿佛不希望他人从话语中窥视到哪怕一丝的情感。
彦音与末光面面相觑。这种爆炸案相信不可能再发生第二次,监狱也不可能再给眼前这个男人第二次上到地表的机会。假如他是想说地下三百五十米的监牢完全不能束缚住他,那他究竟是想要怎么离开?
十五分钟的会面时间很快便濒临结束。整理好谈话的笔录,最后深深的看了防弹玻璃另一侧的人一眼,末光与彦音起身准备离开。
“你们两个还是太年轻了。”
樋口泽枭除了最开始的一句话外,第一次,不是回答问题而是主动与两人交谈。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你们问了这么久,最关键的三个问题却一个都没问道。我相当于给了你们二十小时的调查时间。可见,你们的情报收集能力根本不合格,临场套话的能力也很普通。”
听到这番话,可两人眉头皱了起来。既是因为对方对自己的不屑,更是因为对于对方而言,真正有价值的情报根本没有透露出来。
“算是给你们最后的帮助。裕谷幽助的最终目的从我们正式相遇时便从未改变过。他想探寻的,是深藏于黑暗之中的,学院最大的秘密——关于学院根基的真相。”
根本没有给两人思索的时间,樋口泽枭将情报主动送给两人。
只一瞬间,彦音似乎觉得,在被完全罩住的口罩下,吐出那始终不带情感的话语的嘴,嘴角仿佛微微上扬了。
本以为这次的事件就此告一段落了,没想到还有更严重的后续。
两人刚刚返回学院,正准备到通讯科提交报告,却迎面碰上急冲冲跑来的黒石咲羽。
“学长学长学长大事不好了!”
被强拉着,两人被迫调转方向,向着关押五名劫持犯的审讯室方向跑去。
在路上听咲羽左一言右一语的说明,两人还一知半解,只知道犯人们出了事情;真的到审讯室门口一看,才惊觉问题有多么严重。
三块直径能有八寸的大锁被整个拔起,随手摔在地上;室内的五人都还在,却没有任何反应,既没有痉挛现象,也没有腹部胸腔的起伏,甚至根本感觉不到生气。
担心犯人们死亡的两人一边让咲羽去叫科长过来,一边赶忙上前查看。
刚一碰到其中一名犯人,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发生了。
犯人从被碰到的地方开始崩解。皮肤皲裂,大块大块的掉落,落在地上,化成阵阵粉尘;肌肉与凝固的血液仿佛浸血的沙砾,又如同红椒面一般四散;森森白骨包裹着半融化半沙化的内脏,构成远比恐怖电影中那些僵尸鬼怪恐怖万倍的不可名状之图。
彦音看着人在自己的指尖前变成这副样子,腹部一阵反胃,立刻就吐了出来。末光立刻安慰照顾他,紧缩的眉头却反映了内心的不安。
忽然,末光看到,在犯人中间的地面上,有一片不正常的污渍。
强忍住内心的反感,末光探头望去。
那是用鲜血绘制的,一个十字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