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一袭淡金色长发的少女被妈妈抛弃了——呃,不是说被丢到箱子里边放到街上,而是在品尝冰淇淋时心脏和灵结晶被妈妈一同破坏掉。
说到底,女孩和妈妈的关系也算不上太融洽,甚至在被杀掉前两天还大吵了一架。但是,这个不是和好的冰淇淋吗?少女看着自己的母亲,用留存在肺部的气息轻轻叫着:
“妈妈……”
“灵结晶已经被毁掉了!你还是快去死吧!”
狭长的黑色刀刃在猩红的幕布下起伏,但是,少女已经什么也感受不到了。离开身体的血汇聚在一起流向河流。
“哈哈哈哈!”
如其所愿,少女终于停止了呼吸,黑发的女性疯了似地大笑,接着又扑到少女如竹篮一般的尸体上痛哭,最终在流尽眼泪之后,将残破的东西丢入海洋。
然而金发的女孩并没有完全失去,那一缕意识居然脱离无用的躯壳,在大海中飘荡。
如果是爱她,为什么要杀她,那如果是恨她,又为何要痛哭呢……
不解,怨恨,悲苦,疼痛一遍一遍地被卷入海中的涡流,在少女的疏忽中滋养出意想不到的念头——要向害死自己的母亲复仇。
大概算是人格分裂,它做出各种各样疯狂的计划。
善良的女孩并不觉得它是好事,力图阻止,然而仅仅是意识体的女孩做不到什么,反而在一次次思想斗争中落入下风。
在这之后,它开始从水中的生物上吸收力量,或许是用于复活。
而少女的善意仍旧不断地抗争,终于让执念重视起这个小玩意。如果带着不愿伤害他人的部分,即使是重塑身体,并且由复仇的执念占据主导,也会变得束手束脚。
毕竟是同一个人,少女得知了它的计划——以对复仇无益的理智与意识为代价,删除她的记忆,用灵力重新塑造一具躯体,将善良的少女从意识中分离出来。
而仅仅只留下复仇的意志,只需要去攫取一具相性不错的身体就好。
早已经被压制的金发少女做不了任何抵抗,在最后,视野中出现了不断塌缩的圆球,接上震天撼地的响声,记忆就在此中断。
这个……又是谁的记忆啊……求你了,不要再往我的脑袋里塞奇怪的东西了。
“求你——”
少女低哑的声音从蠕动的铁缝中传出,像是饿死前的流浪狗在向遇见的最后一个人求救。
但是缝隙中略过的一丝光亮让她感受到与以往的不同,眼前不是一片黑暗了么?她奋力地睁开眼,清晨的阳光透过面前的缝隙,照射在她的身上。
白色的小点点在光线中飘摇,炫耀自己自古以来的自由自在,视野下还有些彩色的斑纹,百桃绿色的眼睛又眨了两下,适应了这微弱的光线。
封住视觉的东西已经被五河前辈摘掉。
百桃在自己的脸上拍拍,确认是自己的手,又确认是自己的脸,最终确认这一次不再是被灌进海马体的记忆了。
人是能够习惯痛觉的,为了保持她不会在复仇中做出干扰,那个东西非常贴心地不断增长着记忆的数量。
大脑同时感受着来自八个人不同部分的疾病,亦或是十几个人死去的体验,而且无论逃到什么地方,身后深入脑髓的管道总会恪尽职守地用撕裂般的记忆刺激大脑,直到现在,身体的各部分还残留着腐烂的痛感,肌肉不自觉地抽搐,百桃根本没有胆量去想过去的事。
倚在身后的废铁上恢复些许体力,百桃又拍了拍眼睑,战战兢兢地摸摸后颈,确认无误后,研究手背上的装置,想把残留的灵力管道扯下来。
好深……似乎已经抓到骨头了。百桃犹犹豫豫地摇晃手背上的管道。
“啊…疼……”
然而已经在不间断地折磨中变得怯弱,病态的女孩眼角垂着泪滴,放弃这个念头,转而在地上找到铁片,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管道压断。
这里面已经没有灵力流过了。
百桃敲敲面前的“铁门”,没成想它竟然直接向外倒下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少女直接被暴露在阳光下。
这是,早上么?
她有些恍惚地看向天空,那个是——是会发光的鸟?好奇怪的形状……等所有的话全都感慨完,百桃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太阳。
原来——这么亮啊……她摸摸自己的后脑勺,确认真的什么东西都没有之后,扶着一旁没有倒下的门,踏出囚禁自己几日的牢房,站到一片钢铁荒原上。
即使只剩下了仇恨,也被灵力反噬,一夜之间变成这幅模样了么……百桃试着行动,然而随着她的移动,背后就传来及骨的疼痛。
“呜啊……啊……”
转身看着身后多出来的二十多条尾巴,百桃无奈地低声哭泣着,把它们一条一条捡起来抱在怀里。
“求求你们了,不要再缠着我……我已经在反思了,我会改的,不会再害其他人了,放过我吧……”
与其说是百桃在惨烈的折磨中坚持下来没有坏掉,不如说是已经坏掉,然而坏掉也没有办法,于是只能重新思考,最后发现坏掉的时候反而会更疼,重复几次,于是连这个也放弃掉了。
毕竟对于绝望之中的人来说,还有死亡作为最后的希望,然而等待着她的只有无数次的重生。
管子并不细,二十多条几乎把她怀里的空间占满。
一边低声哭着,一边踉踉跄跄地走着,如断了线的风筝在做最后的滑行。
就算是自食恶果,但看到这幅可怜模样,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没办法说出很顺畅地『活该』吧。
毕竟被这种东西缠上,又是崎岖不平的路况,百桃没留意磕碰到脚尖,摔倒是在所难免,但同时也带出几根埋在身体之中的管道。
软管带出周边的血肉,百桃世姬反弓身体,试图用这种办法减少痛感,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扭动之间碰巧让某个血洞抵住圆头的铁件,冰冷的触感才让她渐渐冷静下来。
慢慢地,不痛了……和那些比,不痛……
眼泪滴落到血泊中,许久,才站起来。太阳已经快到天空的中央,要是再摔倒,可没有什么冰冰凉凉的冷敷工具了。
温度已经上来,百桃继续走着,恍惚间,看到穿着蓝白条纹衣服的人拦住去路。
看不清脸……百桃惊恐地抚摸后脑,依旧是什么也没有。转身要逃离,来的路上也站着穿着同样衣物的人。
想继续改变方向,但身边已经站满了形形色色,高矮胖瘦的病患,最小的被人抱着,最大的佝偻着身子,全都看不清脸。
他们伸出手,冰冷的食指指向百桃——
“我们都因你而死。”
“皆因你而死!”
“因你而死!”
一遍又一遍地这样说着。她就一遍一遍受着折磨,幻觉亦或是真实,百桃无助地捂住耳朵。
“别说了,别说……”
她试图逃离,在废墟上横冲直撞,时不时摔倒,时不时碰到高些的东西,然而那些亡者的幽灵始终在她身边控诉,终于在某一时刻一脚踩空,留下一条血道,滚落到地上。
头撞到地面的蜂鸣声赶跑了幻觉中的人群,她抬起头,发现仅有她一个,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依旧完好无损。就缩在刚刚那个陡坡脚下,捂着自己苍白的脸,机械地不知向谁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决堤的眼泪从指缝中流出。然而这个时候一团带着体温的柔软布料挤入她满是血污的双手,轻轻地,坚持不懈地为她擦去不断涌出的泪水。
百桃的身体本能地一缩,惊恐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比奢侈幻想中,多了些憔悴的脸。
那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反而是女人轻轻笑着,摸摸她的头。
“小桃,对不起,姑姑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