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从姐姐那里听说过这样一句话。
“种下向日葵的种子,然后许愿吧。”
“然后,愿望就会实现了。”
或许是觉得小时候深信不疑的自己过于愚蠢,以至于现在想起来,都会有种恍然若失的错觉。
如今我站在十字路口的斑马线前,眺望马路对岸的红灯倒数,忽然间又想起了拿到种子的那个春天,站在柜台前,把仅有的几枚硬币放上柜台的自己。
硬币。
我想到了什么,但重新变成绿色的信号灯让我回了神,我木讷地迈开步子走向马路对面,哪知抬腿的动作让裤兜里的东西晃荡了两下,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我突然觉得有些羞耻,慌慌张张间想要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却不想有一枚正巧从指缝间溜了出去。
叮铃叮铃。
我好歹在它滚入马路边上的下水道前抓住了它,失而复得的“财富”让我松了口气,转而继续朝目的地走去。
不过是几枚硬币——回想着刚才自己的滑稽行为,一丝傻笑就从嘴角边漏了出来,如果被谁看见了,肯定会觉得这个人是不是有点毛病吧。
但或许的确是那个样子没错,记得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指着我的鼻子这样说我的人并不在少数,倘若我聪明伶俐,熟知如何待人接物,他们也不至于说出这种话。
拿到种子,笑得无比灿烂的自己的模样又浮现在自己眼前,他把那种子举过头顶,逆着夕阳奔跑而来,嘴里还叫喊着什么,看上去开心得就要跳起来。
“我的愿望……”
【我的愿望是……!】
我张开嘴巴,想要和那虚幻的影子重合一般,话语脱口而出,却又止在半途,后半段就这么消散在了晚霞映照的空气中。
“嘶……呼……”从脖颈灌入的冷风让我狠狠哆嗦了一下,或许我出门应该多穿点衣服。
之后回去找找能穿的衣服吧——想着这些事情,我终于来到了我的目的地:这附近唯一的自动售卖机前。
似乎是最近才新放置在这里的,金属外壳漆着亮眼的红白色,崭新的跑马灯有节奏地旋转,附带的劣质音响放着很有年代的老歌。
是谁把它放在这里的呢?旁边的店家紧锁着门,窗户里一片漆黑,但那些都无所谓了,它的存在的确是帮了我大忙。
我小心翼翼地张开手,又数了一次那几枚硬币的数量,果不其然,还是我所记得的那个数字。
我把它们全部放进了那个小口,选中了货架上面最便宜的那个面包。
啪沙一声,货物落在下方的抽屉里,我拿出它,撕开包装,咬了一口。
干干的,很难吃。
但我也知道非咽下去不可。
目的达成,我开始往回走,一边小口小口咬着面包,混着唾液强吞下去,空空的腹中终于不再发出奇怪的声响,时不时的绞痛也减轻不少,这让我感觉到了些许的幸福感。
然而我的背却渐渐弯了下去,夕阳的余晖从背后照过来,把我的影子拉的又细又长。
马路对面又变成了红灯,我站在斑马线前,最后一块面包还是进了肚,我明明吃的不快,但手上还是只剩了一张油腻腻的塑料包装袋。
我看着那张包装纸,一种很糟糕的情感顺着脚尖逐渐爬上头顶,如同背后余晖散去,夜晚的阴冷瞬间包裹住全身,让我寒毛直竖。
红绿灯柱发出将要变换颜色的警告声,我仰起头深吸口气,强行把那种抓挠心脏般的反胃感觉甩到一边。
我小心地左右四顾,然而别说车辆,连一个行人我都看不见。
在下班的高峰期,唯独道路两边的路灯闪烁了两下后恰到好处地一同亮起。
排列在人行道边上的店铺也接连亮起了灯,但同样看不见有人在里面活动的痕迹。
我呼出一口白气,再次确认了这怪异的景象就是我所处的现实,尽管内心满是不安的情绪,总归是无可奈何。
因为我既不知道解决的办法,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也和这座城市一样,也没有从这里离开的手段,更别说和其他人商量了。
我连明天该做些什么都不清楚。
从哪天开始的?我已经记不清,回过神来的时候,所有人就都不见了。
城市失去了人的痕迹,仿佛在自己运行,我独自一人生活在这座城市里,像是在与一头活的巨兽为邻,听得见它呼吸的声音。
我咬住嘴唇迈开步子,在信号灯再次变换前穿过了马路。
途中经过的小公园里,只剩沙土的花坛边上,我那稚嫩的声音再次从数年前穿越而来,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我的……愿望是……】
【生活在只有我一个人的世界里!】
“……”
我不知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就算不想承认,但那愚蠢的、违背常理的话语,又确确实实是出自我的嘴里。
嗯,就是这样的,我相信了姐姐那句没有任何根据的话,在那个夏天埋下了向日葵的种子,无比虔诚地许下了这么个荒唐的愿望,虽然当时并没有出现任何效果,却在我就要淡忘这件事的数年后,突然就变成了现实。
我以为我会很开心,毕竟愿望实现了。
但实际上很多事情都和我想的相差甚远。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现在,我只想早些回到家里,把这些无济于事的思考丢进垃圾桶,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暖暖我这快被冻僵的身体。
只有自己的世界里,气温似乎也比以往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