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来最初发现事情变得不对劲的时候,似乎也是个很无趣的秋日。
因为单调的闹钟而醒来,例行公事地洗漱。
检查有没有遗漏的书本作业,把洗好的衣服晾上阳台。
再从放零钱的小铁罐里拿出几枚硬币,看一眼挂钟确认日期时间,接着拿起包出门。
没问题,和昨天一样,和昨天一样,我这样默念着,关上家门,熟悉的香樟气息便扑鼻而来。
时间还早,清晨的雾气甚至还未完全散去,我循着记忆中的道路木然前行,粗略地数着柏油路边上下水道口的数量,直到因深呼吸而抬头时,才兀然发觉了些许异样。
宽阔的道路上难得地看不到行人。
听不见让人焦躁的车辆鸣笛,也没有街头小贩的叫卖,以往这时候早已响彻整个街区的扩音器居然也哑了火。
世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呢——这么想着,虽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我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幸福的感觉,连背上的书包都变得轻快了起来一样。
没想到会有如此舒适的早晨,如果不是晨风吹到脸上带来的清凉触感颇为真实,我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还在梦境里游荡。
因为那就是如此不可思议,我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在无人的街道上,看见金色的晨光穿过高楼间的缝隙,树叶摇摆,耀耀生辉。
仿佛令人烦闷的事物都消失不见,唯独时光慢得被拉长到近乎无限。
这是我多少次梦见这般风景?以至于自己也习惯了发呆愣神时就沉溺在这幻想里,直到因为一些什么而猛然惊醒,幻想就结束了,睁眼便是记忆中熟悉的现实——一直如此。
然而这一次,我却迟迟没能醒过来。
令我惊醒的理由始终没有造访,而熟悉的红锈铁门已经近在咫尺。
疑惑伴着不安开始从胸口蔓延,幸福的错觉烟消云散。我感到喉头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唾沫,方才轻快的脚步也变得沉重,当我终于站在了门前,转过身,脑中的猜想便还是化为了现实。
大门敞开,宽阔的操场上却看不到一人。
没有齐齐的朗读,没有晨练的队伍,门前以往总是会有个凶巴巴的警服男人,如今也不见了踪影。
只有铁门嘎吱嘎吱响着,安静得近乎诡异。
绝对不是我搞错了上学的日子,尽管起床后日复一日不断重复的那些行为有时会让我对时间的流淌感到错乱,不清楚昨天是否已经过去,但今天钟表上出现的日期,的的确确只是个普通的工作日。
然而临近上课,偌大的学校却空无一人。
或许我应该进去教室看看,把每个教室都检查一遍来否定那个猜想,哪怕找到一个人也好。
可我站在原地,怎么都没办法再往门里挪动一步。
我尝试着迈步,迈步,但关节好像生了锈,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我看着自己悬在半空的那条腿,一时没能理解它为什么突然出了故障,等到它终于落在了地上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扭转了身子……我逃跑了。
顺着来的路一路狂奔。
“没必要再去确认了”,我这么告诉自己。
本该早就尘封在哪个角落的那个愿望不费吹灰之力地爬了出来,和一排高大的向日葵一起,在脑海里清晰得发烫。
我一路跌跌撞撞,似乎路上还撞到了什么,肋骨手臂都疼的发麻,可我没有心思在意,脑子里全是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
实现了。
实现了。
跨越了数年的时空,我的愿望终于追上了现实。
大街上依旧和来时一样空空荡荡,唯独信号灯还在勤勉工作,在路过一家服装店前时,那瞬间我看见巨大的橱窗上倒映出了一张泫然欲泣的脸,不安,慌张,却又带着一丝无论如何遏制不住的……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