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之中的一人似乎回来过了,空碗下面压着两张钞票,这让我稍稍有些放心,但一大早就不见人了又让我很无奈。
他昨晚不知为什么突然跑出去了,我追出去,找不到他,直到很晚才等到他回来,看见他哭肿了眼睛,一脸疲惫。
但他没有马上去睡觉,而是站在电视前,犹豫再三后打开了电源。
他看的是新闻节目,电视里的新闻主持人严肃地播报着一些或大或小的消息,但我不知道他眼里的节目是怎样的,有些干着急。
我试图从他表情看出些什么,但他就只是那样直直地盯着电视屏幕,棕黑色的眼眸里倒映着屏幕的白光,直到下一个节目开始了,他也没动弹。
将近凌晨的时候,他终于回了房,我跟着他,也没看见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于是坐在书桌的一角,看着他关灯入睡。
早晨,他看见了桌上放着的钞票,有些惊讶,但很快他就理解了现状,拿上钞票出了门。
由于看不见收银人,没办法付钱找零,他还是选择去了那个自动售货机面前,买了一些面包之类的东西,总算填饱了肚子。
之后也没有马上回家,他贴着路边,慢慢地走着,我不知道他想去哪,只能一直跟着,直到周围的环境越来越熟悉。
我们回到了当年的那个公园。
向日葵的花已经谢了,那个小丘的面前,只剩了几根光秃秃的花茎,他走过去,摸了摸它们,然后走到一旁的木椅边上,确认了上面没有其他人,便坐了下来。
我坐在他身边,两个人一起看着眼前的草地。
一会儿,他说:“真是个好天气。”
他突然开口让我吓了一跳,可他并没有看着我的方向,我才察觉到他只是在自言自语。
我抬起头,阳光穿过稀薄的云层斜斜地洒下来,露水未干的公园里好似一切都在发光。
于是我附和他:“是啊,真是个好天气。”
“爸妈回来过了吧”
“嗯,不过又走了。”
“还好没撞上。”
“嗯。”
“他们知道我变成这种情况了吗?”
“大概不知道吧,都不带你去医院。”
“不,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不然又会觉得我很麻烦的。”
“确实会那样吧,但总有一天会发现的。”
不管怎样,你应该向他们求助的——我想了想,还是没能把这句话说出口,真奇怪,明明他听不见我说话,我却还是有所顾忌。
“……”
“……”
“新闻。”他顿了顿,“果然是能看见人的。”
他居然自己说出来了!我有些惊喜,他的状态没有我之前想的那么糟。
“不是很明白那个愿望的标准啊。”他咯咯笑了两声。
“确实。”我也跟着笑:“感觉好随便啊。”
“很远的地方有人在放烟花也看的到。”
“嘿……”
“到底是怎样呢……是这座小镇的外面,就能看到别人了吗?”
“……”
“还是说只是电子屏幕里才能看见?”
我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但我觉得自己预感到了什么,以至于笑脸就这么僵在脸上。
“……”
他沉默了很久后,看了一眼那些只剩花茎的向日葵。
“姐姐。”他轻声喊着,和很久以前一样的语气。
我全身一震,但那似乎依旧是他的自言自语,。
“姐姐,我要走啦。”他说。“我得走出这个只剩我一个人的小镇,出去看看。”
出去?去哪里?怎么去?你还是个孩子能去哪……我惊讶之余,把这些话统统压在肚子里,不让它们说出口。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表情清爽:“出去了的话,能见到姐姐吗?”
“啊啊——”苦涩的感觉在胸口翻涌,我知道我此时的表情一定和他正相反。
“勇者最后应该还是从那个小镇走出去了吧,毕竟,没有人能独自生存下去。”
不是的,不是的,我紧捏着胸口,摇着头。
他——在说谎。
表情也好,说的话也好,都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样子。
那些都不是他真正的想法:没有情感波动,就好像只是为了说服自己,或者取悦他人时说出的既定台词。
他并不抱期待,只是想结束掉“现在”的想法,大概是认真的。
孤独打败了我小小的勇者,所以他决定踏上寻找他人的旅途。
可未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样?我能想象到的,便是过几天他就会在城外被警察找到,然后遣送回家,这时父母就会知道他的异状,带他去看医生……
然而这样真的好吗?假如愿望真的解除了,他会回到之前那样的日常中去,他会觉得那样更好吗?
“……”我突然愣住了。
原来如此,是因为胆小鬼只有我一个啊。
即便看到他挨饿而对自己许下那种愿望感到后悔,却依旧觉得现在比以前好,在心底想着要继续这样生活下去——我总算是察觉到了只是自己在抗拒曾经的事实。
而他——
我看着他离去的单薄背影,压下了所有多余的话语和内心的苦涩,站起身,有些勉强地弯起嘴角,轻声对他说:
“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