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皮埃尔·格兰古瓦

作者:tan123456 更新时间:2016/5/15 9:39:27 字数:3647

然而,随着他夸夸其谈,他那身装束所激起的全场一片欢愉和赞叹,渐渐消失了。等到末了他说出“等显贵的红衣主教大人一驾临,我们就开演”这句不合时宜的话时,他的声音被雷鸣般的喝倒采声所淹没了。

“马上开演!圣迹剧!马上开演圣迹剧!”民众吼叫着。在这吼叫声中,两位在大街上嘲笑蕾雅是庶民的野种的贵妇夫人,一改平时优雅的姿态,扯开喉咙像泼妇一样尖声叫嚷:“马上开演!”

“打倒朱庇特!打倒波旁红衣主教!”“打倒日本军国主义帝国狗!”蕾雅笨拙的顺梯子爬上去,高坐在窗台上的其他学生一样大喊大叫。

这可吓坏了塞西亚老婆婆,急忙道:“小蕾雅,小蕾雅,上面危险快点下来!别摔着!”可蕾雅却没有在乎塞西亚婆婆的感受,和民众一起大吼,最后自己都不懂自己在乱吼什么,好像在发泄着来到这陌生世界的不满......

“马上开演圣迹剧!”群众连连喊着。“立刻!马上!吊死演员!吊死红衣主教!”

可怜的朱庇特惊慌失措,魂不附体,涂满脂粉的红脸蛋煞白,丢下霹雳,拿下头盔,频频鞠躬,战战兢兢,口里呐呐道:“红衣主教大人还有两刻钟……一刻钟......快来了,快来了......”语无伦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其实,他害怕成了吊死鬼。

民众由于等待而要吊死他,红衣主教由于他不等待也要吊死他,他反正都得死,只见两边各是万丈深渊,换言之,都是绞刑架。

幸亏有个人来替他解围,把责任包揽下来。

此人一直站在栏杆里边,大理石桌子周围的空档里,谁都没有瞅见他,因为他又长又瘦的身子靠在圆柱上,柱子的直径完全挡住任何人的视线;此人高挑个儿,消瘦干瘪,脸色苍白,头发金黄,额头和腮帮上都有了皱纹,却还很年轻,目光炯炯,满脸笑容,身上穿的黑哔叽衣服旧得都磨破了,磨光了。

此刻,他走近大理石桌子跟前,向那位受苦刑的可怜虫招招手,那可怜虫吓晕了,并没有发现。这个新出现的人再向前迈了一步,叫道:“朱庇特!亲爱的朱庇特!”朱庇特一点也没听见。

末了,这个金发大个子不耐烦了,凑近他的脸大喊一声:

“朱庇特!”

“谁在喊我?”朱庇特如惊醒过来,问道。

“是我!”黑衣人应道。

“啊!”朱庇特叫了一声。

“马上开始吧。”那一位说。“快满足群众的要求。我负责去恳求典吏息怒,典吏再去请红衣主教大人息怒。”朱庇特松了一口气。

群众还在嘘他,他使出浑身劲儿嚷道:“市民先生们,我们马上就要开演了。”

“欢呼您,朱庇特!鼓掌吧,公民们!”学生们喊道。

“绝啦!绝啦!”民众喊道。

接着,掌声震耳欲聋,朱庇特早已退回帷幕后面,欢呼声仍在大厅里震荡。

这时,那位神通广大的无名氏,正如我们那个亲爱的老高乃依所言,化狂风暴雨为风平浪静的人物,也谦逊地早已退回到那根柱子的阴影里去;假如不是前排观众中有两位姑娘注意到他刚才同朱庇特对话,硬把他从沉默中拉出来,兴许他还像原先那样无人看得见,一动也不动,无声无息。

“长老!”其中一个姑娘叫了一声,并示意要他走过去。

“住口,亲爱的莉叶娜德。”她身旁的那位姑娘俊俏,娇嫩,加上盛装艳服,越显得好看的了,说道。“他不是神职人员,而是在俗的;不应称呼长老,该叫先生。”

“先生。”莉叶娜德说。

无名氏走近栅栏,殷勤地问道:“小姐,您们叫我有何贵干?”

“哦!没什么。”莉叶娜德怪不好意思的,忙说。“我身边的吉斯盖特,芳号让茜安娜,是她想跟您说话。”

“没有的事。”吉斯盖特涨红着脸说。“是莉叶娜德叫您做长老,我告诉她应称先生。”

两位倩女渐渐低下眼睛。而那一个人,巴不得跟她们攀谈,遂笑咪咪瞅着她们直看,说道:“小姐,您们真的没有什么要跟我说吗?”

“哦!一点也没有。”吉斯盖特应道。

“没有。”莉叶娜德说。

高个子金发青年退了一步,准备走开,但那两位好奇的姑娘哪肯罢手。

“先生,”吉斯盖特连忙说,语气急促,就像水闸打开似的,或者说,就像女人横下了心。“那位在剧中将扮演圣母的卫兵,您是认识的喽?”

“您是指扮演朱庇特的那位吧?”无名氏接着说。

“哎,可不是!瞧她多笨!那您认识朱庇特吗?”莉叶娜德说道。

“朱庇特吗?”无名氏应道。“认识的,小姐。”

“瞧他那胡须多神气!”莉叶娜德说。

“他们要上演的,很精彩吗?”吉斯盖特羞答答地问道。

“非常精彩,小姐。”无名氏毫不犹豫地答道。

“演的是什么?”莉叶娜德问道。

“《圣母的公正判决》,听着,是寓意剧,小姐。”

“啊!那是不一样的。”莉叶娜德接着说。

短暂的沉默。无名氏先开口说:“是一出新编的寓意剧,还没有上演过。”

“那不是两年前上演的那一出了,是那年教皇特使大人入城那一天演的,剧中有三个美女扮演……”吉斯盖特说道。

“扮演美人鱼。”莉叶娜德说。

“而且赤身裸体哩。”那个青年补上一句。

莉叶娜德立刻怪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吉斯盖特一看,也马上低眉垂目。那青年却满面笑容,接着往下说:“那真是好看呀!不过今天是一出寓意剧,特意为弗朗德勒的公主编写的。”

“有唱牧歌吗?”吉斯盖特问道。

“喏!寓意剧怎会有牧歌!”无名氏应道。“剧种是不应搞混的。要是一出傻剧,那当然可以。”

“真可惜。”吉斯盖特说。“当年那一天,有些粗野的男女在蓬索泉边打架,而且高唱赞歌和牧歌还露几手哩。”

“适合教皇特使的,并不适合一位公主。”无名氏的语气相当生硬。

“还有,在他们跟前,几件低音乐器竞相演奏可带劲啦,乐声那才悦耳哩。”莉叶娜德接着说。

“还有,为了给行人解乏,水泉从三个泉眼喷出葡萄酒、牛奶和肉桂酒,让人随便喝。”吉斯盖特说。

“还有,在蓬索下面一点,就在三一泉那儿,有人扮演耶稣受难的情景,但没有台词。”莉叶娜德继续说道。

“我记得可清楚啦!”吉斯盖特叫喊起来。“上帝钉在十字架上,两个盗贼一左一右!”

说到这里,两个唠唠叨叨的姑娘想起教皇特使入城的情景越发激动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一齐说开了。

“还有,更前面的地方,就在画家门那里,还有其他一些人,衣著艳丽极了。”

“还有,在圣婴泉,有个猎手追捕一头母鹿,猎狗狂吠,号角齐鸣!”

“还有,在巴黎屠宰场搭起了高台,演出攻克第埃普城堡!”

“还有,吉斯盖特,你知道,剧中当教皇特使经过时,人们就大举进攻,英国人统统被宰了!”

“还有,小堡门前有许多盛装艳服的人物!”

“还有,兑换所桥上也都是人!”

“还有,教皇特使经过时,桥上放了两百多打各种鸟儿腾空飞翔,好看极了,莉叶娜德!”

“今天会好看得多!”那个青年似乎听得不耐烦了,终于插嘴道。

“今天的圣迹剧更好看,您说的?”吉斯盖特说。

“没问题。”他答道,接着用某种夸张的口气又添了一句:“小姐,本人就是剧作者。”

“真的?”两位倩女齐声说了一声,惊讶得目瞪口呆。

“不错!”诗人有点洋洋得意地应道。“就是说,我们有两个人:约翰·马尔尚,他负责锯木板,搭戏台,铺板子;我呐,负责写剧本。本人叫皮埃尔·格兰古瓦。”

倘若法王路易十一自报姓名,也不会比他更加踌躇满志的了。

新寓意剧的作者突然这样公开了自己的身份,使吉斯盖特和莉叶娜德天真地赞叹不已。

然而学生约翰并没有睡过去。

“敖~!”他在混乱之后的宁静等待当中,猛然狼嚎起来。“朱庇特,你们这班耍鬼把戏的!你们拿大家开心是不是?演戏!演戏!马上开始,要不,我们可要重新开始了!”

这一招可真灵。

即刻从戏台里面传出高低音乐器的乐声;帷幕升起,走出四个人来,穿着五颜六色的戏装,脸上涂脂抹粉,爬上戏台的陡峭梯子,一到了平台,便在观众面前站成一排,向群众深深鞠了一躬。于是,交响曲嘎然停止,圣迹剧开演了。

这四位角色的鞠躬,博得了一片掌声,然后在全场肃静中,他们开始朗诵序诗——我们情愿略去,免得看官受罪。况且,观众更感兴趣的是演员的服装,而不是他们扮演的角色,这一点时至今日依然如故。其实,这是很对的。

他们四个人都穿着半身黄半身白的袍子,不同的只是质料而已。头一个穿的是金丝银线的锦缎,第二个是丝绸,第三个是毛料,第四个是帆布。第一个角色右手执着一把利剑,第二个拿着两把金钥匙,第三个拿着一杆天平,第四个拿着一把锹。

这些标志的含义显而易见,不过为了帮助那些可能还看不懂的思想懒汉们,特地在每个角色的袍子下摆上绣了几个大黑字:锦缎袍子下摆上的字样是:“我名为贵族千金”;丝绸袍子下摆上:

“我名为国王”;毛料袍子下摆上:“我名为商女”;帆布袍子下摆上:“我名为农民”。任何有判断力的观众都能明白无误地看出这四个人物的性别:两个身上袍子稍短一点的是男性,头上戴着披风帽;两个穿的袍子稍长一点的是女性,头上都带着帽兜。除非缺少诚意,才会听不明白序诗的含义:农民娶了商女,国王娶了贵族;这两对幸福夫妻共有一个俊美、金贵的嗣子,他们认为非给他娶个绝代佳人不可。

于是他们走遍天涯海角,到处寻觅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女,结果他们一一没看中,然后,农民和国王,贵族千金和商女,一起来到司法宫这张大理石桌子上面休息,对着老实的听众装蒜。

这一切确实非常“精彩”。

即那位诗人,那位好样的皮埃尔·格兰古瓦,就是刚才禁不住把自己名字告诉两个漂亮姑娘的那个人儿。他已经回到原来的地方,离开了两个姑娘几步开外,站在柱子后面静静听着,紧紧望着坐在窗台上显得有些无聊的蕾雅,细细“品味”着。

看到在下面一脸担心的面包店的塞西亚婆婆,心里有了一丝明悟,暗暗的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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