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恒忍不住瞥了这把长剑两眼，卖相华丽。赫萨莉雅一直说这巨剑乃是什么秘银制造，王国赠予，真像那么回事。这上面有她自己的家族姓氏，大剑上也有一些古朴的花纹，非常漂亮。被水一冲洗，在厕所的白炽灯光下，倒也能看出一抹幽幽蓝色，看起来的确不凡。
话说回来，在现实世界中看着一个穿着浑身皮甲的兽耳娘，坐在小板凳上，可怜巴巴用雕牌洗衣粉搓着一把古朴重剑……场面也确实够诡异的啊。
她一边撩着水花帮忙洗剑，耷拉着耳朵，一边一脸怨念地嘟囔：
“该死的骑士……早晚有一天，你会受报应的，女神是饶不了你的……”
看着猫猫那一张憋屈的脸，沈恒也忍不住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她们两个也不知道能不能和平相处啊。
同住一个屋檐下，最好不要有什么隔阂就好了。
……
洗完了碗，晚上也没啥事可以干了，沈恒决定去阳台抽一支烟。
结果刚把烟抽出烟盒，就见赫萨莉雅正撑在二楼的围栏上，背对着自己看着远处一条在路灯底下波光粼粼的小河。
夜半晚风吹拂，轻轻吹起她的头发。
她的背影，在这样的场景衬托下来，倒有一种莫名的悲伤感。
沈恒叹了口气，把烟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也站在她身边陪她看了会儿夜景，这才一声长叹：
“……今天怎么了？感觉你情绪不太对劲啊，干嘛发那么大的火？”
赫萨莉雅抬头，仰望着天上的星星，一言不发——不得不说，这个女骑士平日里如果不发飙，这在线的颜值配上忧伤的表情，还是非常动人的。
她声音轻灵，突然道：
“沈恒，我好像跟你提到过，我是王国最后的圆桌骑士，对吧？”
“对啊，笔记本上写着呢。”沈恒抽了口烟，随口道。
“你知道，为什么我是‘最后’的圆桌骑士吗？好奇吗？”她轻松道。
常识告诉沈恒，一个人如果用这种故作轻松的语气讲话，要讲的东西一般都不会很轻松。
沈恒沉默了一会儿，问：“为啥？”
她轻声道：
“因为他们都死了。”
“圆桌骑士曾经有十二名的……至于其余的十一名圆桌骑士，都在北方半兽人挑起的战争中，死在战场上了，反正死的很惨，都没什么全尸……其中七人被虐杀，尸体已经不能看了。”
“这些往日的同事，都是我亲手下葬的……而我这个站在棺材外面的人，只因为恰巧活到最后，才有了‘最后的圆桌骑士’、“王国的第一骑士’这些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称号……也真是讽刺。”
沈恒：“……”
沈恒一声长叹，除了叹口气，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
话说回来，他才是罪魁祸首——当时写设定的时候，只觉得“最后的圆桌骑士”听起来好像挺帅气的，然后就这么写上去了。
但是，这个词若是真放在她的身上，只有她自己才能感受得到其中的沉重……他只是这么随手一写，但是在异世界，这就变成了血粼粼的现实。
“我的父亲，玛法希拉·克鲁因·玛诺德因贝西罗……也在战场上精疲力尽之际被半兽人俘虏，被活活虐杀，被半兽人用投石车反复碾压致死。”
“他是一名货真价实的第五阶初期骑士……是第一代帝国之手，王国的荣光。但是，无论再强大的人，也无法用一己之力抵挡千军万马，人力总有耗尽的一刻。半兽人发动第一次战争的时候，战场是在索利亚菲尔特王都下的‘芜湖’……那一次，是我们的第一次卫国战争。”
她的声音掺杂着些许回忆，和哀伤。
如果是平时，沈恒一定会吐槽这个出戏的地名。
但如今，气氛使然，什么也没说。
“当时，我才十多岁，我记得远方都是战火……天都是火红色的。那是半兽人已经攻到了都城脚下……我的父亲站在城墙上，朝我笑了笑，然后，他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我父亲会使用家族祖传的斗气，我记得当时，他高举帝国赠予的长剑……其实挺不想说的，也就是我现在用的这柄剑。他怒吼着‘就没有一个长尾巴的杂种敢来杀了我吗？”，于是，他整个人燃烧五色火焰，冲进了战场，然后就融化在了远方燃烧更盛的战火里，像是一小块木炭丢进火堆，他一下子就不见了……从此，他消失了，我再也没见过他。”
沈恒沉默。
算是知道，为什么那把剑被贝拉顺走之后，赫萨莉雅的反应变得这么大了。
并不是因为什么王国赠予，秘银制造……
这把剑，是她父亲的遗物。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脸温和，仰头看着星星，像是在说“你看这星星多好看”——表情甚至于有些俏皮。好像谈的根本就不是身边的亲友和亲人的性命。
沈恒作为一个普通人，处在一个现代而和平的地方，他能见到最大的“战争”，大概就是隔壁高中的不良少年带着二十多个人来自己高中堵人了——那头发红橙黄绿青蓝紫，站一排确实也挺唬人。
虽说他并未亲眼见到赫萨莉雅所说的那一幕，却也能感觉得到，他父亲跳下城墙的时候，那一种洒脱和决绝。他最后站在燃烧战火的城墙时，扭头看着自己的女儿，笑出来的那一下……又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呢。
……不过沈恒也只能抽着闷烟，对此不能发表任何看法——毕竟，如果真的说起来，如果沈恒在设定上不写那一笔“半兽人和人类是死敌”，可能也就没有后面这么破多事了……
这也没办法，他才只上了高一，从来没有想过，写在纸上轻飘飘的“战争”俩字，竟然会有这么深刻的意义——
问题是，谁tm知道书里面的事都会成真，这群人也会穿越出来啊？
说到这里，她温和地侧过头，将一侧发丝撩到耳后，温声道：“……说起来，我父亲做饭也很好吃，跟你很像，但似乎并没有你做得好。”
沈恒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虽然这话站在我的立场说有点怪，但妹子，都过去了，节哀吧。”
她摇头苦笑，似乎累了，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屋里走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吧，我不会对家里的那个半兽人出手……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这个。”
“只是，我看见半兽人，会下意识的烦躁而已，总会想起一些曾经的脸庞……比如之前她向你甩了一飞刀的时候，我就非常……焦躁。但放心，我还是知道分寸的……”
“一切都过去了。这里不是索利亚菲尔特，不是龙语之地，也不是急冻平原，不是芜湖，不是当年的王都城墙……这儿，已经是另一个地方了。”
看着她孤零零往屋里走的样子，沈恒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实在tm受不了一个人会有这么寂寞的背影，忍不住把她叫住了：“赫萨莉雅。”
赫萨莉雅扭头，若无其事：“怎么了？”
沈恒挠了挠脸，本来想用比较贫的语气说点什么。
想了想，却还是表情严肃了些：
“……虽然，这件事从我嘴里说出口有点怪怪的，毕竟未经他人苦，莫劝人大度……我也不好说让你放下过去什么的。但是，从今往后，在我找到把你们送回去的方法之前……你可以把这里当做第二个家。”
“相信我，在这里，你不必去想王国，也不用想半兽人和过去的事情，你完全可以有一个新的开始……呃，当然，只要你不嫌弃我家太穷就行了。”
闻言，赫萨莉雅愣了愣，半晌后，扯出一个微笑。
表情很俏皮，吐了吐舌头：
“是吗？听起来很吸引人呢。”
“那就谢谢你了，神主……”
说完，她转身回了房间，漂亮的金色的齐腰长发在空气中晃了一下。
看她的背影似乎放松了不少，不再那么寂寥……沈恒也忍不住舒了口气。
心情复杂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