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都醒了，沈恒看了眼表，已经快上课了，这时候去上学估计横竖都赶不上了，与其迟到在课堂上像个脑瘫一样被罚站一天，还不如直接打电话请假。
沈恒拿着失而复得的手机，面无表情地去厨房，切了点洋葱酝酿情绪，给班主任打电话。
等到那边一接，马不停蹄就是一个泪涕横流：故事都已经准备好了，爷爷被泥头车创死了，临死前说自己想要装进小叶紫檀骨灰盒里，可惜自己家境贫寒，而小叶紫檀太贵，所以今天必须去二手市场当点东西攒个骨灰盒出来还要去参加白事守个头七可能这几天都不会去上课……
那边的新班主任是个妹子，听得也是良久无言，电话里隐有啜泣，好半天后道：“……情况我是知道了，老师也觉得很难过，很同情你，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老师记错了……我记得你上次写作文的时候提到过，你爷爷不是去世已经三年多了吗？”
忘了这茬了。
不过好在口才还是到位，这么一点小小的失误，也以沈恒说“作文里写的是二爷爷”而告终——班主任或多或少都会了解学生的情况，而对于沈恒这么一个从农村里独自来城市生活的异类，自然也会给予足够的照顾。
在老师的眼里，沈恒一直是一个沉默寡言，喜欢盯着窗外的孩子，虽说看起来自闭，但若开口与人交流却又显得开朗，是个颇为懂事的人。这也得益于开学前几天帮忙打扫卫生，给足了印象。新班主任料定沈恒也不会拿自己的爷爷开玩笑，给假也是给的爽朗，安慰过后，只说后续课程要加油自己补上，不要太伤心云云。
沈恒懒洋洋挂了电话。
不过或许班主任不知道的是，沈恒真的没有撒谎。
准确的说，只撒了一半的谎。
随口提一句，话说当初，沈恒也忘了是一七年的十一月，还是一八年的十一月。当时爷爷和小叔一家子在tj生活，老爷子某一天去大街上遛弯，在十字路口被一辆车撞倒，对方逃逸。
在看守所里，那个宛若AV画质一样的监控录像，它照到了一切，它照到了路边林志玲的广告牌，照到了路边的城管给人收摊——可它就是狗日的照不到肇事者的车牌号。
人最后抓没抓到已经不重要了。后来沈恒的小叔在聊天的时候说，老爷子躺在重症房的床上，脖子上开了个口子，往里面插了根管……小叔一边比划，一边说到这里的时候，眼泪刷就下来了，微信视频里张开嘴就是讲不出一句话来。
那毕竟是自己的爷爷，小时候也看管过沈恒一阵子，老记得他喜欢喝茶，也爱看书，而且喜欢揍自己。沈恒即便难过，只得说声节哀劝慰。小叔却红了眼睛，嘶声道：节哀？那是我爸。
跟小叔的交情其实很淡，但一想起他，总是能想到当天他红着眼睛，说的那句“那是我爸”。
所以说，沈恒跟班主任请假的时候——其实故事总的来说没错。爷爷的确是出了车祸，但细节和后续不一样。车子并不是泥头车，是一辆电动三轮。爷爷也并没说自己要小叶紫檀的骨灰盒……因为老爷子躺在病床上脖子插管，连句整话也说不出，就去世了。自然也没有什么遗言。
所以沈恒也并不是一个热爱撒谎的人。
至少，谎话里还是会掺着真话的。
……
两天前做的牛肉炖土豆还剩下一点，在冰箱里放着，今早拿出来热了热，就当早饭了。赫萨莉雅这时候也起了床，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跑到厕所里，给牙刷挤上牙膏，刷牙——你看，比起沙发上昏迷不醒那个，就这位越看越觉得满意。这位姐都已经学会刷牙了。
又给贝拉换了条毛巾，赫萨莉雅一嘴泡泡往后让了让，拉了拉胸罩的吊带，嘟囔着问：“她醒了？”
“哪那么容易醒……你下的手那么狠。”沈恒一边涮毛巾一边无奈：“如果是你脊椎粉碎性骨折，你能第二天就能下地乱窜？”
赫萨莉雅还真歪脑袋想了想：“我估计也得躺个两天的。”
沈恒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两天？
虽然老早就想吐槽这异世界人的生命力……
“其实你也不用等了，今早我想了想，她貌似不一定能醒过来了。”赫萨莉雅一边嘟囔着对镜子刷牙，一边道。
一听这话沈恒就是浑身一激灵：“什么意思？不一定能醒过来是什么意思？”
“兽魂形态啊，凭空多增加一阶的实力，肯定也有一些副作用代价之类的……”赫萨莉雅声音含混不清：“我记得之前在索利亚菲尔特的密辛里面谈到过兽魂形态，说是一些拥有纯净血脉的半兽人，需要燃烧自身血液才能够得到这样的力量……就算昨天不打那么一架，接下来的副作用也够她受的。更何况还受了致命伤……虽然她还在喘气，但说不定根本醒不过来了。”
沈恒心都凉了，瞪着眼睛：“……你该不会跟我说，她植物人了吧？”
“植物人这比喻用得好。”赫萨莉雅赞许点头：“以前打仗的时候，我见过一些人类的士兵从城墙上掉下来，摔断了脊椎，最后都是变成这样……虽然看起来还活着，但是完全醒不过来了。咦？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虽然活着，但是就像一株植物一样……好比喻啊沈恒，你好像可以去当吟游诗人……”
虽然之前看见贝拉的脊椎弯成那个吊样子，沈恒心中就已经隐隐有了预感，但后来还是被赫萨莉雅的说辞打消了疑虑，此刻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就毛了，急道：
“好比喻个毛啊！大姐！她要是醒不过来怎么办？你真别逗我……你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的行不行？我真是求你了！”
见沈恒这么慌，赫萨莉雅的眉头忍不住挑了挑，轻哼一声，声音略有些不悦：“她就算醒不过来了又怎么样？和我一起住，不也是一起住？”
“我发现人设里写着你性格温柔这件事……真的是个最大的错误。”
不过见沈恒真的急得跟个热锅上蚂蚁一样，赫萨莉雅白了一眼，叹了口气，继续拿起牙刷懒洋洋地刷牙，轻哼一声：“……骗你的，开开玩笑让你心里好受点。好歹也是个第四阶的强者，再加上她有半兽人的体质打底，这种伤势也不至于说植物人的，你看看你，一点小事就急成这样……”
“虽然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朋友少，也不会开玩笑，你别骗我，这玩笑是这么开的吗……？”
这叫个毛的一点小事。
如果这妹子真的植物人了，这在刑法里可叫故意伤害罪，是要判刑的——虽说异世界的人死活也判不到沈恒头上，但还是总觉得哪里实在怪怪的。再者说这妹子刚来到这世界逍遥几天，因为偷个手机想要跑路这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安详地变成植物人了……沈恒自己都不可能原谅自己。
接下来，跟赫萨莉雅吃早饭的时候，沈恒想起这一茬，吃饭都有点食不知味心不在焉，即便赫萨莉雅也察觉到自己玩笑开的有点过，不知怎的闹了点小情绪，一再强调她绝对会没事——
但沈恒还是觉得心里不保险。
去趟医院药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