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烟火璀璨。
凛州城一年一度的花灯节,于年初第一个圆月夜张灯结彩,届时千家万户灯火辉映。
今年更是有数座青楼联名筛选出来的花魁,登上龙舟献舞,江畔已经挤满了人,大部分都是为一睹花魁姿容而来的青年男子。
当然,屠城也算是其中之一。
作为凛州城第一豪商屠千户的儿子,屠城理所当然,占据了观赏花魁的绝佳位置,也就是凛州所有富家子弟的最前面。
不过,想让身后这伙玩世不恭的公子纨绔甘愿屈居人后,光有钱可不行。
就比如船上那名风姿绰约的花魁美人,在别人看来,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即使有钱也难以见上一面,可对屠城来说却是老熟人了,有事没事就去听个曲过个夜啥的,还能享受特殊待遇,连银子都不用付。
凭的就是他那张从小就堪称妖孽的容颜。
别人上街调戏良家女子,那叫骚扰。
可他要是上街做同样的事情,那就是调情了,事后九成九还要让被调戏的姑娘,思念个十天半月,那都是常有的事情。
今日屠城一身锦衣华服,手中折扇轻摇,即使站在人堆里,那也是一等一的翩翩公子。
路过江边的女子,十个有八个都要驻足偷偷望上一两眼,然后唉声叹气的离开。
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无奈。
只因今天江边除了有屠家公子以外,还有一名论及家世地位,都丝毫不亚于屠城的奇女子,也是屠城的发小兼未婚妻,名曰华裳。
至于为什么说这位是奇女子,凛州很早就有一句童谣传唱——
“华家有女初长成,不沾红绣善刀兵。剑光可争日月辉,一笑倾吾凛州城。”
说的就是这位名叫华裳的女子,不仅容貌倾城,而且还是从小习武,剑法超绝。
甚至有位高人,路过凛州时曾留下“一州风华,女子剑仙”的评语。
可见其地位之高。
“华裳,关于咱们两个的婚事,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身着一件米黄色衣裙的女子,手中如以往那般,提着一把银鞘佩剑。
亭亭玉立却又不像寻常女子那样,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弱不禁风,反而如同一棵劲风中的小草,柔软却也坚韧。
“考虑什么?”华裳从灯火通明的楼船上收回视线,一脸疑惑的看向身旁男子。
“你看啊,我屠城不学无术,人品一般,关键名声也不怎么好,婚姻可是一辈子的事,你确定你要给我当老婆?”
此刻屠城无比希望这位大小姐的脑子,能够清醒一些,好好计算得失,然后毫不犹豫把他甩了。
那样他就可以继续过他的潇洒日子,每天喝喝花酒,调戏调戏街上的小姑娘们,回了家还有丫鬟暖床,可谓好不快哉。
而华裳听了屠城的提议,也确确实实的皱起眉头,开始思考起来。
过了一会,好像真的想通似得,淡然道:“好吧,你去找我爹娘,然后跟他们说,你要退婚。”
屠城圆睁着眼睛,感觉有点难以置信,不过机会难得,他顾不上开心和感激,转身就要去往华府,找她爹娘退婚。
结果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华裳又冷冰冰补充道:“退完婚以后,让我一剑刺死你,我再自尽。”
屠城就知道自己是空欢喜一场,只好悻悻然走了回来。
自知退婚无望,不禁又默默埋怨起了他那去世不久的老爹。
你说这人死都死了,还非要在死之前,给他安排这样一门亲事。
关键自己这发小也离谱,自己都这么卑鄙无耻,风流成性了,还是铁了心要和自己成婚,莫非吃错药了不成?
屠城想不通,便只好试探性的问:“华裳,是不是我爹在临死前,答应给你很大一笔钱,所以你才……哎呦!”
屠城话还没说完,便被华裳一脚给踹了出去,差点一个趔趄栽进水里。
身后主动给两人让出一片空地的公子哥们,也是看的好一阵辛酸。
“想不到咱们城哥纵横凛州,风流一世,最后还是落到了这般田地,看看看看,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众兄可要引以为戒啊!”
“是啊是啊,咱们城哥何时受过这等委屈,都说婚姻是自由的坟墓,城哥这还没成亲呢,就已经被收拾的不成人样了。”
“哎,怎一个惨字了得……”
一时间众人纷纷扼腕,无不为屠城的悲惨遭遇感到惋惜,结果这话被华家小姐听了去,只见她扭头随意一撇,那些刚刚还在为屠城鸣不平的狐朋狗友们,立即像是被掐断喉咙的鸭子,皆没了声音。
该看天的看天,该瞄地的瞄地,连个敢与之对视的人都没有。
毕竟这些个公子哥在凛州城再怎么无法无天,可碰见华家小姐,那是真的打不过。
拼背景打不过,单挑更打不过……
屠城被华裳踹了一脚之后也不气不恼,拍拍屁股道:“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去别处转转吧。”
华裳听后柳眉轻挑,言语中透着一股醋味:“不等你的花魁姑娘了,不想看看她的舞姿?”
屠城本想给花魁捧个场来的,可没料到中途被华裳截胡,为免自己这未婚妻一个冲动提剑杀人,屠城只好提前离开。
于是他轻摇着折扇,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没什么可看的,区区花魁而已,比起娘子可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之遥。”
华裳直接赏了他一记白眼:“你真无耻!”
屠城却不以为然,甚至还有模有样,向华家小姐鞠了一躬:“谢娘子夸赞!”
之后两人便分开人群,一前一后的离开了江畔。
走在灯火通明的街上,屠城嘴里喃喃着不知从哪学来的小调,华裳微皱眉头,凑上前几步侧耳聆听,只听那屠城慢悠悠哼唱道——
“华家女儿屠家郎呦,正月十八入洞房。夜里郎去青楼逛呦,次日华裳剑下亡,剑下亡嘿剑下亡~”
跟在他后面的佩剑女子,眉眼弯弯,忍不住心里窃笑,心想着,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却未发现屠城已经来到她身边,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如同小流氓非礼良家少女一般,言语轻佻。
“等你过门以后,看小爷我怎么折腾你,到时让你身子骨酥软,三天下不了床,看你还笑的出来。”
华裳却没急着反抗,任由他以这种无礼的方式,端详自己的脸蛋,除了耳根有些泛红以外,一双美眸中却也暗含深意。
就好像在说,等老娘过门以后再跟你算账。
恰在此刻,一阵刀光突然闪过,直朝屠城而去。
华裳反应迅速,佩剑出鞘的同时,瞬间扭转身位,手握佩剑由下而上,奋力一挑。
那柄砍向屠城的刀便被挑开,就连持刀之人都因此而不断后退,即将摔倒之际,被他的几名同伙扶住。
原来是六名身穿黑衣的蒙面人。
屠城反应过来有人刺杀自己,也没表现出丝毫慌张,依旧轻摇折扇,一脸淡定的询问那伙人:“说吧,这次是想行侠仗义,还是想借我的死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亦或者有意打击我们屠家的生意?”
其中一名貌似是首领的黑衣人,上前一步,厉声叫嚷道:“屠城,你仗着自家权势,侵害良家女子,欺凌凛州百姓,别以为没人能管你,今日我便要为民除害!”
这种陈词滥调的理由,屠城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他有些无聊的抬起手臂,试图从耳朵里挖出一块耳屎。
“哦?那我倒想听听,我屠城究竟是如何侵害良家女子,欺凌凛州百姓了,麻烦这位大侠,一五一十的给说道说道?”
那名黑衣人似乎也懒得和他多费唇舌,直接对着挡在屠城前面的华裳,劝阻道:“华小姐,这次我们只为姓屠的一人而来,还希望华小姐莫要助纣为虐,让我等杀了这恶贼!”
华裳此刻已经摆好了架势准备迎敌,听到对方所言,仍旧一脸平静的道:“他是好是坏我不管,但我和他有婚约在先,若想杀他的话,先过我这一关。”
黑衣人见说服无用,便只好硬闯。
“既如此,那便得罪了,给我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五名黑衣人挥刀而上,直逼向挡在屠城身前的黄衣女子。
一时间刀光剑影,战作一团。
不过五人明显低估了华裳的实力,想先将华裳拿下,再杀屠城,却陷入了僵持当中,一时难以分出胜负。
几人只好改变策略,相互使了眼色,分成了两波。
其中三个人负责牵制华裳,剩下两个,直朝屠城那边奔去。
见此一幕,屠城不知为何,依旧不退不避,面不改色的轻摇着折扇,矗立原地。
而屠家公子又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从来没有练过武功,更没有任何自保的手段。
所以此举毫无疑问就是在等死,两名黑衣人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近身以后果断挥刀。
就在刀光接近,屠城马上要命丧当场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掠过,以几乎肉眼难辨的速度,挡在了屠城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