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树林稀疏的枝叶，刺破弥漫在半空的雾霭，照射在斑驳的腐殖层上。
一群小鹿分散在这片树林间，各自埋头在腐殖层中翻找着地底新长出的嫩草。
一滴饱满的晨露从高处的树枝上滴下，坠入蓬松的腐叶间发出轻微的闷响，引的鹿群外围的成年鹿立刻机敏的抬起头。
而鹿群内侧的幼鹿却丝毫没有这份警惕心，也没有耐心翻找食物，反而时不时相互追逐嬉戏。
成年鹿抖着耳朵，反复四下张望着，良久后才又低下头继续觅食。
附身躲在高处树枝上的塔洛斯见状终于松一口气，他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蹲跪着的双脚小心的挪动着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
“这个距离，有点太近了。”
“塔洛斯，笨重，艾薇儿，轻便！”
一旁的大渡鸦洋洋得意的抖了抖羽毛，塔洛斯张了张嘴刚想分辨，但看了看不远处的鹿群，最终还是皱了皱眉作罢。
“塔洛斯，看出来鹿群里哪只是头鹿了吗？”
艾薇儿不依不饶的催促着。
“别催，我还在看。”
塔洛斯用细若蚊鸣却依旧待着不难烦的声音回答着，目光在鹿群之间不得要领的转来转去。
没等过多久，艾薇儿又张着鸟喙催促道：
“塔洛斯，看出哪只是头鹿了吗？”
“别催！我……”
塔洛斯愠怒的皱着眉，但转而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顿住了即将出口的责骂。
“你不是会读心吗？为什么要反复问我？”
“艾薇儿对塔洛斯已经没有敌意了，艾薇儿不会再擅自窥探塔洛斯的思维了！”
艾薇儿解释的语气带着一丝急迫，却让塔洛斯更加疑惑了。
“你的读心，需要以产生恶意为前提？”
“艾薇儿窥探思维没有限制，但对于艾薇儿而言窥探思维本身就是恶意行为，只有对敌人才会去做，艾薇儿把塔洛斯朋友，不会再窥探塔洛斯的思维了。”
“朋友……”
塔洛斯轻声重复着这个词汇，脸上不仅露出些许笑容。
但没等塔洛斯感动完，艾薇儿却又不依不饶的张开鸟喙催促道：
“塔洛斯，看出哪头……”
“是北侧那头雄鹿吧。”
感动到一半被打断的塔洛斯，赌气也似的打断了艾薇儿的催促立刻回答着。
“哦，理由？”
“因为看上去，这只雄鹿体型最壮硕，鹿角也很大。”
艾薇儿扭过头用喙尖啄着自己的腋下，像是对于塔洛斯给出的答案嗤之以鼻。
塔洛斯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你说，哪只才是头鹿？”
“东南侧那头雄鹿才是头鹿哦。”
塔洛斯顺着艾薇儿挑起的喙尖看去，鹿群东南侧确实有一头雄鹿，但模样却十分普通。
“你的理由？”
“理由？那头鹿在鹿群里的权威不是一目了然吗？”
塔洛斯反复忍耐下去敲她鸟头的冲动，缓和着语气询问道：
“能不能解释的详细点，比如你是从哪些方面看出来这头鹿具有权威的？”
“塔洛斯看，其他鹿在埋头吃草的时候都会主动避开这头雄鹿寻觅的位置，还有幼鹿们在玩耍的时候也都下意识的避开了这头鹿所在的方向……”
塔洛斯一边验证着艾薇儿的解释，一边由衷钦佩的点了点头。
“所以要首先击杀这只头鹿，然后再将鹿群各个击破？”
“错误！错误！塔洛斯竟然如此愚蠢，艾薇儿震惊！”
被接连挪揄的塔洛斯终于忍无可忍，迅速伸出手照着艾薇儿的鸟头弹了一下。
而被塔洛斯弹指正面击中的艾薇儿不禁发出了一声渡鸦的惨叫，吓得塔洛斯急忙用手攥住了她的鸟喙，只可惜为时已晚。
果然警惕的鹿群听到这声渡鸦鸣叫后纷纷警惕的抬起头，灵活的鹿耳很快就分辨出了声音的方向。
塔洛斯的视线对上了鹿群投来的警觉目光，短暂的反应过后鹿群立刻轰散逃窜起来。
塔洛斯急忙拉弓搭箭，事到如今只能射一只算一只了。
“塔洛斯快射头鹿，但不要下死手！头鹿一死鹿群就会四散奔逃，再也无法追踪了。而头鹿如果仅是受伤，鹿群会依然跟随头鹿，艾薇儿就能追踪头鹿血迹追杀鹿群了！”
艾薇儿急忙说着。
眼见鹿群逃窜的身影就要被树林挡死，塔洛斯也顾不得思考艾薇儿说的话是否有道理，只是下意识的按照她的指示，朝着奔逃的头鹿射出一箭。
实际上塔洛斯的弓术还没来及好好练，只能算是刚入门，还远未达到精通。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幸运，离弦之箭飞快的追赶着头鹿的背影，正中其肌肉紧实、皮毛厚实的脊背。
箭矢的箭头仅仅是勉强刺入头鹿的肌肤，吃痛的头鹿发出一声哀鸣，拖着箭矢、带着鹿群飞驰而去。
鹿群很快消失无踪，树林间仅剩程曦和雾霭。塔洛斯用漆黑的眸子看了看鹿群留下的凌乱痕迹，白天失去了月光加持，即便是塔洛斯也只是实力出色的普通人罢了。
实在看不出什么头绪，塔洛斯干脆放弃，收起弓箭揣手望着盘旋的艾薇儿。
“现在怎么办？刚才向戎祀的时候可是你说的能完整的猎杀一个鹿群，月神还等着我献上牲醴呢。”
“都是塔洛斯故意吓唬艾薇儿的错……不过目标不是已经达成了吗？鹿群的头鹿已经受伤，只要追踪头鹿就能找到鹿群了。”
艾薇儿说着从半空中落到了塔洛斯的肩膀上，硕大的渡鸦看上去比少年的头颅还要大上一倍。
塔洛斯侧头望着艾薇儿，艾薇儿抖着羽毛望着塔洛斯，一人一鸟顿时相视无言。
“塔洛斯在等什么？”
“等你去追踪痕迹，去啊。”
“塔洛斯原来不会追踪猎物吗？”
“没有达到青年以上姿态的暗精灵是不允许进猎场的，今天是我第一次偷跑进来。”
“原来塔洛斯不会狩猎，艾薇儿会狩猎，但是影外之影的两脚兽们告诉过艾薇儿，请求别人传授知识不是塔洛斯现在这个态度哦。”
塔洛斯扶额。
他发现这只大鸟是真的喜欢蹬鼻子上脸。
塔洛斯抬头望着艾薇儿猩红的清澈眸子，良久之后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艾薇儿老师，请您教我如何狩猎吧。”
……
……
……
橘红色的夕阳照耀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将远处清澈的天空烧成一片不分水天的璀璨霞光。
广袤的湖岸边，三两成群的洗衣女工抖动着颜色各异的织物，仿佛在水天之间竖起一丛斑斓的旗帜。
大多数女工都已经结束了一天的辛苦劳作，开始收拾东西，顺着远郊草木青翠的小道返回城市。
但是，在这些晾晒织物形成的帷幔之间，却又数名女工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围成一团，气氛紧凑的交谈着。
“最近事情越来越难做了，总是揩我油的那个酒鬼卫兵愈发得寸进尺了，最近甚至开始蓄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堵我，再这样下去我迟早只能杀了他……”
“是啊，我服务的那个贵族老爷也暗示我好几次了，态度也越来越恶劣，联络员只能安排我尽快调走了。”
“你们这些事不是很常见么？我这次当家庭教师竟然被那个不到十岁的小鬼纠缠不停，她不也是女孩子吗？”
“啧，我族之人就算再怎么乔装打扮，为什么也总会遭到人类觊觎？”
“身材相貌都能掩饰，但我族天生所具备的高雅气质和高等魔力气息总会潜移默化的影响人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到这里，所有女工似乎都感觉有些丧气，不约而同的长吁短叹起来。
“要不，咱们更改一下方针？不要再以服务业构建情报网了，改为渗透学者、僧侣、商人之类的上层群体，正好也方便刺探更深层的情报……”
“不妥，大祭司安排咱们仅仅是收集人类社会情报，擅自向上层阶级渗透不仅没有意义，还会徒增风险。”
“那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觉得咱们有必要在人类社会构建起自己的组织，比如劳动者工会之类的，至少为咱们从事服务业的族人提供一些权益保障……”
“形成组织岂不是更容易引起注意？树影在龙血王国这边的的潜伏方针可是以‘潜伏’为基调。”
“这样不行，那样不行，反正我不会再这样下去了，就算被大祭司责骂我也要去做掉每一个猥亵我的人！”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我有个主意……”
“左刃九别卖关子，有想法就快说！”
“我听过酒馆中吟游诗人的歌，似乎人类都很喜欢劫富济贫的侠盗、伸张正义的骑士之类的故事。”
“所以呢？”
“咱们可以故意散播消息，虚构一个伸张正义得英雄，然后把惩戒‘恶徒’的名头全都推到这个虚构英雄的身上……”
“好主意，这样一来我们不仅能放开手脚的报仇，故事传开之后心怀不轨的人类肯定也会有所顾忌、有所收敛。”
女工们越说越兴奋，最后全都再次不约而同一致望向为首的女工。
为首的女工被四周殷殷期盼的目光盯得发毛，最后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可以按左刃九说的试试，但行动细节还需要认真谋划……”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