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德里克宫的走廊里,莱恩公爵走到权杖厅旁的休息室里,手里拎着一个酒瓶。
他敲了敲门,没人回答,然后公爵就自顾自推门走了进去。
但是进了屋,里面却已经有了一个人,须发皆白的年长者穿着华丽的法袍,背对着莱恩公爵看着窗外。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莱恩公爵像是知道对方会在这里,向着斯诺克公爵打了招呼,然后将酒瓶放在了一旁的矮桌上。
“你来做什么?”斯诺克没有回头,冷冷地问道。
莱恩没有回答,而是走到一旁的酒柜前,挑着里面的杯子。
“你去看过维吉尔吗?”莱恩一边挑着,一边出言问道。
“那个逆子,见他做什么?”斯诺克还是没有转过来,声音像铁块一样掉在地上。
“那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啊,虽然你一直斥责他没有天分,但还是将他定做了继承人,不是吗?”莱恩拿了两只酒杯,走回了矮桌旁,倒上了酒。
“爵位我会传给莎莉的,斯诺克家也不是没有过女公爵。那个混蛋就算我看走了眼,没有在他一生下来就扔河里去。”
斯诺克公爵冰冷地回应道。
“别那么说嘛,我可是知道的,这两天为了这事你也是想尽办法了。要真那么狠心的话,出了这事应该立刻就断绝关系才对。毕竟可是那样的罪啊。”
但是莱恩的话却否定了斯诺克。
斯诺克没有回话,还是沉默地背对着莱恩。
“其实我去看了维吉尔。”莱恩喝了一口酒杯里的葡萄酒。
“所以你今天就是来这里耻笑我?”斯诺克终于是转过头来,可以看到他依然是那张板着的脸,但是明显变得憔悴了。
“不,德维斯。”莱恩摇了摇头,直呼了斯诺克的名字“我知道你这家伙犟,从小就什么事都想着和我争。一个法师却非要和我这么个耍剑的争个高低,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就因为我看不惯你这嚣张粗鲁的样子,从小就是。”斯诺克硬邦邦地回答着莱恩的话。
“好吧,服了你了。和你争了半辈子,我也算是习惯了。不过我觉得,我们的恩怨还是在我们这边解决就好。孩子们怎样,还是随他们自己吧。”
斯诺克还是没有回应,没有赞同,也没有否认。
但莱恩知道自己的意思表达到了,所以说了另一个消息。
“来这找你其实还有一件事,维吉尔的事情,国王陛下给你担保了。”
“陛下?”斯诺克重复了一句,虽然还是一脸严肃,但莱恩可以发现他的眉毛抖动了一下。
“嗯,陛下和圣庭那边私底下做了一些商讨,圣庭那边同意了,不将维吉尔押到圣都迪里威尔,而是在埃尔斯进行秘密的讯问。不过付出了些代价。”
莱恩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斯诺克的情绪波动,能够让维吉尔留在埃尔斯,虽然还是要由圣庭羁押,但意义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是为了国内的稳定吗?”半响,斯诺克像是疑惑一般地问道。能从圣庭手里要人,而且还是在现在这么个节骨眼上染指恶魔的人,即使是国王陛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维吉尔却怎么都不像是有对得起这个的价值。
“别去想那么多。”莱恩将两杯就都端了起来“陛下,不,爱罗伊他,还有你我,不都是一个花园里从小闹到大的朋友吗。”
他将一个酒杯递给斯诺克“最好的朋友?”
斯诺克迟疑了一下,然后伸手,接过了酒杯。
“是最好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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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狱卒哗啦一声拉开铁门,维克走进了探视室。
坐在长桌一边的椅子上,维克看着对面坐着的少女。比起上周见到她的时候,样子已经是面目全非了。还算干净的宽大囚服胡乱地套在身上,原本柔顺的粉色长发变得晦暗,乱糟糟地披着,遮住了半边脸。
维克看着对面颓丧的少女,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阿芙拉也低着脑袋缩着身子,没有什么反应。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沉默着,直到守卫走过来提醒维克探视时间有限。
“阿芙拉……”
维克组织了一下语言“你不应该是做这种蠢事的人才对。”
“我也不知道。”阿芙拉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我可以想象得到,用着这样的方法,没有任何的价值。即使米莉可不在了,我也不见得就能取代她的位置。”
“但是,还是忍受不住。那种嫉妒就像业火一般,完全占据了我。”
“我真的非常地倾慕着学长,虽然你或许已经忘了,但4年前的那天,是学长打破了禁锢着我的枷锁,给了我全新的生命。所以对不起,我不求您原谅,只希望您在最后的最后,听一听我过去不敢说的心。”
阿芙拉低沉地说着,如同交代遗言一般。带着一种莫名的轻松。
“我当然不会原谅你。”维克正坐着,一脸严肃地说。
阿芙拉一愣,仿佛是不太相信维克会说得这么直接,继而露出了苦笑“也是呢……”
“那天”不过维克接着说了下去“在开学典礼之后的医疗室里,我对那个晕倒的女孩说的是:‘自己的生命得自己度过才行’。”
听见维克的话,阿芙拉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您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那个女孩带着冰冷的坚强但又脆弱的眼睛。”维克看着阿芙拉,缓缓地说道。
“但是,我想这句话,那个女孩今天大概已经不记得了。”
“我当然记得!”听见维克这样说,阿芙拉不由得激动起来“那一天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你忘了。或者你从来没有记住过。”维克摇了摇头。
“那天没有任何枷锁被打破,也没有任何人获得新生。阿芙拉,你今天依然在带着枷锁而活,比起4年前没有任何的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那道枷锁从家族变成了我。我很抱歉,阿芙拉。”
阿芙拉在维克的话语中瞪大了眼睛,看着扶着额头的维克不说话。
“我对那个像浮萍一样的女孩说那样的话,将她带进学生会。是希望她能在无法摆脱的命运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一份意义,不再漂浮在水面,而是扎下自己的根。但是4年过去了,你的改变是从浮萍变成了藤蔓,依然在靠别人而活。现在我的面前依然是那个自卑的可怜女孩,甚至连当初的坚强都找不到了,只留下了脆弱。我很失望,阿芙拉。不是因为你对米莉可的背叛,而是因为你的懦弱。”
对于维克的话,阿芙拉没有任何的反驳,她只是低着头,不再说话。
“监狱里的日子不会好过,但我想这是一个机会。或许你可以好好地想一下自己的未来。”探视的时间差不多了,维克站起身,向着低着头的阿芙拉说着最后的话。
“希望当我们在外面再见时,我能看见一个真正的阿芙拉。”维克走到门口,最后地回头“自己的生命得自己度过才行,保重,阿芙拉。”
说完,维克转身离开了探视间。在狭小又安静的监狱之中,背后传来的哭泣之声听得格外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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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莉可要离开了?”茉伊菈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卧室内收拾着东西的米莉可,异常不舍地说。
“是啊,这里的事情也解决了,留在学院里我又学不了魔法。”米莉可停下收拾的地动作,微笑着看向茉伊菈。
“那米莉可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嗯,会离开埃尔斯吧。有些非常在意得事情,我想去调查一下。”米莉可如实地向茉伊菈说了自己将来的打算。
“那要是……”一脸不舍地茉伊菈嘀咕着,但是声音小了下去。米莉可可以说是她在埃尔斯这么多年的第一个朋友,真的是很不想和米莉可分别。
“要是什么?”米莉可饶有兴趣地问。
“咚咚!”但还没等茉伊菈回答,客厅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是谁阿?”米莉可有些奇怪地去开门,自己准备走的消息并没有怎么声张,是打算悄悄走的才对。
打开门,米莉可惊讶地发现一个意外的来客站在门外。
“见到我就这么意外吗?”莎莉丝特有些不快地说道。不过她今天没有拿她那不离手的扇子,也没有带跟班。而且一副不自在的表情。
“呃……不是。”米莉可的表情有些勉强,老实说她都有些怕坚持不懈找她麻烦的莎莉丝特了。
“进来吧”不管对方来意如何,也不能不让人进门。米莉可让开门,让莎莉丝特进来。
莎莉丝特走进房间,在沙发上和米莉可对坐着。
“那么,今天您大驾光临是为何事啊?”米莉可坐在沙发上,用着有些失礼地态度问。
“那个……”但是一向嚣张的莎莉丝特却是涨红了脸,像是说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一般,支吾着不说话。
这个新鲜的反应到确实把米莉可惊到了。
这是要准备怎样恶毒的招数呀?连自己都不敢说出口。米莉可的心揪了起来。
“那个……今天…是来道…道歉……”莎莉丝特咬牙切齿地一个一个地挤出字来,声音小的微不可察。
“什么?”米莉可听到了这很小的声音,但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啊!是道歉呀!今天是来道歉的!”莎莉丝特像是自暴自弃地大声叫了出来。
吼完,整个人好像用尽了力气一般,涨红了脸喘着气。
米莉可则是大张着嘴,很没形象地目瞪口呆。
“可…可是,为,为什么?”这好像世界末日一般的光景让米莉可好半天才回过神,有些不利落地询问莎莉丝特缘由。
“因为……我的兄长,对米迦勒小姐你做了非常过分的罪行。现在我成为了家族的第一继承人,而且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我的兄长犯下的错。所以我有义务代替他,代表斯诺克家族,对你郑重地道歉。”莎莉丝特斜着眼睛,似乎不敢去看米莉可。
“……就因为这个?”这个原因和米莉可想象中的世界末日可差远了,让她有些不敢相信。
“什么叫就因为这个?这可是王国最古老的公爵家的正式道歉!”莎莉丝特对于米莉可的反应非常地不满。
“啊!抱歉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终于反应过来的米莉可赶忙摆手澄清。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连莎莉丝特都破天荒地服软了,她也不可能再给别人甩脸色。
“没什么好惊讶的,斯诺克家是光明磊落的荣耀世家。虽然如今出现了污点,但家族的信誉依然不会动摇。我们整个家族都欠您一份,我们会倾尽全力满足您的要求,只求您能原谅。”莎莉丝特正色地说,堂堂公爵家的长子犯下的过错,斯诺克公爵不打算推诿。
“那个…不用了吧?”莎莉丝特突然这么严肃,让米莉可有点接受不了。
“那绝对不行,你一定要让我们进行补偿,这是我们的自尊。”但是莎莉丝特却是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
“呃……”米莉可有些汗颜,不过在荣誉感强烈的维克身边呆久了,她也大概能理解这种坚持的缘由。“好吧,我接受您的歉意。但关于补偿,我暂时还想不到什么,能不能以后再说?”
“非常感谢您的谅解,斯诺克家永远都会向您伸出手,由我在此起誓。”莎莉丝特像是公式一般向米莉可致谢。
“呼~正事说完了。”莎莉丝特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的任务,呼了一口气。
“还有非正事吗?”米莉可问。
“是的,接下来是关于我们俩的私事。哦,谢谢你,莫里斯小姐。”莎莉丝特接着说,一边向端来茶的茉伊菈道谢。
“我们的…赌?”米莉可敏锐了起来,想起了自己和莎莉丝特的赌。她当时感到的时候就得知评选已经结束,莎莉丝特已经获胜了。但本着不白跑一趟的心和院方进行了交涉,没想到院方最后同意了自己在最后再唱一曲。
现在她有些紧张于莎莉丝特重提这件事,她也担心莎莉丝特打算拿这事做文章。不知怎地,她对于这个赌的赌注变得有些在意了。
“这次是我输了,我承认我的失败。”莎莉丝特靠在沙发上,喝了口茶,平静地说道。
“诶?可是,你不是获得了第一吗?”米莉可有些惊讶,她是那种直线的思维,莎莉丝特拿到了第一,无疑是已经拿到了胜利的条件,她不理解为什么要认输。她本来打算在莎莉丝特让自己履行输者的条件时想办法抵赖来着。
“不,我知道的,我这次输了,输得非常彻底。不管是歌曲,还是另一边。”莎莉丝特摇了摇头,接着喝着茶,并没有表示出什么不甘和愤怒。
“是…这样吗?”
“是的,作为失败的一方,我信守承诺。我会满足你的一切要求,现在我欠你两次了。家族一次,我个人一次。”莎莉丝特毫无迟疑地说,看来早已做好了觉悟。
莎莉丝特的话让米莉可沉默了起来。老实说她对莎莉丝特的印象有了一些改观,虽然嚣张至极,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也敢作敢当,堂堂正正。这些都让米莉可对莎莉丝特的骄傲有了一些认同。
这么想,这个骄傲的大小姐红着脸来道歉的样子,还是有那么一些可爱的。
这么想着,米莉可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被米莉可的笑容盯得发毛的莎莉丝特不自在地说道。
“没什么,你说的,不管是做什么都可以吗?”米莉可带着玩味的笑容,看向莎莉丝特。
“你,你想干什么?恶毒的诡计吗?”莎莉丝特有些心虚地发问。
“你讨厌我吗?莎莉丝特小姐?”米莉可微笑着说。
“讨厌!非常讨厌!”莎莉丝特身子往后一缩,连珠炮一样地说道。
“啊哈,那我可就要好好地报复了。”米莉可坏笑着“让你最讨厌的我,对你做些什么,才能让你感到无尽的屈辱呢?”
“你你你你想怎样?”莎莉丝特慌张了起来。
“那就让我们做朋友吧。”米莉可带着笑容说。
“嗯?”这个回答让莎莉丝特有些意外。
“你想啊,明明是你最讨厌的人,却因为约定不得不和她做朋友。这不就是最大的惩罚了吗?”米莉可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坏笑着说。
“哦?你这是在向我挑战吗?”莎莉丝特收起了惊恐,感兴趣地笑道。
“如果是呢?”
“好啊!”莎莉丝特站起身,习惯性地右手一抖,但手中没有扇子,让她这个动作有些怪异。“还真是不怕死的家伙呢。等着吧,我会让你后悔这样轻率地挑衅的!”
“那还真是可怕呢~”米莉可也站起身,笑着和莎莉丝特对视。
“不打不相识呢。”米莉可向莎莉丝特伸出手。
“很有趣的话。”莎莉丝特也伸出手,和米莉可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