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间,正值秋末,田边无人。
白衣女子行走于此,或驻足,或远望,唉声叹气,似有心事的模样。
抬头望天,才听喃喃道。
“这红尘,一走便又是百年。”
她本是天上的仙人,一世无双,却没想犯了天规,被贬入红尘,成为了她曾最看不起的谪仙人。
秋风袭来,吹动衣摆,刺肤入骨,天色渐暗,已经有些看不清前方的路了。
她没有归处,便一直走着。
燕雀低飞,天边没有云霞,阴云密布,更看不见夕阳。
不知从何处掏出白色的油纸伞,夜晚有了陪伴。
细雨微微,并不粗鲁,微风徐徐,竟也柔和。
她又收起了伞,只手握着,另一只手放在面前,抚平。
站在田间,闭眼感受着这里的一切。
“咕咕,咕咕。”
淅沥的小雨声随着鸟鸣声传入耳中,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一笑,灿若天仙。
睁眼,她看着后方的林间。
虽是秋末,这里却是叶繁枝茂,后方的树林自是一片浓郁。
叶未落,像是不凋零的春,是很美的。
转身便又往树林匆匆走去,以草木为伴,以珍兽为友,这便是她百年来近乎所有的故事了。
她并不喜欢人,每每接触人时她总会皱着那好看的眉头。
虽是细微,但也很容易就被人察觉到了。
只是她生的好看,被人察觉到之后也只能勉强的笑一笑,之后便不在与她接触了。
林中,似有凶兽。
视野不阔,听得声声沉闷的低鸣,像是宣告这里的主权,像是遇到了什么威胁做出的架势。
声音不悦。她皱着眉,心情不悦。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只是鲜有人招惹她,便不好发作的。
如今她的心情更是印证如此。
微风轻抚,缕缕银丝飘动。
柳眉微皱,那声音的源头竟然停了下来。
“听话,莫要如此暴躁。”
声音很轻,空灵似有神韵。
传遍林间,安抚了那些野兽的心。
霎时,鸦雀无声,蝉虫不鸣,仅有秋风吹动树叶,发出“莎莎”声响彻林间。
她不是仙,那些仙不愿意承认她。
她亦不是人,行走于世间,她终没能融入人中。
是夜,寂寥无声,没能安眠。
躺在半空中,透过叶隙见看着那明月当空,心中不免思索。
“都说那天蓬是调戏嫦娥被贬入凡间,谁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动了真心。”
故事是她之前为仙时便听说了,只是那仙间流传,终究还是没有根据的。
身体泛着莹莹白光,浮在空中,也不入眠,就这么静静的看上方。
往事如云烟,飘散开来,铺在她的面前,她便开始细细回忆了起来。
百年之前,她刚入人间。
她依稀记得,那时是在一处树林里遇见了她。
黑发女孩像是采摘野草,臂见拎着一个小竹篮子,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朝露顺着绿叶滴落,阵阵雾气将银色头发的女子掩盖住,格外好看。
她转身就看到了那个一脸震惊盯着自己的女孩,那时她的表情很是可爱,她也就能记得这么久了。
“你是仙人吗?”
看上去年纪不大,柔嫩的脸上并算不上干净,一身粗布绒衣,大概是挺暖和的。
声音糯糯,有些稚嫩,有些害羞。
这是她来到这里愿意接触的第一个人,但没想这竟也是最后一个了。
“我叫夭夭,是天天的那个夭夭!”
没等她回答,那女孩又自顾自的说道。
女孩眼睛很大,十分灵动,一眨一眨的看着她。
她看着女孩,刚刚那般委屈也都消散了。
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女孩。
“姐姐,你笑起来很好看!”
缕缕晨雾将她的容貌隐住,女孩有些看不清了,便向着她的方向走来。
拨开云雾,看得见她的真实样貌。
“好美。”
女孩似乎有些吃惊,呆呆的模样引得她有些欢喜。
“怎么?喜欢吗?”
声音平淡,看着眼前的女孩表情不变,似乎只是为了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露给女孩看。
“喜欢!姐姐你和我走吧!”
女孩年纪尚小,心思也是单纯的,说的什么便想的是什么。
她静了静,没有拒绝。
得到答案,女孩变得十分的高兴,似乎想要和世界宣告一般。
跳跃着,奔跑着。
她跟着女孩,静静的走在女孩的后面,没有出声。
采摘完野菜,两人便回家了。
原来她刚刚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小山,山中有一些可以食用的野草来供着山下村民们的生活。
山脚下,女孩的小草房就伫立于此。
女孩是一个人住的,并没有见到她的家人。刚推开房门,她便升起了烟火。
她便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也不帮忙。
看着女孩蹲在地上,擦着汗水,她也有些高兴。
忙碌许久,女孩终于是端着个小泥碗走到了她的面前,看着坐在桌前的她,笑了笑道。
“姐姐,你吃。”
泥碗便摆在了她的面前,她神情微怔,有些惊讶。
她本以为这里食物匮乏,女孩是不会分给她吃的,她小看了人心。
“不,姐姐不用吃东西的。”
语气也柔了几分,目光浅浅,盯着眼前的女孩。
“真的吗?”
女孩想的不多,她看着眼前这女子也就相信了,惺惺的收回了泥碗。
“姐姐还没告诉我的名字呢?”
朝意浅浅,女孩想到了便问了,端着泥碗,坐在了泥凳上。
看着那副好奇的模样,她吟吟笑了起来,她很喜欢眼前的这女孩的。
或许之前在天上是并未见过凡间女孩,又或是这女孩比较特殊罢。
“我叫青雪,青色的青,白雪皑皑的雪。”
她万不可说出自己真实的名字的,只是不知为何看着这女孩好奇的模样,自己竟也告诉了她。
白雪皑皑,山林中铺满雪白。
又是一年,女孩已经成为了少女,出落的亭亭玉立。
她看着少女的模样,眼中神情不变。
她的眼中看到的依旧是那年遇到的那女孩的模样。
之后,她便开始教女孩识字,教女孩一些他们的礼仪。
女孩很好学也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她教的一些知识。
“我们进城生活吧。”
一日,女孩刚从外面回来,她便对女孩说。
女孩是有些惊讶的,只是她了解她,望向四周她们生活了数年的破旧房子,她点了点头。
也该离开这里了。
进城之后,她们两人的容貌自是引来了很多追求者。
女子整日将房门锁住,免得那些追求者们扰了她们的生活。
久而久之,她们闭门不见,那些追求者们也就失去了兴致。
渐渐的她们门前的人越来越少了,终于又重新推开了房门。
“姐姐,为何要如此警惕?”
作为外地新搬进来的人家,自然是不能如此闭门谢客的,况且她们只是两个女子。
若要传出去,恐是不好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的。
“没关系,我们两人自是可以好好生活的。”
她是知道女孩的心思的,看着女孩那副担心的模样,她便上前安慰。
天色昏暗,她便上街买菜去了,女孩守家,房门紧闭像是防着什么一般。
“咚咚”
敲门声响起,是她回来了,女孩确认了一番之后,开了门。
“其实我觉得不必这么防着的。”
女孩的脸上有些不悦,似乎对于她的做法很是不满意。
她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后来,春正浓,女孩从外面回来时带来了一个男子。
“姐姐姐姐,这是我相公!”
说话时女孩是有些高兴的,全然没有看到女子的脸上有些许不悦。
夜半无声,女子方微微开口。
“你今年几岁了?”
语气有些苦涩,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女孩却没能发现。
“今年刚满十八。”
话音刚落,女子眼中的女孩却已经不再是女孩了。
“这时间竟走的如此之快,不知不觉你便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十八岁,已经有些晚了,自然是不能继续拖下去了。
女孩找的是一个穷苦书生,虽是穷苦好在有着远大的志向,而且对女孩也是十分好的。
没有理由拒绝,女子便充当回了一次女孩的家长,帮她把把关,走了流程,两人便订亲了。
结婚的日子很快便到了。那一天,京城是十分热闹的。
那一天京城微雨,走过了流程之后,她便不在去打扰别人了。
来到后亭,坐在亭中看着池塘中的鱼儿,心情是有些不好的。
眼角湿润,轻拭,方觉自己是哭了。
抹去泪水,她万不可在女孩大喜的日子里哭的,这不吉利。
细雨绵绵,打入池塘。
她看着池塘 ,又望向天,忽然感觉,这人间似乎不是这般美好了。
后来,她便一个人住在女孩的后院之中,那书生果真是有志气的,数年时间便出人头地了。
他待女孩也是很好的,偶尔吃吃两人的狗粮,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一日,有人闯入了她的后院。
是那书生,匆忙的模样看样子是有要事的。
“姐姐,夫人生了!”
女孩嫁入他家之后,书生便也叫她姐姐了,书生不常找她,这一次找她竟给她带了好大的惊喜。
心中五味杂陈,并没有表现在脸上,急匆匆的便往女孩所在的方向走去了。
望着女孩那副憔悴的模样,她很是心疼,默默的离开了房间,再回来时端着一碗汤,一碗蕴含着丝丝灵气的汤。
汤入口中,女孩的气色也好了很多,她将女孩揽入怀中,静静的抱着她。
再后来,女孩已经进入暮年,躺在床上似是没有了气力。
床边只有她一人,紧紧的握着女孩的手。
女孩转头看着她,却缓缓道。
“姐姐,你知道吗。其实早些年我是爱恋着你的,但我知道你是仙,我是人,我若是告诉了你,是不能陪你一辈子的。”
“所以啊,我便将内心的感情藏了起来,本以为会带着这份感情离去的,但不知为何 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想陪你一辈子。”
说了很长的一句话,之后便又幽幽回忆起自己那不长的一生。
缓缓闭上了眼睛,却再也没有睁开了。
女子看着女孩,轻轻抱起她,也离开了这里。
(随缘更新,主要更新隔壁的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