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日头还在挣扎着不肯退却。
一辆开了许多年的白色小轿车停靠在距离工学院不远的一处停车位上。
倩倩双手放开了方向盘，手指用力的揉着太阳穴。过了一阵儿，她看向身边坐着的年轻人。“你是说，你一次次的轮回，会让六系的记忆越来越……少？所以我才会忘记了本应该记得的事情？”
“对。”江山点了点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倩倩，又道，“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如果我再轮回几次，你们失去的，可能不仅仅只有记忆了。还可能包括你们的能力——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拥有什么样的能力。”
倩倩皱了皱眉，又看了看江山面前的缭绕烟雾和他那被烟熏得有些泛黄的手指，将车窗打开，散着烟气，又道，“这么多次轮回，我都没能帮上什么忙吗？”
“是的。”江山没有安慰她，如实说道，“我也没做成什么，好似一直在瞎折腾。有时候，好像得到了许多。可细一想，又觉得失去了更多。”
倩倩苦笑一声，仰靠着靠背，沉默良久，才说道，“你说你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会轻易的相信你，对吧？”
“你打算告诉我了吗？”
“我……以前的我，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倩倩叹道，“按照你所言，我能从天书那里得到的能力，自然是能弥补这个缺陷的能力。”
“是……”
“鉴谎。”
“呃。”江山竟是有些哭笑不得，“我当是什么夸张的能力，原来……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呢？”
“以前？”倩倩讪笑摇头，“我不是‘以前’的我，没办法回答你。不过……其实我一直有个忌惮，就是担心被人发现了我这个能力。你知道吗？比谎言更可怕的，是‘春秋笔法’。当一个人知道你能够识别谎言，然后不再用谎言来欺骗你的时候，反而会用‘春秋笔法’来糊弄你。这是最让人防不胜防的。”
江山沉默了片刻，点头道，“明白了。那为什么这一次，你愿意告诉我了？”
“你告诉了我那么多，就算是交换吧。”
江山苦笑，不置可否。
他并不觉得这是真正的原因，也不觉得倩倩在骗自己。
倩倩已经不是“以前”的倩倩了，她不会知道“以前”的她是什么想法的。
倩倩看了看时间，长叹一声，道：“时间不早了，我请你吃饭吧。”
江山笑道：“我是该客套一下呢？还是……”
倩倩微微一笑，发动了车子上路。“我在想，如果你再一次轮回的话，我真的会失去能力吗？比如，不再能鉴谎，也不再能变身……”
“会吧。”
……
一处老旧的小区楼的三楼房门口。
倩倩摸黑开门，“楼道里的灯坏了好久了。”打开门，又打开了客厅里的灯。
“我上个厕所。”江山说罢，径直朝着卫生间走去。
倩倩在客厅里坐下来，等了一会儿，看着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江山，笑问：“你不是第一次来吧？”
“嗯。”江山道，“我们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楼道里的灯，还是我自己换的。”在倩倩身边坐下，江山又开玩笑道，“领着陌生男人回家，合适吗？”
倩倩讪笑道，“你不算陌生人。”
江山也跟着笑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凄苦。拉开茶几的抽屉，从里面取出烟灰缸，又点上了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望着屋顶的老式吊灯，轻声呢喃道，“我本以为我可以无限轮回的。”
“你仍然可以吧？”
江山看了看倩倩，摇了摇头。“尽量不要了。这一次的你，没有了守护者的身份，已经不能青春永驻。下一次的你，搞不好就不再会是个女人了。”
倩倩笑了一声，问：“重要吗？”
江山默然。
倩倩又道，“活了太久，毁掉这虚无的执念会越来越重，感情却会越来越淡了吧？”
江山叹气，道，“对不起。我……”
“不用道歉的。”倩倩摇头道，“其实，我虽然知道你没有撒谎，却不能体会到你的痛苦。对我而言，这个世界，就是真实存在的。虚无打破的那一天，也就像是世界末日了。”又笑了一声，倩倩继续说道，“如果真的如你说的那样，我能在真实世界里醒来……到时候，会不会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呢？又或者是什么都记不得了？就像现在的我。”
“记忆，是人最重要的东西……”
……
翌日。
天还不亮，顾云歌便早早的起了床。
他其实一晚上都没有睡好，满脑子里都是江山威胁自己的画面。半睡半醒之间甚至还梦到了江山“欺负”自己。
他绕着操场开始跑步，试图用疲惫来驱赶烦躁和不安。
直到满头大汗，才去了食堂吃饭。
刚打了饭，一眼就看到了江山。
顾云歌皱了皱眉头，又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在江山面前坐下。他将手里的饭放下，挺了挺平坦的胸膛。“好巧啊，又见面了。”
江山抬眼看了看顾云歌，笑了一声，继续低头吃饭。
顾云歌瞪了江山一眼，隐忍着心中的火气，吃两口饭，说道：“怎么称呼？”
“江山。”
“江山如画的江山？”
“是的。”
“我叫顾云歌，你知道的吧？”作为工学院的名人，又被江山“威胁”了，顾云歌相信江山知道自己的名字。
“知道。”
顾云歌四下里看了看。
此时时间已经不早，食堂里没剩下几个人了。他又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你……真的知道我的秘密？”
“变身么，知道。”
“咳！你说笑呢？变身这种事情……不科学，怎么可能有。我觉得吧，我们应该信奉科学，不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信……嗯，其实，不瞒你了，我有变装癖。”两害相较取其轻。顾云歌觉得让江山认为自己有变装癖比让他知道自己能变身会更好一些。
“呵呵。”江山说道，“你是十三岁那年发现自己可以变成女生的吧？”
顾云歌的瞳孔猛然收缩，心中震惊不已。
一句“你怎么知道”差点儿脱口而出。
不过，他素来沉稳，脸上尽量保持着冷静，一只手藏在桌下，不停的紧攥又松开，以缓解着自己的情绪。
“十六岁的时候，你变成女生，然后，差点儿被男人强.暴。所以，自那之后，你就对男女之事特别抵触……”
顾云歌咬着牙关，盯着一边看似闲谈一边吃饭的江山，表情终于再难保持平静。他的脸色有些惨白，颤抖着喘一口气，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呀。”江山终于吃好了饭，双手摸了摸口袋，问，“带纸巾了吗？”
顾云歌皱了一下眉头，掏出一包纸巾递给江山。
江山擦了擦嘴，才说道，“我是你未来的老公啊。我重生了。”
顾云歌嘴角抽搐，不愿相信江山的话。可江山对自己的过去，实在是太了解了，就像他一直都在监视着自己的生活一样。“重生？扯淡！这种事情……”
“难道比变身还扯淡？”
顾云歌哑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