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语回到了课堂上，一切如常，仿佛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他的纸笔书本都放在家里，一样都没有带来。
去食堂吃饭，也是掏出了一张百元大钞，让打饭打饭阿姨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等等。
不只是打饭阿姨，就连一旁吃饭的同学也时不时看他一眼。
不会吧，难道现在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我身上有伤？
周正语自视一下，这才苦笑一声。
原来是他身上，正穿着柳岚父亲的正装。
一身西装革履来食堂吃饭，任谁看到了都会忍不住瞟两眼。
“嘿，小伙子，你是要去结婚吗，穿的这么正式。”
“咳咳……”
周正语差点被面条给呛死，怒视回头，却发现在他身后的少女带着歉意的笑容。
“小墨，能不能不要这么无声无息的，差点呛死……”
文小墨迈着轻盈的步子坐到他身侧：
“不好意思，刚刚认出你来了，有点激动开个玩笑……”
“激动什么，咱们昨晚不是才见过？”
看到他表情轻松，一副随意的样子，文小墨渐敛笑容：
“和家里人吵架了？”
“……”
周正语嘴角抽了几下，放下了碗筷，苦笑两声：
“你们怎么都知道了？”
不用猜，肯定是那丫头说的……
“这个你不用管，我只是想问，你现在住哪？还有钱吗？”
文小墨不容分说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钱包，将里面卡拿出一张递给周正语。
这样子，总感觉自己在吃软饭……
周正语连忙推脱：
“谁说我没钱了，而且小墨你是不是想的太严重了些？只是……吵了一架而已，你这样子好像我接下来要浪迹街头了一样！”
“没那么严重！！”
“真的？”
“真的！你现在也缺钱用吧？就别想着接济我了，我有的是来钱的路子。”
周正语故作轻松，一脸笑意：“多大点事儿啊！”
“那……”
文小墨也重新绽开了笑容，仿佛一汪清水般澄澈：
“那我就放心了。”
“嗯……嗯嗯！”周正语眼神飘了一下。
“那我也就不用找你一起干活了，反正你‘有的是来钱的路子’……”
他从文小墨的笑容中捕捉到了一丝狡黠的意味。
“什么……干活？”
“就是一个散活啊，我在一个论坛上看到的，国产游戏开发过程需要几个干零碎活的程序员……”
文小墨遗憾的点点头：
“说是报酬还行，一个月能有个两三千……不过你既然不用，那就……”
“别别！”
周正语连忙拉着少女的衣袖，陪笑道：
“小墨，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呵呵……”
文小墨将柔和的下颌放在皓腕之上，歪着头：
“给你机会，对我有什么好处？”
周正语愣了一下，既是因为文小墨这一瞬的可爱表情，更是因为她居然会主动索要好处？
“你……你想要什么好处？”
“我……”
文小墨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他，仿佛那一泓秋水，能轻易看透他的内心。
“我想……”
她拉长了声音，伸直了颈，眼神却也是锁定一般，牢牢和他对视。
“……”周正语有些恐惧，也有些好奇。
“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还要你的好处？”
在这一瞬间，一切外界的嘈杂声音重新灌入他的耳朵里，文小墨亦再次变为那个知心且温和的文学少女。
“我们是朋友啊，嘿嘿……”
真的是这样吗？
周正语心里仍旧存着疑问，不过他却不敢主动揭开这层疑问的薄纱。
“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周正语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握着她的衣角，连忙放开，端着已经清扫一空的餐盘起身，一边勾起嘴角：
“小墨，苟富贵勿相忘啊，啥时候开工记得喊我一声……”
“嗯，一定。”文静的少女只是轻轻挥挥手。
看到他远去的的身影，她那白的，仿佛云朵般的指节在桌子上缓缓划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圆圈。
……
周正语心里有些慌张，思绪纷飞杂乱，放下了餐具，朝着校门口跑了过去。
为了节省不多的金钱，他甚至连公交车都懒得等，直接跑步朝着家里飞奔而去。
如果他所猜不错的话，现在正是饭点，小姑应该在自己的小店里忙碌。
而栗子，小姑肯定是不舍得让她跟自己一起去闻烟火味的。
想见那丫头，现在是最好的偷家时机。
等跑到家门口的时候，他额头已经有了几滴汗水，来不及擦拭，使劲拍了拍门，然后贴着门听着。
哒哒哒脚步跳动……
听声音，是那丫头。
他嘴角翘起。
“哥？是你吗？”门内传来了微小的声音。
“栗子！小姑在吗？给我开门！”
“小姑去店里了……”
周正语心里一喜，但是迟迟不见那扇门开启。
“栗子？？”
“哥，你伤得严重吗？昨晚上在哪睡的觉？衣服是不是太冷了？还有钱吃饭吗？”
他能听到栗子尽力地提高自己的音量，甚至能感觉到她就在门的另一边，双手扶着门板传来的极为细微的震动。
“没事，我好得很，你放心吧！”
他的嘴角越来越咧开，他真的很想很想，向着全世界说……
我的妹妹是最最关心我的，最可爱的妹妹。
“开门啊栗子，我、我好想你……”
“哥，我开不开门，小姑在门外锁上了，要钥匙……”
一盆凉水，不，一盆冰水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他愣住了。
“她、小姑怎么能这样！”
周正语的语气，因激动而有些变形：
“万一家里着火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你出不来……”
“哥，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周正语当然知道小姑这么做的缘由，无力地滑倒在冰冷的地面，枕着生硬的门板：
“栗子……我好想你，我想见你……”
“……”
门的另一边，周璃蜷缩背靠在门板上，脸上的表情落寞，却扯着一个无所谓的笑容：
“哥，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嗯，我也很想你……”
周正语长久无言，他想到了妹妹，想到了她其实从那天以来，便坠入了长久的黑暗，再也没有见到他一眼……
若说思念，她的思念无疑要更胜自己。
“哥，你用手摸着门。”
“好……”
即使不懂，也不必问，周正语合上了眼睛，让自己陷入和妹妹并不相同，却尽可能相似的虚无中……
哒，哒，哒……
妹妹的手指，有规律的轻轻敲在门上，经由震动，传递到了他的手上。
什么意思……
震动一刻也不停，周正语忘了睁开眼睛，完全沉浸在只有轻轻哒哒声的世界中。
忽然间，他仿佛明白了妹妹在干什么，颤抖着抬起左手，放在心间，感受着沉重有力的跳动……
他的右手，跟着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敲击在门上，和妹妹的敲击形成了一种毫无规律，却又让他莫名心悸的曲子……
哒，哒哒，哒哒，哒……
慢慢地，两人敲击的速度越来越趋同，直到……
两个背靠背的心跳，完全重合……
哒。
哒。
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