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辞别了聂府君，正要回房，苏潜就见廊下有一道身影。
却不是赌鬼，而是聂府君那个家奴，聂七。手里还抓这只鸽子。
苏潜诧异，心说都吃完了，你还抓鸽子干什么？
见了苏潜，聂七尴尬，连忙低头行礼，哀求一声：“好叫贵人得知，小的腹中饥饿，所以抓只鸡来吃吃……”
苏潜直翻白眼，心说你这是鸽子也不是鸡啊！
这是聂府君的家奴又不是他的，他也没兴趣管那么多，摆了摆手权当是没看到。
刚刚回到房间，苏潜忽听那赌鬼声音响起。
“苏先生好雅兴，吃喝玩乐，痛饮高歌，却让我吹了半宿的风。”
苏潜微眯起眼睛，看向那不知何时现身的赌鬼。
“你总算来了。说说吧，这次又要赌什么？”
赌鬼露出一口黄牙，笑道：“盘戏！”
苏潜皱眉。
盘戏有点像是地球上的转转乐，但规矩更复杂一点，输赢虽然不大，却往往能够让人玩的头昏脑胀。是大周明令禁止的博戏之一。
因为传自苗疆三盘旧地，所以叫做盘戏。至今除了盘地之外，大周任何郡县凡是有人敢玩盘戏的，一概拉去服役。
若是投壶那种，反而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玩，自上而下，连天子都玩。
他摆手：“盘戏不妥，我大周明文律例，禁止玩盘戏。”
苏潜正要开口，忽的顿住，似做侧耳倾听状。
随后，苏潜才看向那赌鬼，道：“骰子，如何？”
赌鬼眼睛果然晶亮了许多。
骰子！
天底下哪有赌徒不爱骰子，小小的一个六面体，六个数字却标注了无限的未来！
那其中的一切，都让人如此着迷。
骰子，骰子！
赌鬼咧了咧嘴：“老规矩，你不用道法，我不用我的手段，纯以手气论输赢！”
苏潜微微闭目，道：“这骰子不能你投，也不能我投。最好是找一个绝对不会骰子的人来玩。这几个蝈蝈里，总归是有人不懂骰子的……”
赌鬼直乐：“好，那就最好了。不过这人绝不会从那里面找，你心里盘算的主意，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眨眨眼的功夫，赌鬼又消失不见，毫无疑问是出去抓人了。
苏潜故作惊讶：“哎呀？我想伺机放出我最好好好的兄弟徐经方帮我投骰子，这也被你知道了？”
半晌无言。
片刻之后，听见外面敲门，苏潜随手推门，却见赌鬼手指如同拿捏着一副丝线样，牵着眼神将一少女牵引进来。
却正是聂府君的女儿，聂小倩。
片刻之后坐定，聂小倩见了赌鬼，正要惊叫，却又看到苏潜，硬生生将惊叫压在了喉咙里。
“这，这是……”
“一言难尽。”苏潜表情有点复杂：“这就是你找回来的人？”
“不错。”赌鬼颇为得意：“既然是官家贵女，理所应当不懂骰子一类的玩物。白日我见此女行动之间无一不遵守礼节，想来是自幼便以古礼教育，骰子这样的玩物一概是不能接触的。有她来做这个荷官，最是合适不过！”
苏潜便只能叹气，看向聂小倩，语调和蔼，跟她讲：“此人是异人之辈，不是凡人，以妖法捉了我几个伙伴。若要赢他，只能用博戏的手段才行，为求公平，方才冒昧请姑娘来此。个中冒犯，还请姑娘不要在意。”
“是，是这样的吗？”聂小倩如有所思，问苏潜：“那么，小女子应要怎么做？”
“这个杯子给你，你像这样用杯子晃动骰子，再盖在桌子上，要你开杯时再开杯。”
赌鬼似是瘾头来了，有些不耐烦，一通话说完规则，便道：“我也不和你玩那些赌场里常用的规矩，就赌大小，中者为赢！”
苏潜深深看了一眼赌鬼。
赌大小，六个骰子，六面数字，数字累计超过十的就是大，小于十的就是小。
如果扔了个三，那叫豹子，算通杀。
但既然今天赌鬼说不按那些规矩来，单纯比大小，那就没有什么通杀不通杀的破烂规矩，三点一样算小。
看起来，貌似还算公平。
大和小的胜率是相等的，而且既然不是赌场规矩，没有庄家，那么也不存在抽水的情况。
但实际上绝非如此！
因为这种古代骰子不是涂的油彩，而是直接挖空点，所以数字越多的那面就越轻，反而越容易朝上。
换而言之，次数越多，小的几率一定比大更大。
而且，只有杯子压下，骰子不再旋转时才能下压，之前所说的一律不作数，所以不可能提前压大小。
聂小倩略显笨拙的将骰子放进杯子里摇晃了几下，扣在桌边看两人。
赌鬼呲了呲满口黄牙：“小。”
苏潜正要说大，赌鬼忽又咧嘴笑道：“有一件事情你大概不知道。”
“我三岁起就在赌场厮混，骰子牌九无一不通，时日久了，只要是骰子的，在骰蛊里一转，我都能听的一清二楚，便连哪一面朝上哪一面朝下，开出来是几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你可知道，天底下的骰子虽然是一样的，但是，所有的骰子唯独都有一点不同，便是字！其上的字不同，镂刻出来的空洞也各自不同，碰撞出来的声音也自然不同。诸如这一次，我便敢断言，必然是二、三、四，小！”
苏潜深吸了一口气。“果然是赌鬼啊，逢赌必然出千！”
赌鬼却哈哈直笑：“这可不是出千，我天生练的耳朵，怎么能算出千？你若是也有这样的灵耳，我自然也是一样的。”
苏潜目光示意聂小倩开杯，她拿起杯子，果然如同赌鬼所说，二、三、四，小。
赌鬼随手从苏潜手里接过蝈蝈笼子，道：“现下可是物归原主了！下一次若是赢了，你便是我笼中之物！”
聂小倩有些慌乱，看向苏潜，眼神当中不无惊恐。
“苏公子……”
‘无妨。’苏潜笑笑，抬手示意：“我要检查一下骰子。”
“这是自然，随便你看。”
赌鬼毫不在意。
苏潜将三颗骰子检查了一个遍，用指甲夹着转了几圈，灵动非凡，看不出什么问题。
这骰子也不是赌鬼拿出来的，是苏潜从驿馆里找的。
说来也怪，大周不让玩转转乐，却可以玩骰子，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既然如此，似乎也只能承认赌鬼天赋异禀了。
重新将骰子放进杯子，苏潜抬手，示意聂小倩再来。
这一次，许是怕输，她将杯子晃了很久。
赌鬼将一双大脚压在桌子上，嬉笑道：“四五六，大。不过我偏要赌小！”
开杯，果然是大。
赌鬼随手把蝈蝈笼子放在桌子上，推给苏潜，笑言：“玩骰子，你还玩不过爷爷我！換一局吧，否则，你就输定了！”
苏潜抚摸着蝈蝈笼子，许久之后，道：“不了。依旧还是骰子。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