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我又回到了这个有点冷清的家。
回到了房间,扔下书包,我绕开了镜子,远离了房门,门没锁,灯也没开,我就这么坐在窗台前,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想着在其他的人家里,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儿女都怎么样呢?是不是也有像我这样的?
我在梦里梦到过,也能像和其他普通家庭一样,有个开朗大方的爸爸,有个善解人意的妈妈,有个活泼亲近的妹妹……
实际上,这些只能是做梦。人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强调什么。
恰恰正是梦里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令人困扰,总是这样子,出现一些不能触摸的幸福,爱而不得。
就这样吧。我这样的人……其实也没资格要求更多了。
今晚没有吃饭的胃口,我想我可能是病了。摸了摸额头,有些滚烫,好像是发烧了。全身还有些酸痛,意识开始模糊不清。
我挣扎着爬起来,往床上扑去,
无助的时候,我想得更多,都是些零碎的画面,没头没脑的。
有点想妈妈了,小时候那个守在我床前,为我唱着儿歌的妈妈,想她那双跨越时间仍能触摸到我额头上的手。
那时候的我生病了,奢侈到能在妈妈温暖的手心里呼着热气。如今的我却只能自己折磨自己,一切苦痛都在我的心里不断轮回。
是时间改变了妈妈,还是唯独我变了?没有任何准备,一行温热渐渐湿润了我的眼角,随着重力慢慢划过鬓角,落在枕头上。
意识模糊之间,家里好像有人在走动。有人来到我的身边,还有一双温暖的手划过我的脸颊,放在我的额头上。
我心神放松,灵魂好像雀跃到了九天之外。
“这小子犯了什么事?怎么他们班主任让我明天去他们学校? ”爸爸压抑着声音,有点无处发泄的怒火,开始躁动。
“好了,孩子都高烧了,璃心,吃退烧药了……”
“怎么还没退呀?”妈妈担忧而又沉静的话从我耳边起。
后面的对话好像又起了争执,我有点听不清了,或许是在自动过滤一些我不想听到的。
对不起,爸爸。
对不起,妈妈。
我的嘴唇无声翕动,现在说是不是太晚了?
内心带着不安和歉疚,对明天的到来感到恐惧。我只希望时间再慢一点,病再拖久一点。
身体的主导权又离我而去。
……
第二天醒来,一切难受都消失了。
好神奇呀,一个晚上而已,烧就退了?我有点不敢相信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体温正常了,也没有其他不适。
我腾地一下子坐起来,身上的睡衣有些宽大了,不太合身,竟然没有挂住,一边的肩膀就这样露在外面,只要动作幅度再大一点,睡衣就下去了。
我有些震惊,我的身体好像又发生了一些变化,我看着明显缩小一大圈的手,十根葱指在晨光下还显得粉粉嫩嫩。
就算再讨厌自己现在这副面容,我也忍不住了。马上窜到镜子前打量自己。
有些棱角的地方好像一晚上就磨圆了,皮肤若凝脂,溜圆的眼睛里都是茫然,看起来颇有些我见犹怜的。
原来还能看得出是少年,现在变得越发中性了!
不敢再看镜子中的佳人。我脸上有点发烫,迅速转过脑袋,却注意到头发长得有些快了,竟然一下子到了肩膀附近。
这样太像女生了吧?
我拿起剪刀,无情地剪掉多余的头发,越乱越好!
看着如鸡窝一般的头发,我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头发的生长速度太快了,我可不想每天都得剪一遍头发才能出门。
我马上想到什么,有点迟疑地打开手机,点开阴阳鱼。注意到了那个进度条,蓝值只剩下50,粉值一下子把蓝值挤到一边,独占一半。
内心大骇之下,一切线索都前后连贯,我恍然大悟,这时候再糊涂下去就太晚了,我好像摸清了一些东西。
进度条的蓝粉值好像与我的心情有所关联。当我越是被现实生活打击而沉沦的时候,就会不满现在的自己,找不到存活的意义,这时候就会有另一股力量干扰我,影响着我。不然还能怎么解释这古怪的进度条?我现在外貌大变,和这中间一定有关系!
它甚至能神秘到在现世中扭曲我的心,改变我的身体。我可清晰地记得,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
以前的我哪有这么多愁善感?也只偶尔发发神经,可不会像这样天天emo。
怀着这种猜测,我的心里忐忑不安。尽管直觉告诉我是这样的,可是这太过于天方夜谭、惊世骇俗。
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身上发生的变化是不是和那个白衣男人有关?我的身体发冷,人海茫茫,我没有一点线索,我该怎么找到那个男人,解开我身上的谜团?
……
或许潜意识里拒绝回到学校,我明明很早就离开了家,还是挺晚才到学校的。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位置已经坐着其他人。而我的座椅早已经搬到最靠后的位置,只单单我一个人,没有同桌了。
而且自从我一进教室,教室里好像变得安静了不少,气氛变得僵硬。我隐隐能感受到一种孤立。
如释重负?还是大失所望?
无视其他人明里暗里的目光,我内心酸涩地走到最后的位置,拉开椅子,隐晦地望向小倩和绿毛的位置。小倩已经和另外一个人同桌,好像又恢复了那个干练地女学霸形象。
至于绿毛,还是像以前一样和别人叭叭着什么,好像一切都没变。
我放松下来,再不去想这些破事,在这高中最后的时光里,不会再有人敲打我的心窗。这样也好了,随着时间流逝,就这样慢慢相忘于江湖吧,最好淡了彼此的联系。
到了方老师的课,我聚精会神,不敢有一丝走神,不然可能又会被借题发挥。
可惜这节课好像方老师并不打算上课,而是又发了一套卷子让我们这节课做完。可是卷子唯独到了我这边,就已经发完了。
前座耸耸肩,指了指讲台。
我有些坐立不安,想举手,却又害怕再次成为众矢之的。社恐的毛病发作了,宁愿自己受点罪,也不想麻烦其他人。
几次把手举起又放下,我做着心理建设。
方老师走到我这边,发现我桌子上空空的,什么也没动,冷哼一声。
“无药可救了。”
在针尖落地犹可闻的教室,这一声不亚于平地起雷,陆陆续续又有目光投向我,我的身体像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也不动。
“他没有发到卷子。”前座把身体探出来,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跟方老师报告。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说。”
方老师脸色难看,叫前面的一位女生送过来一张空白卷子,走过去的时候犹可听闻她的嘴里蹦出来一句“神经”之类的话。
那位女生送来的时候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低着头呐呐说着谢谢,她抛下无地自容的我,又匆匆回去做卷子了。
终于熬到了下课,时间只剩下最后一点,卷子只做了一半就被收走了。前座那位男生,实在等不及了,他只能抽走了我的卷子,我不好意思地向他道歉,只听到了一声“麻烦”的评价。
我苦涩地笑了笑,又是如此,一切恶果都是自酿的,我颓然接受了这些词汇。它们都与我有关,哪怕我不是有意为之,但既成事实都证明了,我就是这样不堪的人。
下课后也并不太平,本来和我交流甚欢的那批人都不见了踪影。我隐约的觉得班上的一些关于我的流言越发向着不好的方向靠拢,我真的被孤立了!
我把头埋在臂弯,别人的嗤笑和关于我的议论还在蔓延。哪怕不想被看到窘态,像只鸵鸟一样埋着头,我的耳朵却已经在发热。
他们心安理得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任何事,而我却不能。
求求你们,我只想平稳地渡过最后一段时间。能不能放过我呢?
“璃心。”
是小倩?她怎么过来了?
“你还好吧?我……”
“我们不熟吧,跟我说话干嘛?”我狠狠心,有点混蛋地说出这句话,因为我知道小倩她有着自己的圈子,我不想把她扯进来。
我头也没抬起来,屏住呼吸,过了好久也没有再听到小倩的声音,她已经走了。
过了一会,绿毛也来了,他只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走了。这下子眼泪有点刹不住,这种细节的安慰比什么都好使。我偷偷用衣袖擦了擦泪水,并没有转头去看绿毛。
可恶,竟然把我弄哭了,这欠揍的小子。
好吧,我也求求你们两个,我能在学校里碰到你们两个人,估计花光了运气。你们千万不要再当我的朋友了,我不是一个能成为朋友的好对象。我只是个无药可救的怪人,各种意义上只会把霉运带给你们。
你们生我气也好,讨厌我也好。
……
大课间的时候,方老师把我叫去了她办公室,当面对我下达了宣判书。
我脸色有点发白,不敢置信地看着方老师,她紧紧抿着嘴的模样让我感到陌生。
“为什么,我要回家?”
“哼,你是这方面有问题吧?”她指了指耳朵,“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我问你,璃心。”
“你抬起头看着我。”
方老师强硬把我的头发拽住,脸上厌恶而导致的狰狞清晰可见。
“我可不想我的班里出现一个变态!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子?!老师又不瞎,怎么可能连你样子都看不清楚。和你以前相比简直换了个人。”
“你是打了激素还是吃了药?不然怎么可能变成这副鬼样子?!”
“你这个死变态,想当女人就自己毕业了再搞,老师也管不了你,现在你影响太恶劣了!”
我的脑袋还在消化这些离谱的话,根本感觉不到头发被抓的疼痛,麻木地看着方老师。
我想我真的疯了该多好,这时候就能开口大笑,笑自己,笑方老师,笑这个荒唐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