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大半天里，克兰几乎都和但马一行人泡在一起。
由大御前亲自带路，他们在京都中四处游览，拜访各方商贾豪杰。
在此期间，克兰又一次见识到了黄泉但马这号人物的厉害之处。
不同于其他文员操着一口蹩脚的人类语，但马的人类语水平和普通人类不相上下，而这一点也顺利地延续到了鹭姬身上。
像是兵棋这种人类发明的玩意，他竟然也信手拈来。在弥生国许多商人爱好下棋，因此他们一行人也几次驻足围观。
不知道师从何处，但马的棋艺相当高超，在接近十局的对弈中难得落败。而就算是双方实力差距过大，他也会刻意留手不让对方输的过于难看。
当然，这趟旅行也不是完全一帆风顺。许多人还未放下对异族的偏见，但马他们也承受了不少眼色。甚至有几家连将军的面子也不给，直接拒绝与但马见面。
人与魔和平共处的任务仍旧十分艰巨，但好在已经迈出了从零到一的第一步。
“我的故乡有一句话，叫做万事开头难。”
在晚宴前，与众多宾客打过招呼后但马总算是腾出了一点点空闲时间，他和克兰找了一处幽静的角落，喝茶闲聊起来。
天鹤楼是京都最大的酒店，因为需要修建庄园导致占地面积过大而搬到了城外。拥有十数层高楼和上百个房间。此刻两人就坐在其中一处偏僻的房间里，窗外是人造的溪流与假山。
“开头难？意思是认定困难就应该早早另做打算吗？”
“不，说的是迈过了第一道坎后面就容易多了。”
克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馥郁的花香在口中绽放，让他忍不住畅快地叫出声来。
“你们已经走过了第一道坎，接下来的路再怎么难走也比不过之前了不是吗？”
“有道理。”
但马认同地点点头，不停用杯盖拨弄着茶水。
“这次回去，你会告诉魔王大人鬼岛所发生的一切吗？”
“我的眼睛不会对我说谎，而我的心不会对法德娜说谎。”
“如此一来，感激不尽。”
但马嘿嘿一笑，见克兰的茶杯空了他赶忙提起茶壶为其续上。
“第一次见面就向你许诺过，要打一把好刀献给你。等回了鬼岛，我定叫最好的刀匠为你量身打造。”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
嘴上这么说着，克兰的脑子里却不自觉地闪过薙子的薙裂神与但马的黑莲。
若是他也能得到这样一柄好刀的话...
虽然可能派不上用场，但肯定会是一件不错的收藏品。
毕竟有哪个男人能拒绝武士刀呢？
“到今天为止，真是多谢你了。如果不是你说服魔王大人和薙子，那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坐在这里。”
“法德娜我且承认，不过薙子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自己的意愿。”
“话是这么说...但我总觉得她有许多决定是因你而做的。”
但马站起身来，冲着克兰微微躬身行礼。
迄今为止，比起其他的魔族首领但马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卑微过头了。
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份上吗？
抱着这样的疑惑，克兰忍不住问道：
“说实话我不太明白，身为鬼族的首领，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这样低身下气。”
“当然是为了促成真正的和平。”
“促成...我见过许多魔族首领，他们的态度和你截然不同。该说你是缺少了些什么吗？”
克兰打量着但马，看着他咧开嘴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血性——你抛弃了作为魔族的血性吗？还是说你把它隐藏起来了？”
不得不说，放在任何人听来这问题都有些冒犯了。然而但马只是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似乎并无不满。
“我不在意所谓血性，我只想保护我的族人，保护我的女儿。如果在千百年后我死去了，我不希望她和我一样需要靠剑与血来说话。”
“这可真是老掉牙的说辞。”
“但是很真切，很实在对吧？”
“哼...”
克兰不再说话，转头看向窗外。
太阳已经落下了，最后的余晖逐渐消散在天边，夜幕即将降临。
门外传来了敲门神，有人前来通知他们晚宴即将开始。
...
...
...
不得不说，就算是在灰烬帝国时最巅峰的时候，克兰也没见过这样丰盛的晚宴。
双方几十人围绕着一张桌子坐开，首席自然是作为东道主的大御前刑部还有但马二人。
足有一人长的大鱼、表面烤制成焦褐色的乳猪、以及各种各样多到数不过来的寿司。
不仅如此，除了众人共吃的桌上菜以外，像是汤品与点心则是专门有人送到面前。
“愿和平昌盛，繁华万世！”
“谢将军！”
在举杯共祝后，晚宴正式开始了。起初氛围还有些沉闷，但随着助兴的舞者登场与酒精影响，整个宴会厅变得吵闹起来。人与鬼摒弃了偏见，觥筹交错之间宴会的温度迅速上升。
“克兰君！真高兴啊！真是不错的一天啊！”
“是啊！”
出乎克兰意料的是，薙子的酒量似乎相当差。只是两杯酒下肚便开始和他勾肩搭背，肆意吐露心里话。
他能感受到薙子胸前的两团柔软挤压着自己的手臂，却没办法摆脱。只能顺着她的话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
说到底，这到底算是聊天吗？
“大家！一起来唱歌吧！”
“哦哦！！！”
薙子猛地站起身来，挥动双手环视众人。
确实，谁又能拒绝这样一个美丽而强大的少女呢？
“梨花开又败，花期见不得。”
“壶中日月，镜中水月。”
“爱者留其名，而不爱者叹其悲。”
“吾之周郎，何时相见？”
他们唱的似乎是一首名为《离歌》的弥生国歌谣，类似于和歌一般有着独特的旋律与韵调，克兰实在是欣赏不来。
人们都为酒与歌着迷，欢声笑语能够飘到城中。
克兰突然感觉，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他总觉得，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了。
“老爷，看外面。”
坎黑尔突然说话了。
透过大厅外的阳台，克兰看见无数雨丝从天空中降下。
细微的雨声透过人们的喧哗传入克兰的耳朵，而周围的人们完全没有注意到天空中已经下起了大雨，他似乎是唯一一个听到这声音的人。
“银鱼汤！”
一众戴着帽子的侍者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将一个个冒着热气的盘子放在宾客们面前。
大概只是错觉吧？
克兰晃晃脑袋，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宴会上。
就在这途中，他的眼睛不经意间扫过了大御前所在的位置。
大御前正侧身看向自己身后的侍者，而那侍者也俯下身来像是在对他说着什么。
克兰突然觉得，那个侍者似乎有些眼熟。
就同你凝视深渊一般，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侍者察觉到了克兰的目光，抬起头来看向克兰。
紧接着，克兰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究竟看见了什么。
“嘘~”
侍者伸出一只手，像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的另一只手伸向背后，像是在摸什么东西。
“但马！”
克兰猛地站起身来冲向大御前，差点把身边的薙子撞翻。
还沉浸在歌声中的但马听见克兰的呼声也反应了过来，赶忙伸手想要抓住大御前。
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侍者从背后掏出了一柄短刀，割开了大御前的喉咙。
老人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面前雪白的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