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罗斯托夫家族宅邸灯火通明,往来宾客车水马龙,凡是切尔诺伯格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今晚来到了本次为从圣骏堡空降来的瑞达勒准备的接风宴,尽管对方疑似是在政治斗争中被牵扯进来而下方到边关,但是仅仅是和维特议长之间的密切的私人关系就让这些地头蛇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唯恐哪里把这位爷伺候不好了。
南城炎国酒,东城东国刀,西城奢侈品,北城上皮草,小小的罗斯托夫家宅邸汇聚了来自泰拉大陆各个国家的商品,进进出出的女仆管事摩肩接踵,一盘盘一道道美味佳肴从厨房传递出来,今晚全切城的大厨都被请来烧菜,不论那位大人喜欢什么口味什么风格的菜,东国鱼脍肉炙,炎国宫廷御膳,乌萨斯帝国晚宴,维多利亚全臻席,莱塔尼亚巫王食谱单,哥伦比亚三星厨,应有尽有。
各大商人和贵族子弟也是趁这个机会,在家族长辈的默许或鼓励下纷纷下场结交朋友,为自己的未来寻找合适的盟友助力。
上百名乌萨斯精锐军警特地从军营里抽调来保护这些大人物,就连给的薪水都是往常的三倍,他们身披崭新的制式军装,腰间悬挂着刀剑,还有人带着弩箭甚至是稀有的拉特兰铳械,脸上戴着呼吸过滤器,只露出一双双如狼似虎的冷峻双目,冰冷的目光打量着每一位从自己身前经过的人。
这些人各个身披绮绣,嘴里吐着贵族们特有的略微慢一些的语速和一切都尽在掌握中的傲慢的语气,手里的水晶杯和美酒能抵得上一名工厂工人劳苦一周的报酬,身上穿着的贵族晚礼服是名牌大学毕业的设计师画上数月精心设计缝纫的,尽管可能穿一次就会被送到衣柜里和其他几百件衣服一并吃灰,但是他们对此乐此不疲,他们身上的一件礼服或一颗珠宝是农民们在田间地头劳作一生不吃不喝不交税才能得到的,而仅仅是几个街区外的贫民窟中正有人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忍受着乌萨斯早早来到的寒冷空气,一家人十几口挤在一起才能度过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夜。
同样的时刻,权贵们正在宽敞明亮的温暖豪宅里享用猎人们翻山越岭捕捉到的野味,用哥伦比亚进口的几万龙门币一瓶的威士忌漱口,喝着炎国三千龙门币一两的茶叶,用维多利亚工匠打磨的水晶杯饮用,用东国纺织妇在机杼上缝成的精品白布擦嘴。而刚刚参加完游行的工人和农民正挤在昏暗狭小散发着异味的木板搭建成的施粥棚里喝着稀粥,粥里米和糠没有分家,沙子时不时还会磨牙,参加游行的孩子们瞪着自己眼睛吐出舌头一遍又一遍地舔着早已干干净净的破碗,平均每七个人分到一根腌酸黄瓜,肉更是想都不敢想,而这些还都是整合运动的人冒着被警棍打的头破血流的危险才为他们从官吏手中争取来的。
他们干净的舔完手里的碗,细细嗦过一遍手里的木勺,看着夜色下几个街区外灯火通明的罗斯托夫家族宅邸,听着就算隔了几千米也照样可以听到的门童报名声,闻着顺着风飘来的菜肴香味,能够让他们稍微不那么饥饿的只有那脆弱而可笑的国家民族自豪感,他们畅想着战争胜利后便宜下来的食物和衣布,回味着先皇带给自己的荣耀,但是回过神来自己依旧是一无所有,他们还是挤在狭小昏暗的破木棚中,远远的眺望着,好像猿猴在林间看着大城市里的灯红酒绿,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是两个物种了。
宴会的正主终于是姗姗来迟,他从自行车上下来,身上还是穿着自己那件旧军大衣,脚上踏着那双旧军靴,手上套着皮手套,头上戴着用熊皮边角料缝纫的帽子,腰间别着自己那把镶金拿破仑骑兵马刀,腰上系着乌萨斯常见的驼兽皮腰带,整个人身上散发着和这场宴会格格不入的气场,身上唯一看上去值些钱也就是他宝贝的马刀和在手套里的法杖戒指了。
“这位先生,请问您是?”门童虽然疑惑来者为何穿着如此简朴,但是身为大家族仆从的优秀教养还是令他礼貌恭敬的保持了对每一位客人的优雅谦恭。
“我?”刀客塔扭头看了眼本就比自己矮,如今更是因为积年累月下来弯下的腰而显得滑稽的门童,“我就是这次的主角!”
说完就趁着门口两名铁塔般守卫和门童没有反应过来,径直走了进来,而他也在门童颤抖高昂的嗓音的背景下进入了宾客们的视线中。
“主宾至——,来者,瑞达勒少校——!”
坐着的贵族们纷纷扣上扣子站起来,手上端着酒杯的人也是连忙放下手里的杯子,正在和人畅谈的也是纷纷噤声,一齐看向了大门的方向,听着钢底皮靴踩在瓷砖上的沉重清脆脚步声,原本喧哗热闹的氛围瞬间变得冷清,就连熊熊燃烧着的温暖的火炉也瞬间降低了温度,不少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正主终于来到,他进来后摘下帽子,把它和自己手上的手套一起递给诚惶诚恐的女仆,他松开领口的几枚玳瑁衣扣,背着手走进人群正中心,然后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圈周围的宾客,微笑着脸走向人群最密集的地方,也就是鲍里斯伯爵和罗斯托夫族长所在的位置。
“市长先生,罗斯托夫先生,”瑞达勒抢先拱手行礼,用京官独有的语气慢条斯理地说道,“初次见面,二位大名,我在圣骏堡也有所耳闻啊。”
“瑞达勒先生谬赞了,”鲍里斯伯爵和罗斯托夫族长也是一齐弯腰伸出自己的一只手。
“哦,呵。”瑞达勒看了看,也伸出自己的两只手拽住了两人的手,拉了拉两人的胳膊,微笑的说,“既然这样,那就让宴会开始吧!”
一句话,气氛瞬间活了起来,人们解除禁言,纷纷围过来对着他阿谀奉承,一个个脸上笑的像是朵菊花一样,得亏乌萨斯族的尾巴是个小圆球一样的,要是像鲁珀和佩洛那样的长尾巴,恐怕都要摇的像是电风扇一样了。
而鲍里斯伯爵和罗斯托夫族长则是暗暗的对视一眼,几句话就掌握了主动权,这人,不好对付啊……
“怎么办?”罗斯托夫用眼神询问道。
鲍里斯伯爵摇摇头,比了个“三”和“七”,然后又摇了摇头。
罗斯托夫伸出手指比了个“四”和“六”,再次用眼神询问。
鲍里斯摇摇头,示意自己的老朋友稍安勿躁,自己先去试上一试。
鲍里斯举起一杯醇香美酒,一边笑着一边走到瑞达勒身边,而其他人也是都十分知趣的散开给他让开一条路,他们的表现一点不差的落在刀客塔眼中。
还是先声夺人,瑞达勒也举起一只酒杯,杯中是酒精度数较低的炎国黄酒,“鲍里斯先生,素问您治理有方,将切尔诺伯格打造成帝国南部最大的城市,给帝国国库上交了充足的税收,来,我来敬您一杯!”
他故意加重了“充足”的力度,同时用笑容伪装自己,用眼睛直视观察鲍里斯市长的眼神,果不其然,微微闪烁一下,果然有鬼。
“哈哈哈,”鲍里斯伯爵也是哈哈一笑,拿着酒杯和瑞达勒碰了一下,而自己的酒杯稍微得比对方酒杯低了一些,“先生谬赞,先生谬赞,大人您的乐曲和文字早就已经在乌萨斯乃至各国广为流传,无数人想见您一面都求之不得,跟您这种年少有为的青年才俊相比,我们这些老东西又算得上什么呢?”
周围的人也是都纷纷附和道,恭维瑞达勒的,哈哈哈大笑烘托气氛的,或者是就着鲍里斯的话茬接着往下说的,他们心里的清楚,这个圣骏堡来的人果然是有机密在身,而且估计目标直指鲍里斯。
“不不不,想您这样正当年的,才是我们乌萨斯帝国正午的太阳,而我才只是刚出来的,温度没有您高。”刀客塔笑着说,同时也把目光看向了周围几大家族的族长,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罗斯托夫。
鲍里斯脸上笑容依旧,内心里却是在骂娘,什么叫太阳,什么叫一个正午一个清晨,你为什么又看向那些家族族长?
在乌萨斯除了皇帝谁敢自称太阳?你清晨我正午,你的热量还没有散发完就已经快赶上我了,那我这个已经是巅峰走上下坡路的家伙是不是也该早日退居幕后,免得晚节不保?还有,你说这话时看向那群不知满足的老混蛋,是不是在暗示他们,他们可以把自己取而代之?
就这样,宴会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下进行着,所有人都是看破不说破,虚伪的面具戴在每个人的脸上。
整合运动驻扎地,梅菲斯特在阿丽娜的坚持下和浮士德推着阿丽娜偷偷来到了施粥棚,背着塔露拉,有霜星、爱国者、弑君者、碎骨还有其他人默契的配合,一切都在不言间。
里面人看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在两个人的保护下被推了过来,也是都扬起了笑脸。
“啊,是阿丽娜小姐。”
“阿丽娜小姐晚上好。”
“吃了吗,阿丽娜小姐?”
众人都纷纷向阿丽娜打招呼,从他们脸上的笑容就能看出来他们心里对阿丽娜的欢迎和喜爱,只是他们都心照不宣的控制自己的视线不去看那那只空荡荡的袖管和假腿。
“大家晚上好,”阿丽娜用自己仅剩的那只手臂温柔的向众人打招呼,而一些孩子也是都纷纷围了过来,起初看见梅菲斯特心里还有些害怕和畏惧,但是在看到阿丽娜温暖的笑颜后也是放松下来,同时浮士德也默默从梅菲斯特手上抢过来了轮椅的推送权。
“啧。”梅菲斯特不满的瞪了那些小孩一眼,然后后退一步,然后又轻轻踢了浮士德脚后跟一脚,“哼。”
浮士德则是笑着向后踢了踢,扬起一小片沙尘。
“那边好热闹啊。”一个小孩指了指灯光接天的贵族住宅区。
“是啊。”阿丽娜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同时也看向了那里,眼睛里倒映着夜空中的灯火和烟火。
“没关系,”梅菲斯特满不在乎地说,“我们早晚会掀翻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