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呼吸放缓，一动不动。
那丘丘暴徒似乎并没发现这里有人，只是一味低着头走在雨幕中，雨水哗啦啦地打在它身上，它恍若未觉，只是慢慢地走着，走到了前方的山崖上。
接下来我便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大雨之中，丘丘暴徒站在山崖上，闪电的白光不时映照着它佝偻的身姿，它双手戴着铁环，左手紧握，右手持着长柄大斧，一道闪电划过后，它忽然抬起头来，然后朝天大吼。
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声音，像是狂风骤然不绝的怒号，又或是闪电昏沉日久的聩醒，被大雨的嘈杂声掩盖，化作了难以言明的呜咽。
远方、四野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天地此刻并不那么分明，一切都是混沌，而万物被冲刷着，等待着浑浊之后的清新……
雨停的时候，那个丘丘暴徒也早已消失不见。
我们踩着湿滑的地面，小心地走在山路上，有时会遇到很大的水洼，便需要绕行，有时走到路尽头发现是一处断崖，就只能回头，就这样兜兜转转走了许久，依然没有看到人类聚集地的痕迹。
小钟离说他也没太多印象，只是经过苍风高地的时候远远看到过，继续往前走应该能找到的。
我掰了一根树枝当拐棍，用来挡开路上一些扰人的枝叶，以及探探地上的草笼，免得踩到水潭里去。
“歇一会儿歇一会儿。”
我看见前面有一道溪流，溪中乱石兀立，从一棵树旁汩汩而过。我走上前去，将拐棍放在一边，蹲下去洗手。
溪水流速很快，白沫横飞，手伸进去后几乎看不清，只能盲目搓弄着，然后再去洗手臂，先前没有拐棍的时候用手去开路，沾了很多泥土。
“哎呀！”
芭芭拉忽然叫了一声，神情懊恼，原来是可莉跳起来去摘树枝上的花，手放开后，树枝猛地弹回去，打落一片雨花，刚好站在底下的芭芭拉被淋了一身。
而可莉敏捷地跳到了我身边，幸免于难。
看着少女真梨花带雨的样子，我瞟了瞟那棵树，拿起拐棍走到树旁，想了想，踹了树干一脚，然后拉着咯咯直笑的可莉就往前跑。
“池鱼先生！”
小钟离看着我们三人追逐跑过，净完手后也慢慢跟上。
跑了一阵，我和可莉忽然停住，然后慢慢躬下身子，前面的草笼里窸窣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
芭芭拉看我们这样子，也停了下来，一起看着前面。
会是什么东西，野猪吗？我心里暗想，示意可莉退后，然后用拐棍别开草丛，慢慢向前探去。
“呜！呜！”
拨开草丛后，只见一个约莫十一岁的男孩躺在草丛里，双手双脚都被绑得结结实实的，面部朝下，嘴里塞着很大一块面包。
而他手里拿着一块有着棱角但很粗糙的石头，他用这石头艰难地去割着手上的绳子，即使我们突然出现，他也没有停止一秒手上的动作，只是手被绑着，手腕活动空间实在太小，割起来姿势相当别扭。
是个不认识的小孩。
虽然心有疑惑，但终于见到活人了，我不禁有些激动。
“可莉，剪刀。”
可莉从书包里掏出小剪刀递给我，我说道：“别动。”
男孩立刻安静下来，我便在他手和脚的绳子上各剪了一刀，结果男孩一下子挣开绳子跳起身，咬着嘴里的面包疯跑起来。
我愣了愣，然后一脚踩住地上即将溜走的一根绳子。
扑通！
男孩像个滚地葫芦一样又躺进了草丛。
我慢慢走到他身边，蹲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长得细瘦，浑身湿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棕黄的头发一绺绺地趴在额头上，面上沾了些细草污泥，一双好看的幽蓝色眼睛瞪着我，同时死死咬住嘴里那块面包。
看他的样子并不想交流，我有些头疼。
“我们不是坏人，没有恶意，只是想问你点问题。”
“池鱼先生……”
芭芭拉忽然开口，指了指男孩的脚，一根绳子死死地勒进他的小腿，血丝从绳子两边渗出。
绳子缠了个死结，我意识到这可能是我刚才造成的，于是赶紧拿剪刀把绳结直接剪掉。
男孩在我的错愕之中再次利落地爬起身，拔腿就跑。
这次我没有踩绳子，也没有绳子可踩，但男孩没跑多远又扑通一声摔回草丛里。
下了大雨才没多久，泥巴路面滑得不行，地上又是草草笼笼的，跑那么快不绊倒才怪。
我走到他面前，男孩这回浑身都是泥浆，嘴里的那块面包被咬断了，一大截也落在泥浆里，脸上糊满了脏水，只有嘴巴周围稍微干净一点。
我无语地指了指身后，“那儿有条小溪。”
男孩看了看我，把嘴里的面包咽下去，然后拿起那块泡在泥水里的面包往小溪走去。
我们不疾不徐跟上，男孩走到溪水里，先把那块不成样子的面包洗干净，似乎想了一下，然后大口大口把面包全部吃了下去，接着整个人埋到水里去，把浑身的泥巴清洗干净。
洗完之后男孩没有再跑，而是看了看我身边的可莉和小钟离，迟疑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走过来，在我们身前三米处站住，两条腿膝盖以下仍泡在溪水里。
“你们是什么人？”
男孩问道，仿佛笔尖刺破纸张那样，声音透亮而单薄。
“我们是旅行者。”我说。
“那是什么？”
“就是……生活在路上的人。”
男孩幽蓝的眼瞳中露出怜悯的神色，“就是被流放的人吧？”
我挑了挑眉，“流放？”
“在我们这里，弱小无用的人就会被流放。”落汤鸡一样，浑身都在滴水的男孩看了芭芭拉、小钟离、可莉三人一眼，脸上满是同情，然后把目光放在我身上，看得我心情复杂。
“你们那里是指？”
我开口问道，直切正题，虽然心里已经有不太好的预感。
听我一说，男孩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跳着跨出溪水，边跑边喊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