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这名学生，你怎么看？”
汪浩说完也没等江倦回答，自顾自接着开口，“学生的本职就是学习，而不是到处剔蝎撩蜂，给周围人带来麻烦。”
“你说说看，一名高中生，家里花着大钱供着他读国际班，不懂得努力上进也就算了，还让家长操心，这样的孩子……”汪浩说到这，顿了一下，接着摇了摇头。
江倦听着汪浩这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意有所指的话，垂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只觉得对方一张嘴，每个音节，都是那么的刺耳。
“你不一样，品学兼优，是同学的好榜样，老师的好助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江会长，不要因为某些人，耽误了自己。”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汪浩结束了长篇大论，敲打着桌面的食指也停下了，他抬起头，与那双湖蓝色的眸子对视。
江倦嘴唇翕动，又抿成一线，在心里低语，江倦，没事的，汪浩等你表态呢，嘴上迎合一下就行了，顾言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心里清楚就好，点点头，以后会轻松许多，百利无一害，小孩子都会选。
“我觉得，顾同学是一个很好的人。”
没有什么华丽的词藻，独到的见解，她就这样，自然而然说出来这句话，以至于话到了嘴边，她都有些惊讶。
汪浩目光沉沉地凝视着江倦，眉宇间，积蓄着几分不满，似乌云压城，搅动风雨。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片刻后，汪浩收回了视线，低下头，重新翻开文件夹。
“行了，你出去吧。”
“好的，汪主任，学生先走了。”与以往不同，这次，江倦算是与汪浩彻底划清界限了，也不知道这句话，值不值这个价。
就在她走到门口，打算推门离开的时候，身后又传来声音。
“江同学，还有一件事。”
江倦伸出的右手停在半空，她扭过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汪浩抬着头，眼睛微眯，似在打量着她，一会儿，才缓缓道，“学校是用来学习的，而不是争奇斗艳的场所，况且男生就该有个男生样，没事，别往脸上涂这些乱七八糟的化妆品，别忘了，你学生会会长的身份。”
江倦瑰唇微抿，牙齿紧咬，垂放在腿侧的左手，用力攥着，指甲都扣入那娇嫩的肌肤，留下痕迹。
“汪主任，我并没有化妆。”她声音低沉，似在压抑着什么，透着点沙哑。
“嗯，出去吧。”汪浩说完，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低头办公。
江倦转回头，闭了一瞬的眼眸，睁开后，推门离开教导处。
她快步离开门口，整个人脚步带风，走到楼道拐角处，将后背抵在墙边，身子止不住地发颤。
江倦脸上带着不自然的酡红，远山一般的眉毛，蕴着数九寒冬，冷冽刺骨。
难言的屈辱如烈火烹油般炙烤着她的内心，她并不因为被误会化妆，或者长相女性化而愤怒。
男女平等，样貌源于父母，这无可厚非，没什么好抱怨的，江倦气愤的是汪浩的态度，他明明做错了，却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就这样轻飘飘的带过，那施舍一般的语气，直直扎进她的脑海，搅动她的神经。
“没事。”江倦轻呼口气，平复心情，对方只是一个人生过客罢了，没必要跟他置气，她在心底这样开导自己。
她似乎冷静了下来，离开墙壁，就打算这样离开。
可当江倦脚踩在楼梯上时，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副画面，同样的一个房间，汪浩对另一个男生，说了相似的话。
那个男生是怎么做得来着，她不由得开始回想，画面越来越清晰。
男生张扬又肆意，像一只充满活力的豹子，他挑着那双狭长的眸子，唇角上扬，勾勒出少年人特有的色彩，浓烈，鲜明。
“我不接受。”
顾言那句话像一记铁锤，狠狠砸向她的胸腔，灰尘簌簌抖落，伪装的坚强逐渐龟裂，露出里面那敏感脆弱的小人儿。
“我不接受。”
“我不接受！”
是的，江倦也不能接受，她可以假装不在意，但是，委屈就埋藏在心底最深处，忽视的久了，连自己都能骗过。
他能做到的，她也可以做到。
她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随后又整了整衣领，戴正胸前那枚学生会的徽章，背脊挺得笔直，微仰着下巴，整个人像只骄傲的孔雀般，踏着步子，走向教导处。
再次站在门口，江倦心境却是天翻地覆，她不在犹豫，伸手敲了敲门。
“请进。”
江倦拉开门，再一次走进教导处，直视着坐在书桌后的汪浩。
汪浩抬起头，有些惊讶来访者的身份，随即皱了皱眉道，“江同学，怎么又回来了，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江倦唇角上扬，眸子似带着光亮，毫不畏惧的与汪浩对视着。
“我想，我落下了一句话。”
汪浩没有说话，手仍握着那根钢笔，视线带着询问，等待对方的解释。
“汪主任，你应该向我道歉。”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显得神采飞扬，比起豹子，江倦更像一只孔雀，骄傲，又矜贵。
“什么？”汪浩怀疑自己听错了，面前这个人，是嘉远的模范学生，循规遵矩，礼貌谦和，就应当是他的座右铭，哪会说出这样目无尊长的话来。
“学生想要，一句道歉。”江倦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汪浩气极反笑，“你说说看，我道什么歉。”
“刚才，汪主任你说，学校是用来学习的场所，而不是用来争奇斗艳的地方，让我像个男生一样，不要往脸上涂抹一些化妆品，是不是。”
“是，然后呢。”汪浩很简单的就承认了。
“在我说出并没有化妆后，你只是简单的将事情一笔带过，没有任何一句道歉。”
“看错不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吗，有什么好说的。”
“对，看错是很平常，但是，这并不是用来逃避的借口，汪主任，你那不在意的态度，让我觉得受到了侮辱，所以，学生希望，你能为刚才的事情道歉。”
“江倦，别忘了你的身份。”汪浩看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人，沉声开口。
同一个房间，同一个对手，上演着不同的戏码，这次，登场的人，是江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