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世界，凡是有华人的地方都在用故乡的方式点燃萦绕心中的相思。”
“此刻，也许您已经回到了家的港湾，把时间交给了亲人们。”
“其实，无论是回家过年，还是就地过年，您的心……”
…………
……
电视机里传出主持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屏幕画面是热情洋溢的火红，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进行到了后半夜，秦锦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有些走神地看着舞台上的歌舞表演。
窗外的烟花鞭炮一刻也未停过，模糊的霓虹光线落在玻璃窗上，淡绿色，浅蓝色，大红色，像被雨水打湿的颜料，融成绚丽的一团，在玻璃窗上亮起又熄灭。
屋内灯光大得亮眼，桌上满满当当摆着各式零食，瓜子，花生，苹果，橘子，水果糖还有巧克力，父母去了邻居家串门，秦锦剥了一颗巧克力，苦涩得她垂下眼，又继续不明所以地看着晚会上的表演。
新年。
这个承载无数美好愿景，充满希望的盛大节日，热闹得让她觉得有些冷清。
“亲爱的朋友们，在这样一个万家团圆的夜晚，我们不禁会想起……”
将电视机的音量调高，秦锦站起身走到自己的卧室。
她没有开灯，素白的月色和烟花色彩落在墙壁上，走到书桌前安静地坐了许久，她才从大摞大摞的旧书空隙里拿出一个旧手机。
老式的诺基亚，厚得像块板砖，软胶的按键还褪了色，艰难开机后，黑暗中亮起一圈窄窄的蓝色光圈。
“请选择收信人：”
按下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像一滴滴水珠滴落在钟乳石上，凿穿她心上的硬壳。
“信息：”
“郁……”
界面上输入一个郁字，却迟迟没有再输入。
“郁逐……”秦锦深深呼了一口气，打出对方的名字，继续写道：
“今天是新年，你在看春节联欢晚会吗？今晚……”
“今晚的烟花很漂亮的，新的一年，希望你身体健康，天天开心。”
屏幕上的竖线依旧跳动，秦锦一个个删除打好的字，只剩下对方的名字，写道：
“郁逐，新年快乐！”
六个字，两个标点符号，她愣愣攥着手机看了十多分钟，才点击发送。
“嘟。”手机提示音。
“发送失败！”
淡红色烟花簌簌落下，照亮她茫然失神的面庞。
秦锦想起初三那年的大年夜，她鼓起所有勇气给自己喜欢的少年发短信。
等待对方回信的时候，她在楼下空地的雪上冻得哆哆嗦嗦，冻僵发红的手指在手机振动时，差点将手机扔在地上。
面对陌生号码发送的新年祝福，少年同样很礼貌地回复了她。
秦锦点开收件箱，点开那条在手机里躺了近四年的，唯一一条短信——
“抱歉，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也祝愿你新年快乐。”
那是普通的她，第一次在她的星星前，有了一点自己的光芒。
“郁逐。”
“新年快乐。”
她的祝愿消弭在黑暗中，像过去一样，无人倾听。
“亲爱的朋友们，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到这里，就要跟您说声再见了，再次祝福大家新春快乐，明年的……”
难忘今宵的旋律在客厅响起，高空之上，所有声音被风吹散，C市又纷纷洒洒下起大雪。
C市华西医院精神科，消毒水的味道久散不去，冰冷的墙壁被冷白的灯光照耀，惨白一片。
值夜班的医生推门进来，见着病人直直坐在病床上，漆黑的双眼在长发下显露，眼珠随着自己的动作转动。
“嗬——”
病人喉间发出低沉的吼声，被束带缚住的双手挣扎着想冲向医生，衣袖被手臂渗出鲜红的血液打湿。
“嗬——”
医生吓得后退一步，忙叫人一起按住她注射镇定剂，等人彻底躺在床上，才吐出口气，站在一旁写查房记录。
“患者姓名：霍心，科别：精神科，地点：A-10-2。”
“病例特点：受外部诱因冲击，出现自残，呓语，行为怪异……”
他添了一句。
“该病人表现出较强的攻击性，后续治疗需着重注意。”
“啪。”
他合上查房记录走了出去，听见走廊里有人小声地在放着难忘今宵。
“难忘今宵……”
“无论天涯与海角……”
仙湖别苑，明悦脱下身上系着的斗篷，湿漉漉的水汽洇湿发尾，她抬脚迈进水池，放在一旁的手机倏地响起。
歌声靡靡不断，她没有理会，静静地沉入水中。
就这样吧。
就这样。
远在瑞士的苏芷放下手中的手机，表情沉重严肃。
“怎么了，芷芷？”她的母亲关切地看着她。
“我明天要回去。”
“这么急？出了什么事？”
苏芷没有回答，走到壁炉旁收起行李。
“妈妈来吧，芷芷，你去休息，机票我让小王给你订最早那一班。”
苏芷放下手里的医书，沉默地走回房间。
威基基海滩。
细致洁白的沙滩上走过一串串脚印，清澈的海水涌上岸而后抚平一切。
顾晚庭一身性感的火红泳衣，戴着遮阳帽走过海岸线。
“小庭，今天不是想去茂宜岛买东西吗？怎么突然不去了？”
顾晚庭柔和地笑了笑，对身后的人说：“二哥，我改主意了，今天就想看看风景。”
“好，都依你。”
“嗯。”
她拉下帽檐，遮住眼里一闪而过的漠然冰冷。
阳光依旧照耀着夏威夷海岸，帝都，则夜色深沉。
一处雕栏画栋，古朴大气的中式庄园内，假山堆叠，孔洞里流水潺潺，积雪覆了薄薄一层，月色筛下，冷清怆然，较白日多了些哀怨愁丝。
长廊一路都挂着大红灯笼，沾染了楠木梁柱特有的味道，很是古气。
阮素华不急不缓走出长廊，对送她出来的管家温柔地笑笑，“林叔，就送到这里吧，你也早些回去，新年总该多陪陪家人。”
“小姐，今夜真的不留在主家过夜吗？”
“今晚还有些私事，我明日再过来。”
“是，小姐。”
旁人撑起一把伞遮在她头顶，阮素华温和地看了眼对方，走上车。
“京良那边情况怎么样？”
靠在椅背上散着微醺的醉意，她出声问道。
张京良是阮家多年来的家庭医生，今天凌晨特地被人从被窝里叫出来，让他去照顾自家小姐带回来的一个病人。
司机瞥过一眼后视镜，斟酌了一会儿用词，“小姐，张医生说，情况不太好。”
“我知道了。”
阮素华的手机亮起，点开邮箱，是张京良发来的邮件。
“先回天星吧。”
“是，小姐。”
深夜道路上，人烟冷清，车辆急驰而过，阮素华平稳地点开对方发来的附件，逐字逐句看完。
车窗外，路灯洒下淡黄明亮的光线，天空中雪花悠悠落下。
或好或坏，
这一年，结束了。
